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秒記住無彈窗,更新快,免費閱讀!
車子啟動,傅雲晚一動不動坐在車裡,失魂落魄。
謝旃還活著,他就是檀香帥。謝旃還活著。謝旃,還活著。
想哭,哭不出來,喉嚨堵得死死的,連呼吸都要用上十二分的力氣,才能勉強透一點點空氣進來。
謝旃怎麼可能,還活著。
她親眼看著他死去,親手整理了他的遺體,她痛苦得幾乎要跟他一起死去。這樣撕心裂肺的痛楚,謝旃假如還活著,又怎麼可能讓她承受。
像有什麼看不見的手戳進心裡撕著扯著,把那些藏在最深處,不能讓人看見的愧疚、自責還有悲苦全都翻出來,在這個無助而迷茫的冬日清晨,讓人仿佛突然回到了謝旃剛去的那天,白汪汪一片的靈堂,孤獨絕望的自己。傅雲晚嘶啞著嗓子,許久才能喚出聲“段隊正。”
窗外很快響起段祥的回應“屬下在,娘子有什麼吩咐”
傅雲晚木然著抬手,幾乎要使出全身的力氣才能將窗戶推開一條細細的縫“檀香”
冬日苦寒的風吹著臉頰,吹得頭皮一片冰冷,透過窗縫看見邊上黑騎沉默肅然的盔甲,看見遠處乾燥的泥土被馬蹄踐踏出灰黃的塵霧,是賀蘭祖乙那六千兵馬。安河大長公主已經不見了,她費儘心機攔住了她,她為什麼,要跟她說謝旃的事
遲鈍的思維想不清楚,隻本能地知道,安河大長公主絕不可能是出於好心。桓宣跟公主府,跟賀蘭氏仇怨已經很深了,安河大長公主這話,怎麼看怎麼都像是在坑害他。
假如她貿貿然瞎問瞎想,隻會給他添麻煩。傅雲晚將嘴邊的話又咽回去“沒事。”
慢慢合上窗,聽著外麵亂哄哄的各種聲響,忍不住又叫了一聲“段隊正。”
段祥很快又過來了“娘子有什麼吩咐”
傅雲晚遲疑著,半晌“我想見見大將軍,麻煩你給他捎個信。”
她已經很久不曾見到他了。自從那次他三更半夜回來,那天他那麼古怪,粗魯又沉默,弄疼了她又懊悔著哄他。到這個時候,這樣迷茫無助的時候,才發現唯有他是那樣可靠,怎麼都不會消失的存在。問問他,他會告訴她實情,她再不用為著什麼大長公主的一句話,翻來覆去折騰自己。
段祥頓了一下“等回城後屬下就去。”
傅雲晚看出了他的猶豫,他為什麼猶豫桓宣很忙不能見她,還是發生了彆的事,彆的她不知道的事
外麵突然嚷亂起來,門窗緊閉著,仍舊擋不住響亮的北人口音零零碎碎往耳朵裡蹦,議和,南蠻,檀香帥。車子突然加快跑了起來,顛得人搖搖晃晃坐不穩,那些吵嚷聲被甩得遠了,然而那些零碎的片段已經足夠她拚湊出一個消息檀香帥來了,在跟代國議和。
那麼桓宣,應該見到檀香帥了吧飄蕩的心突然落下,踏實的同時覺得悲苦。桓宣什麼都不曾說過,那麼那個人,絕不可能是謝旃。謝旃已經死了,再不可能回來了。
眼梢濕濕的,抬
手擦掉。她都在亂想什麼,假如真是謝旃,桓宣又怎麼可能瞞著她。
娘子,段祥跟上來,馬上要入城了,裡頭可能有人為難,娘子不要露麵,屬下來辦就好。
第一隻喵提醒您故人之妻第一時間在更新,記住
傅雲晚答應著,忍不住又叮囑一遍“你記得去尋大將軍。”
找到他,把安河大長公主那句話告訴他,他那樣聰明肯定知道安河大長公主懷著什麼目的。
隊伍簇擁著車馬,浩浩蕩蕩往城中去,城門上,桓宣轉身離開,沉著聲音“怎麼辦的事”
王澍跟在後麵“是屬下的過失,屬下防備了陛下和大司馬,沒能查到公主府的動向。”
