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紫英離開官應震公廨時,就已經到了恐怕這一場庶吉士館選不像之前自己想象的那麼簡單輕鬆了,甚至會超出齊永泰和喬應甲之前的預料。
自己是否入選已經不是單純的一個庶吉士館選名額問題,甚至還關係到了某種政治風向的趨勢。
如官應震所言,沈一貫寧肯不當這個首輔也要捍衛其首輔和內閣的權力,而方從哲明顯對齊永泰和喬應甲的一些政治理念是不認同的,那麼在自己這個依然開始出挑露頭的角色肯定會堅決反對,這基本上不可能得到妥協。
館選的關鍵在於內閣閣老們的意見是否和六部、都察院、通政司、大理寺的堂上官們達成一致。
再說簡單一點兒,那就是如果三名內閣閣老都讚同或者反對,那麼這個人選肯定會被通過和否決,無論六部、都察院、通政司和大理寺的堂上官們意見如何。
如果三名內閣閣老意見不一致,那麼這個人選就需要獲得足夠的六部、都察院、通政司和大理寺的堂上官們支持才行了。
齊永泰、喬應甲他們或許能夠在六部、都察院、通政司和大理寺這邊幫自己爭取一些支持,比如顧秉謙、張景秋這些人,官應震也願意出麵幫忙,但是在內閣這三位中,難度就比較大了。
或許唯一的機會就是態度相對較為中立的葉向高,但從本質上來說,此人恐怕也是不太欣賞自己的,要讓他點頭,如官應震所言,也許就需要齊永泰親自出麵去協調。
嗯,也許這已經不叫協調,甚至可能就是叫低頭了。
對於齊永泰的性格來說,這恐怕太難了。
默默地思索著,馮紫英走出走廊,卻聽到一聲呼喊:“紫英。”
“子遜兄。”見到是負手站在另一頭的許獬,馮紫英略感驚訝,還是疾步走了過去。
“和官師談完了?”許獬含笑問道:“是不是有些壓力?”
馮紫英也笑了起來,“嗯,官師覺得小弟要想館選庶吉士,可能會有一些阻力。”
“嗯,走吧,我們走走。”許獬似乎知曉這個情況,點點頭。
馮紫英也不多問,便和許獬並肩而行。
目前書院中,除了練國事已經確定入翰林了,唯一有希望的恐怕就是許獬和馮紫英二人的館選庶吉士了。
許獬沒說的,二甲第一名如果都不能入選庶吉士,恐怕就要引發廣泛質疑了,內閣恐怕還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韙,但馮紫英可操作餘地就多了。
馮紫英感覺之前自己似乎有些小瞧了這位詩劍風流聞名的師兄了,對他的印象更多地還是停留在他的文才上。
馮紫英和許獬的關係不算是最密切的那一批,比起和練國事來,要差一些,也比不上東園的幾個同學,但是卻又要比宋統殷、羅尚忠這一批老西園師兄要密切許多了。
畢竟那一日在青檀白石麵前的對仗,頓時讓二人名聲大噪,加上後續的各種活動,許獬都是活躍分子,所以接觸就比較多了。
“子遜兄對這一次二甲頭名還算滿意?”馮紫英先挑開話題。
他感覺許獬可能是有什麼話要和自己說,但是大概是尚未把言辭斟酌好,但這麼僵著場麵也不合適,所以乾脆自己來找話題。
“嗯,略有遺憾,我原本以為自己殿試發揮不錯,應該是有希望進一甲的,不過看了看三甲名單,也算合理吧。”許獬淡淡地道。
“也算合理?子遜兄這個說法很有深意啊。”馮紫英也笑著道。
“紫英,你這方麵洞察力應該比愚兄更敏銳更精準才對,難道是來考較愚兄麼?”許獬也燦然一笑,“君豫兄是河南人,真長是浙江人,一北一南,然後文弱是移籍到順天府的湖廣人,這不就是最完美的三甲麼?朝廷大概覺得這樣才是最公允的安排吧。”
馮紫英也沒想到許獬把這個問題看得這麼透徹,對許獬又高看了幾分。
估計這進士裡邊懵懵懂懂的人還很多,雖然他們知道這南北卷之分,但是這如何具體運作,在各個層麵如何體現出來,才不至於引起內外非議,這都是相當考較當政者的政治手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