楊嗣昌知道在這樣糾纏下去,隻怕情勢還要不堪。
這廝巧妙的把崇正書院與國子監對立起來,幾乎就立於不敗之地了。
國子監是禮部嫡係,你要攻訐國子監,那就是自絕於科考之路,讀書人沒有哪個敢這般,特彆是尚未過科考關取得功名者。
“紫英兄弟,你現在也算是青檀書院一員了,這般挑釁,莫不是想要挑起青檀書院和崇正書院之間的不和麼?”楊嗣昌不得不壓低聲音,提醒對方道。
青檀書院和崇正書院有過“和”的時候麼?馮紫英啞然失笑。
從兩家書院競爭勢頭開始,就再沒有“和”一字可言。
大家都在爭奪順天府士林學子裡邊的影響力,爭奪朝廷的關注度,爭奪民間的口碑,比試秋春兩闈大比的成績,以吸引更多的優秀學子來書院就讀。
當然就順天府與應天府,就北直隸和南直隸,就北地和南方來說,兩家書院也在爭奪這個書院領袖位置以期與仍然占據著優勢地位的南方書院一搏。
不過馮紫英也並沒有要“置對方於死地”的打算,沒有這個必要。
自己還不過是一個剛入書院的學生,占了上風證明了自我就足夠了。
得饒人處且饒人,更何況楊嗣昌背後的楊鶴現在也在都察院擔任禦史,和喬應甲同殿為臣。
對楊嗣昌的適當敲打,既有助於喬應甲在都察院裡地位穩固,同樣也能證明喬應甲選人薦人的眼光,但如果過了,把楊嗣昌和他老爹楊鶴得罪死了,那就毫無意義了。
“文弱兄,你可以叫我紫英。”馮紫英笑得格外歡暢,一隻手主動伸出去,與楊嗣昌一副把臂言歡的模樣,目光卻投向侯恂,“其實侯兄剛才有句話我非常讚成,那就是作為士人,光是徒逞口舌之利是遠遠不夠的,但我覺得這句話應該送給南方的書院,比如白馬書院和崇文書院。”
哦?楊嗣昌見對方突然間態度大變,一下子攬住自己胳膊,格外親熱的模樣,一時間還有些難以接受,這廝莫不是有那方麵的喜好?隻是這等情況下,他又不好驟然將其手甩開。
好在馮紫英也沒有進一步動作,隻是用這樣一個動作表示雙方之間的爭執是君子之爭。
馮紫英見楊嗣昌和侯氏兄弟都有些不解的模樣,進一步道:“我聽聞喬公提到過楊公上半年巡按浙江,回京途中在清江浦與喬公有過一唔,就提到,浙江士人尤喜清談,猶如魏晉,對朝廷和地方官府施政舉措不滿,鼓動士林民間攻訐不絕,但是讓其提出對策方略,卻又語焉不詳,……”
把自己老爹抬出來,楊嗣昌再是憋悶不服,此刻也不得不躬身傾聽,那侯氏兄弟也隻能如此。
外邊周圍眾人隻看到幾個人先前還爭鋒相對,攻訐不斷,但是轉瞬間四個人似乎有握手言歡。
那馮紫英更是居於主導地位,拉著楊嗣昌淺笑吟吟的模樣,而現在楊嗣昌甚至躬身拱手,一副請教受教的模樣,那侯氏兄弟也有樣學樣。
這特麼也太令人震驚了。
楊嗣昌和侯氏兄弟都沒有意識到這一點,他們都被馮紫英的話給吸引住了。
楊鶴上半年代表都察院巡視浙江確有其事,也的確和喬應甲有過一唔,甚至也談到了浙江士林風氣的不良現象,但是有沒有說得這麼細,馮紫英就不知道了。
但不妨礙這個時候把這個話題拿出來對楊嗣昌的又拉又打,而且馮紫英可以肯定楊鶴與喬應甲在談到南方士林風氣時都會提及這一點,所以這也不算是虛言。
楊鶴是湖廣人,雖然從地理大概念上來說屬於南人,屬於南方士林,但是湖廣又和江南士林略有區彆。
南直隸、江西、浙江、福建,這幾個地方才是南方士林的核心區,像湖廣、兩廣、雲貴川,都屬於非核心區。
“這種不良風氣也滲透到了金陵這些書院中,這一點喬公和我們山長掌院都提及過。”馮紫英此時也隻管張開嘴巴恣意胡謅,反正也沒有人去映證,而且這種半真半假的話聽起來也的確很合情理。
“所以我們書院雖然邀請了西溪先生和平涵先生來書院講學,但是小弟還是要打算就這個問題向西溪先生和平涵先生提出來,白馬書院和崇文書院這種風氣與國無益,於民無益,對士林風氣危害極大,希望白馬書院和崇文書院不要流於平庸,甘於媚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