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問題跟軍事無關,跟政治也無關,隻跟經濟有關係,老百姓吃不飽飯肯定是要罵娘鬨事的。
可怕的是普通人被欺負,頂多罵兩句,但職業軍人要是被欺負,那就不是來兩句嘴炮這麼簡單。
他們接受過最嚴酷的軍事訓練,習慣了用武力解決問題,一場兵變似乎不可避免,近在眼前了。
左重忽然覺得日本和民國就是在擺爛,兩國的高層都不是好東西,戰爭的勝負就看誰先爛透了。
“記者先生,請吧。”
香田大尉眯著眼睛推開門,右手放在了南部手槍的槍袋上,大有一言不合就要殺人滅口的架勢。
或許那個安藤說的旅團長去開軍事會議,也是在找借口,目的是將左重騙到這個地方進行甄彆。
“吆西。”
左重這個人向來是從善如流,看著對方的動作,立刻乾笑著回道,毫不猶豫地邁步走進了房間。
其實也沒法猶豫,一個記者在采訪途中遭遇劫匪不幸身亡,多麼正常的事情啊,警察不會懷疑。
怪不得小野聰那個王巴蛋一說,老記者便把邀請函交了出來,恐怕大家都知道這個差事有危險。
一進去,左重雙腿並攏將腦袋低下,隨後抬起頭看向黑壓壓的日本士兵,老老實實表明了身份。
“諸位,權貴之士不可一世,財閥之流窮奢極侈,國民們苦不堪言,你們家人一定過得很艱難吧。
我是東京日日新聞的記者岡本重信,受財閥狗腿子小野聰的指使,前來探聽你們的言行和計劃。
請相信我,我是跟你們站在一起的,畢竟,我也是窮苦人家出身啊,我願意作為內應幫助大家。”
現場一片嘩然。
第一師團的官兵們又驚又怒,驚的是國賊們注意到了他們,怒的是對方竟然派眼線來監視他們。
形勢的非常嚴峻,已經到了箭在弦上,不得不發的時刻,一時間,憤怒的軍人們想要立刻起事。
反正被派遣到蟎洲是死,被財閥清算也是死,那不如轟轟烈烈一回,徹底誅滅影響國體的逆賊。
正因為對方的剝削導致民間普遍貧困,天蝗受到欺瞞,權力被這些人篡奪、致使日本走向衰落。
這個國家迫切需要一次昭和維新,以消滅天蝗身邊的邪惡臣子,就如同70年前的明治維新一樣。
想必陛下能理解他們的苦衷,等到肅清迫害百姓的財閥,大日本帝國會再一次偉...阿不,繁榮。
“召集士兵,發放武器!”
“對,天誅國賊!”
一個少尉瞪著血紅的雙眼,舉起拳頭向所有人大聲宣布,馬上就得到了其它軍官和士兵的響應。
倒不是這幫鬼子真的做好了起兵準備,主要是被某位主動投誠的記者嚇到,衝動中做出的決定。
還好軍銜最高的香田攔住了眾人,沒有周密的計劃貿然起事,不會有任何結果,隻能白白送命。
他安撫好激動的同僚,轉頭冷冷的警告左重:“記者先生,你剛剛說的都是真的嗎,請如實回答。
不要為了逃避責任,就說出誇張的話或者謊言,我們能夠分辨的出,那樣的話,你就有危險了。”
“大尉閣下,我沒有說謊。”
左重義正辭嚴的保證道:“我是東京人,家人都在關東地震時逝去,與妻子在民國待了很長時間。
所以我與國賊們沒有任何聯係,這點我可以提供戶籍資料作為證據,我沒有理由欺騙諸位勇士。
此外,我入職東京日日新聞不到一月,每個月隻有區區25元的薪水,也是被資本家剝削的一員。
我為什麼不幫助自己人,而去幫助那些偷走我薪水的小偷呢,尾崎先生,請您出來說句公道話。”
講到最後,他喊了尾崎一聲,對方跟他在與謝野家見過,能證明他的記者身份不是臨時編造的。
“沒錯,他是記者。”
尾崎對香田點了點頭:“東京日日新聞前段時間確實招了一個新人,還發表一篇關於郵差的報道。
如果您想知道此人是否在說謊,可以讓他在這裡複述一遍,我對那篇文章的內容還有一些印象。”
不愧是nkvd的間諜,他轉眼間想到了一個好辦法,既能夠防止濫殺無辜,也能防止敵人混進來。
左重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不慌不忙說起了自己的報道,並刻意說錯了一些字,以免弄巧成拙。
