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重背對著刑場靠在引擎蓋上,從口袋裡取出一支口琴,輕輕吹動簧片,音樂聲隨之飄揚。
曲子縈繞在所有人的耳旁,節奏柔緩,蒼涼中略帶慷慨,仿佛在述說離彆時刻的惆悵。
特務們側耳傾聽,發現副局長吹的是《送彆》,此歌在民國流傳甚廣,電台時有放送。
古琦不禁跟著節拍輕聲哼唱起來,歸有光恰好此時大聲發出口令,配合著閃耀著寒光的槍口,一片肅然的刑場又多了些難以言說的情緒。
“長亭外,古道邊”
“預備~”
“芳草碧連天”
“舉槍~”
“放!”
“砰砰砰”
“知交半零落”
槍聲和口琴聲交雜,籌備組成員接連撲倒,倒在了這片布滿了烈士鮮血的泥土上,就像一場遲來的祭奠。
不遠處的茳水浩浩蕩蕩往東流淌,似乎帶走了所有的罪惡,也帶走了所有的過往,一去不複還。
距離珊瑚壩數百米的一座小山上,徐恩增遠遠看著茳灘方向,聽到遙遙飄來的琴聲,嘴裡罵罵咧咧道。
“劊子手!屠夫!貓哭耗子!虛偽!”
他身旁的孟挺目瞪口呆,心說你怎麼好意思說出這種話來,這四個詞放到你的頭上更加合適吧。
當然,這些話孟挺隻敢在心中腹誹,表麵上用力點頭,跟頂頭上司一起控訴左重的殘忍。
等到軍統收拾完屍體從刑場撤離,二人也乘車回到了中統總部,徐恩增眨眼便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孟挺一個人爬到樓頂天台,麵朝珊瑚壩方向久久無語。
“孟處長,好生悠閒啊,白公館的任務結束了?”
忽然,身後傳來一個聲音,孟挺轉頭看去,原來是中統的主任秘書沈東新。
對於此人,他是有些了解的,左重的發小,法國聖西爾軍校高材生,局長朱騮先的心腹。
在中統內部,對方有著一股不小的力量,傳聞近期就要升任副局長,跟徐恩增很不對付。
想到要是被人看到自己和沈東新見麵的後果,孟挺不動聲色地往旁邊走了兩步,回頭繼續看向遠處,淡淡回了聲恩,沒有深談的意思。
沈東新見狀也不以為意,與孟挺肩並肩站在一起,掏出香煙遞給對方一根,打著火機後抽了一口,淡淡道。
“我想買兩斤山裡紅,孟處長有介紹的地方嗎?”
短短一句話,落在孟挺耳中卻如同一記重錘,將這位老情報驚得目瞪口呆,當場失了神。
他很快強穩心神,隱蔽的查看了一下周邊情況,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壓低聲音回道。
“聽說第一模範市場有家店的山裡紅不錯,老板姓王,沈主任可以去看看。”
“姓王?是姓黃吧。”
聽到最後這句姓黃吧,本來麵無表情的孟挺深吸了口氣,緩緩向沈東新伸出右手,強忍著激動鄭重說道。
“你好。”
這兩個字不長,他卻像是耗費了所有的力氣,說完後熱淚盈眶,身體微微顫┴抖。
孤身戰鬥在敵人的心臟,最難以忍受的不是危險,而是那看不見儘頭的孤單。
現在,他終於有可以並肩作戰的戰友了。
顯然,孟挺的被捕是一次精心策劃的假投降,目的是打入到中統,獲取果黨情報。
經過一次次的考驗,他完美完成了這項任務,無論是徐恩增,還是某人,現在都對他的投降不再懷疑。
“你好。”
沈東新緊緊握著孟挺的手,同樣激動的回了一句,從民國二十三年回國,他也獨自戰鬥快六年了。
作為潛伏在軍統和中統的內線,這個位置決定了他的身份是絕密,就連交通員也是從死信箱收取情報,根本不知道接頭對象是誰。
如今能跟自己同誌合作,這種感覺,真好。
誰能想到,出身豪族、留學法國的中統主任秘書竟然是個異己份子。
以沈東新的職位,可以接觸到中統絕大部分的潛伏人員檔案,情報活動計劃、交通站位置、密電碼等諸多絕密信息。
這意味著徐恩增在地下┴黨麵前,跟光著腚果奔沒什麼區彆,孟挺想到這裡,驚喜的同時心中一痛。
恍惚中,他仿佛看到了那些犧牲在自己眼前的同誌,伴隨著《送彆》聲慢慢走遠。
為了共同的理想,無數人拋家舍業,放棄安逸舒適,義無反顧的在紅色旗┴幟下投身到隔命的洪流中去,至死不渝。
彆了,同誌們。
我們的事業一定會勝利。
一定!
(接下來會有地下┴黨情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