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1章「祖神的遊戲」是他!
元希的目光凝注著薑潛,神色變了又變,終是在兒子的安危和未知的風險中做出了艱難抉擇,答應了薑潛的要求。
她把視線從薑潛始終如一的表情上移開,仿佛越過二人的肩膀,望向了更遙遠的過往:
“那是一個炎熱的夏天,他出現在山岡下的田野中,渾身浴血,危在旦夕……”
薑潛和阿依古麗聚精會神,他們都意識到,也許這就是當下因果鏡像的開端。
“那年,是哪一年?”
“七年,大約七年前……”麵對薑潛的反客為主,元希自然流露道。
薑潛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你繼續說吧。”
那模樣,倒像是他在明辨對方的是非。
元希繼續著回憶:
”這樣一個陌生人出現在寨子周圍,對當時的我來說,理應感到害怕。可是我卻鬼使神差地想要靠近,想要救他……“
念頭升起的刹那,元希的目光氤氳,蒼白的容顏竟展露出淺淺的笑意。
可知“救人”的動心起念,在她而言,是喜悅無悔的。
事實也證明了薑潛的猜測,在接下來的陳述中,他聽到了元希身為姑娘時情動的信號:遇難者獲救後的沉默,元希麵對陌生遇難者的好奇。
“我們臨淵寨依山而建,傍山而生,多少年多少輩人都拘泥在此,因此每每對外來者存有戒心。但這一次略有不同,人已是命在旦夕不省人事,族中長老乾部通過他的服飾和樣貌推測出了他的來處,經過商議,還是決定施以援手。”
“他很幸運,那樣嚴重的傷勢並未對他的體魄造成永久性損害,很快就恢複了意識。可不成想,重傷對他的記憶造成了影響,致使他清醒後也不記得自己姓甚名誰,來自哪裡……”
竟是失憶……薑潛心中默念,不覺聯想到了“那人“棄元希母子不顧的理由。
他沒有因此打斷對方,現在下結論還為時尚早。
“那時,我們都拿他的症狀毫無辦法。臨淵寨當時的首領,也就是我的父親心慈,見他麵相親善,就想暫且留他住下,也不至於流落深山再丟了性命。“
“起初的那段時間裡,他常常發呆、失語,記不得自己的來曆,更想不起受傷的因由,但也正是那時候,命運給了我機會走進他的心。“
事態的展開,如薑潛的料想,朝著煽情的方向去了……
但也並未到肉麻酸臭的程度。
總結起來,不過是善男信女之間的日久生情,發生得自然而然,順理成章。
當然,這都是元希的“一麵之詞“。
此前從新首領那邊聽牆角得到的信息並不是這樣的。
“於是我們私定終身……“
”父親從小就憐惜我,也就接受了他,讓我們能夠順利在一起。後來,他的能力得到父親的賞識,甚至曾有意讓他成為寨子的下一任首領,接替他的位置,造福臨淵寨。“
元希的語氣和表情很克製,但眼底卻湧動著掩飾不住的愛意,可見對自己男人的崇拜和信任。
不過這樣的濃情,卻在接下來的陳述中,被引入了另一種水深火熱之中:
“隻不過,這件事卻並沒有能夠順利落到實處,父親低估了禪讓的爭議,反對的聲量一時逼得我們無法在寨子裡繼續居留,為了父親和寨中族老的威嚴,我們選擇離開寨子生活。“
元希輕歎一聲,表情平靜,就像在談論彆人的過往。
但這種欲蓋彌彰的移情卻騙不了薑潛。
“你的兄長看起來精明強乾,且並無殘疾,你的父親為什麼會有意選擇一個外來者承襲他的位置?”
薑潛的話一語中的,這個問題此時也是阿依古麗正疑惑的地方。
“我的大哥,的確是精明強乾,又英勇善戰,隻不過他太依賴自己的強悍,也太依賴用武力解決問題了。“
元希說道:
“我們的寨子是曾靠強悍的實力從周圍眾多村寨中脫穎,占據了現在的有利地勢,但父親越是上了年紀,越意識到‘以和為貴、源遠流長’的重要,尤其在聽到能夠‘不戰而屈人之兵’的理論後,便更是篤定。“
“他與雲哥就此徹夜長談,常常感慨,如果早一點知道這些理論,他會把我們的臨淵寨治理得更好。”
“雲哥?”薑潛迅速捕捉到這個稱謂,“你說過他遺忘了自己姓甚名誰,也忘記了受傷流落至此的緣由?”
元希微微一怔,解釋道:“‘雲哥’這個稱謂,是我的自作主張。他剛醒來時常常望著山間的雲發呆,久而久之,我便稱他為雲哥,他也沒有在意,由此便成了習慣延續至今。”
“好,你繼續講。”薑潛平靜道。
“後來的事,也許你們可以猜到……”
元希繼續道:
“雲哥不想因為自己破壞我家的親子關係,他承諾父親會將自己所知的經典寫下來,供我父親和大哥參閱,但不接受寨子賦予的職務和頭銜……”
“不久之後,我們家就搬到了寨子外居住,和寨子保持著若即若離的關係,再之後,小濯出生,父親還會悄悄派人接濟我們,直到近兩年,父親病重癱瘓,我們與寨子的聯係才越來越少。”
說到這裡,她的神色逐漸黯然:
“隻是我沒有想到,這麼多年過去了,大哥還是沒有忘記險些被雲哥奪了首領位置的憤恨,還忤逆父親的囑托,對我和我的孩子下手……”
薑潛與阿依古麗相視一眼。
這一版本的故事,可與當初在新首領窗外聽到的情節大相徑庭。
不過故事還沒完,還有著薑潛尚未知曉的疑點。
“他為什麼會離開你們母子?”薑潛問道,“我想,如果他在這裡,應該不會有人能威脅到你們的安危吧?”
元希嘴角輕提:“你說的對,隻要他在,就沒人有機會近我們的身。不過……”
“不過什麼?”阿依古麗上前一步。
元希神情哀婉:“我知道他本不屬於這裡,總有一天他找回被遺忘的身份,就會離開。我知道這樣一天終會到來,但沒想到,它來得這麼快……”
“七年,不算快。”阿依古麗囁嚅。
元希卻笑著搖頭。
“他並不是直到近日才想起來的,實則他早就恢複了記憶,隻是沒有立刻告訴你,對嗎?”薑潛道。
元希略帶詫異地看向薑潛。
“看來我猜對了。”
元希沒有否認,苦笑:“從兩年前開始,他會提議進山去探索,一開始一去好幾天,後來也有一走就十天半月的,但每次都能安然無恙地回來,與我們繼續過日子。”
“也是從那時候開始,他常常能從外麵帶回來一些功效古怪的‘小玩意兒’,送給我和兒子,教我們如何借助這些外物防身、避難。現在想想,應該那時候他就已經什麼都記起來了,也是從那時候起,他便有了離開的打算。”
薑潛和阿依古麗隻聽著,並未做聲。
但他們都已了然,元希所說的那些功效古怪的“小玩意兒”是什麼,那位“雲哥”的身份也呼之欲出。
“我知道這次他大概不會回來了。”元希輕歎一聲,“如果他還能回來,現在在我麵前的就不會是你們。如果他還回來,也不會眼看著自己的兒子深陷危機而無動於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