尾崎聽完跟香田使了個眼色,示意內容基本一致,至於如何處理要看對方,他沒有資格做決定。
“整隊回營。”
香田略略思索果斷下了一道命令,讓其他軍官把士兵帶走,有些事情不適合在大庭廣眾下商量。
他們做的事情需要支持者,尤其是輿論上的幫助,前提是這個岡本真的讚同他們的理想和事業。
等到屋裡的人都走了,他坐到凳子上禮貌的請左重和尾崎坐下,沉默片刻開口跟左重聊了起來。
“岡本君,我是第一旅團副官香田清禎,實在抱歉,這不是針對您,您要理解大家對財閥的憤怒。
您的身份我會去核實,如果是真的,我懇請您支持我們,也請相信我們不是為了自身做這事情。”
既是道歉,又是威脅。
還有點拉虎皮扯大旗。
香田清禎開門見山簡單介紹了一下自己,說話中著重強調了旅團副官這四個字,以此提高身價。
因為能擔任副官職務的人,無一不是軍事主官的親信,經他這麼一說,兵變仿佛有了官方背景。
左重要是不了解情況,聽到這話定然會以為兵變是軍方高層以及天蝗的秘密安排,可惜並不是。
沒有任何一個統治者願意看到基層部隊參與政治,刀,是不能有思想的,那樣容易傷到執刀者。
對方企圖利用話術拉攏和策反一個人參與掉腦袋的計劃,說明他自己也清楚這件事有多不靠譜。
況且有哪位大人物成就大事是靠欺騙實現的,格局決定命運,明眼人都知道所謂的兵變成不了。
“唉。”
尾崎暗自歎了口氣,自己的上級說過這些人沒有明確的目的,注定要失敗,現在一看果然如此。
他得跟對方保持距離了,以免被情報機關和警察盯上,他們的“拉姆紮”小組不能出現任何問題。
香田清禎不知道已經被兩人看穿了虛實,依舊擺出一副為國為民的模樣,繼續喋喋不休的說著。
聊的都是些最近的新聞,有軍事方麵的,也有政治方麵的,談吐中能看得出此人胸中頗有溝壑。
左重一邊判斷對方意圖,一邊小心附和,三人慢慢談到皇道派軍官刀劈軍務局長永田鐵山一事。
這件事就發生在幾個月前,當時駐紮在福山縣的中佐相澤三郎來到陸軍省,要求永田鐵山辭職。
一個佐級軍官要求將軍辭職,
聽上去有點無厘頭,
軍務局長先生又不是傻子當然不答應,反手就要把對方調往小琉球,被激怒的相澤遂決定刺殺。
二十幾天後,他再次返回東京,身佩軍刀闖進了目標的辦公室,目標見勢不妙躲過了第一刀
但是曾擔任過劍道教官、精通劍術的相澤沒有給其逃生的機會,猛衝上去,一刀砍在永田的背上。
當永田掙紮著去開門時,他又揮刀直刺過去,貫穿前胸將其釘在了門板上,結果了永田的性命。
大概是覺得永田的死相有點難看,相澤摘下自己軍帽蓋在此人臉上,後被聞訊趕來的憲兵逮捕。
“相澤君真猛士也。”
對此左重豎起大拇指稱讚道,這是真心話,太勇了,說砍人就砍人,還是在戒備森嚴的陸軍省。
永田鐵山這老小子多次策劃侵略民國,落得如此下場真是大快人心,他恨不得給相澤發塊勳章。
香田清禎聞言點頭,臉上露出惋惜之色,這麼一個敢想敢做的同僚被抓,是整個皇道派的損失。
尾崎則保持淡笑,不讚成也不反對,實際上很看不起相澤的行為,匹夫之勇痛快卻對國家無益。
“相澤中佐是吾等榜樣。”
三人說著,屋外傳來另一個人的聲音,對方昂首挺胸走進房間,正是之前帶隊巡邏的大尉安藤。
看到他,香田清禎起身笑著介紹:“二位,這是第一旅團第三聯隊第六中隊長安藤輝三,自己人。”
安藤輝三微微頷首算是打了招呼,這是一個傳統的日本軍官,古板、強硬、高傲,不好打交道。
但他坐下後,出人意料的加入了交談,四人聊著聊著,左重乾脆拿出紙筆,不做遮掩的做起記錄。
從早晨聊到中午,又從中午聊到夕陽西下,最後安藤輝三和香田清禎親自將左重他們送出營區。
與此同時。
銀座一家豪華夜總會內,林傅一郎與一個警視廳的高級警官喝的爛醉如泥,左擁右抱好不快活。
不知道過了多久,兩人站起來勾肩搭背的走向廁所,一個問,一個答,討論起東京的治安問題。
請記住本書首發域名:..bigeba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