麗正殿前,李安儼率領麾下叛軍不顧傷亡發動一波又一波衝鋒,即便殿前庭院已被鮮血染紅、融化積雪之後形成涓涓細流,屍體更是層層疊疊、密密麻麻,不知多少傷兵在地上輾轉哀號,但李安儼以及所有叛軍都紅了眼,寧死也要衝入麗正殿。
這是他們必須去做的事,此時死亡已經不是最悲慘的下場,闔家滅門才是。
唯有殺入麗正殿、脅迫太子,才有可能使家族免予追究,否則以他們犯下的謀逆之舉,夷滅三族亦不意外。
此刻他們早已不是為了自身之榮華富貴而戰,而是為了家中妻子父母而戰,自然狀若瘋狂、悍不畏死。
身披甲胄的兵卒衝鋒在前,隻要還有一口氣便不會停下衝鋒的腳步,弓弩手在後,將攜帶的弩箭、箭矢一支又一支的射出去,儘管殿內無光一片漆黑根本無法瞄準,卻也不顧酸麻的胳膊,咬著牙射光所有箭矢。
砰砰砰!
一陣急促的槍聲自身後響起,李安儼回頭看去,便見到自宜秋宮門方向無以計數的左金吾衛兵卒潮水一般湧來,人數雖多,但行進之間井然有序、絲毫不亂,前邊的兵卒抵達光天殿前的廣場,距離數十步,便站穩列陣,端起火槍施射。
越來越多的左金吾衛兵卒趕到,形成一個嚴密的包圍圈,成百上千的火槍一起施射,硝煙卷起大雪瘋狂飛舞,彈丸猶如密集的雨幕,正在猛攻麗正殿的叛軍腹背受敵,頓時大亂。
李安儼咬著牙,怒吼道:“彆管身後,隻管前衝!衝進去脅迫太子尚有一條生路,否則你我皆斃命於此!”
嗵!
又是一聲炮響,一枚炮彈自殿內射出,於半空中時引線燃儘,爆炸開來。
李安儼猝不及防,隻覺得耳鼓嗡嗡作響、眼前一陣發黑,一個踉蹌栽倒在地。
眼見主將倒地、生死不知,叛軍徹底士氣崩潰。
房俊與李積現身於不遠之處,前者大聲道:“李安儼悖逆謀反、十惡不赦!汝等速速放下兵器、就地投降,勿做無謂之抵抗,吾向汝等保證,稍後會對汝等做出甄彆,隻要是遭受裹挾不得已而附逆者,既往不咎!”
聽聞此言,一大半殘餘的叛軍當即放下武器,抱著頭蹲在地上。
隻剩下李安儼的死士將李安儼圍在當中,戰鬥不休。
李積瞅了房俊一眼,蹙眉道:“謀逆乃十惡之一,無論原因如何,既然參與攻打麗正殿,便是附逆,絕對不在饒恕之列……你這般言語,實在不妥。”
帝王最不能容忍的便是謀逆,隻要李承乾安然無恙,所有參與謀逆者都是死罪,也必須是死罪,否則皇權威嚴如何彰顯?
謀逆之後還能活命,那皇權又算什麼?
誰想反就能反,反叛之後還能逃脫皇權製裁,那還了得?!
可若是任由陛下將所有謀逆者處死,那房俊便是食言,這對於他的威信將是巨大打擊。
所以何必如此?
房俊則搖搖頭,道:“下等兵卒大字不識幾個,被長官誑騙之後裹挾著做下錯事,自應給予其悔過之機會,焉能一概而論、不問青紅皂白?都是帝國的戰士,即便是死,也應當死在開疆拓土、護衛邊疆的戰場之上,而不是被野心勃勃之輩裹挾著死在兵變之中,更不是死於某些人之泄憤。”
李積何等樣人,自然不會認為房俊是忽然間有了好生之德,思慮片刻,便明白了房俊的用意。
慨歎道:“你這又是何必?”
皇權至高無上,豈容褻瀆?
如此做法,後患無窮。
房俊笑著反問:“英公可否認可?”
李積不可能被他誑進坑裡,淡然道:“你自去做,我在一邊看著。”
房俊道:“有些時候不反對,即為讚成,我就當英公也讚成了。”
李積搖頭不語。
……
李安儼晃了晃腦袋,眼前扭曲紛亂的景象終於回歸正常,左顧右盼,見到不少兵卒抱著頭蹲在地上,唯有自己的親兵、死士仍舊護衛著他繼續戰鬥,便明白大勢已去。
心頭滿是茫然。
他不是不能接受失敗,隻是很不甘心。
他麾下之兵卒乃是最精銳之戰士,有著當今天下最為傑出的戰術素養,極強的單兵能力,然而麵對火器構築而成的防線卻隻能望而興歎,不能越雷池半步。
曾經橫掃突厥、威震塞外的弓弩手也隻能遠遠的拉弓搭箭,趁著殿內兵卒開槍或者震天雷在殿前爆炸的瞬間產生的火光施射,準度可想而知。
最精銳的唐軍猛衝百餘學生兵駐守的陣地,卻好似潮水拍打礁石一般看似洶湧澎湃,鋪天蓋地,實則除去卷起一片白沫之外,難以撼動分毫。
李安儼自詡名將,但真正上陣殺敵還是二十年前,這許多年困囿於宮廷之中負責禁衛,固然練兵不輟,卻已經與時代脫軌。即便知曉當下火器橫行世界、威鎮八荒,但依舊缺乏真正的認知。
現在倒是有了極為深刻之認知,但為時已晚。
歎了口氣,李安儼嘶啞著嗓子:“都住手吧,既然一敗塗地,便不必自相殘殺,也莫要做無謂之抵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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