桓宣知道怪不得他,如今樹敵已多,便是有三頭六臂,也不可能方方麵麵全都查清。隻是這次沒能走掉,再想走就是難於登天,該怎麼辦沉聲道“把人都管好了,休要讓消息走漏到娘子耳朵裡”
快步往城門前走去迎她,到跟前,又停住步子。他如今身上帶了新傷,她每次都會過問換藥的事,如果見麵難免還要查看,若是被她看見問起,又該如何跟她撒這個謊況且讓她知道他又受了傷,又不知要怎麼樣傷心了。一時間猶豫不定,眼看車子就要進門,連忙返回城樓,掩在垛口的陰影裡看著。
車子進來了,黑騎跟了一半護送,賀蘭祖乙的人卻在城門外就散了,安河大長公主也不見蹤影。城門內的守衛也隻是例行查了腰牌,並沒有為難。
一切都平靜得讓人覺得詭異。桓宣盯著那輛車,盼著門窗能開一下,好讓他偷偷看她一眼,可一直到車子離開,門窗也不曾開過。他曾叮囑過出門的時候不要露麵,她那樣乖那樣聽話,全都聽進去了。
戀戀地看著,車子越走越遠,終是看不見了,下來城樓,宿衛等在城門口“陛下命大將軍立刻回去養傷。”
桓宣瞥他一眼。元輅是怕他出城。刺史府方寸之地困不住他,但她在城裡,他就哪裡也去不了。
刺史府,元輅寢室。
傅嬌低著頭蜷縮在榻上,風帽和貂裘依舊緊緊捂著遮住容貌,聽見外麵皮靴底子踏過石板路的動靜,元輅來了。
身體不由自主微微顫抖起來,離開元輅有段時間了,久得讓她都有點忘了,這是個多麼可怕的人。她這一來,根本就是與虎謀皮。
心裡有一霎時生出退縮,聽見簾子響動,元輅輕而短促的笑聲“傅雲晚,美人。”
靴聲橐橐,不緊不慢來到近前“兜兜轉轉,還不是落到朕的手裡。”
捏住她的下巴抬起“讓朕看看,這些天桓宣把你”
聲音戛然而止,元輅認出了她“是你”
傅嬌對上他狹斜的眼睛,帶著驚訝和怒氣,此時已經絕無退路,唯有一往直前,從死地裡扒出一條生路。順著他的手貼上去,讓尖尖瘦瘦的下巴在他手裡“奴不敢欺騙陛下,都是大將軍逼奴求陛下饒了奴,憐惜奴吧”
捏住她下巴的手猛地用力,疼得額上一下子冒了汗,聲音卻更柔媚了“奴
被大將軍奪去,如同掉進地獄,千盼萬盼一直盼著陛下救奴,陛下請看。”
扯掉脖子上圍著的貂皮,露出細細的鎖骨,又挽起袖子,讓胳膊上愈合不久的刀傷也露出來“大將軍幾次利用奴假扮奴的七姐,他說奴跟七姐生得有些像,奴的胳膊就是因為這個受的傷,到現在還疼得很,總是流血。”
跟傅雲晚,生得很像嗎元輅垂著眼皮打量。從這個角度看是有幾分像,同樣嬌小的身量,骨架圓細,軟軟的肉,煙水般朦朧的眉眼。雖然比不上那般絕色,還是有些仿佛的,方才他不是也沒認出來嗎。
攥住她細細的手腕看了看,皮膚白得很,又細,傷痕在手外側,也許是皮子好,愈合時並沒有那種凹凸不平難看的模樣,隻是深紅的一道。元輅手指撫過,指尖修得短短的指甲突然刺進去,破開傷疤。
血一下子冒出來,傅嬌痛呼一聲,不敢躲,挨著蹭著,依偎著元輅“陛下,你弄痛奴了。”
元輅抬手摸了下她的臉,指尖的血痕在她臉頰上帶出一條紅線“小賤人,你不是最喜歡這個麼。”
指甲用力,掐得更深,傅嬌冒著冷汗忍住。她知道這個,宮裡那些女人時常挨打,有時候固然是觸怒了元輅,但更多的時候就是毫無緣故,她早看出來了,元輅喜歡這樣折磨女人。見血更能讓他痛快。隻要能讓他痛快,就能留在他身邊,越爬越高。
臉貼上去,細著聲音“陛下,留下奴吧,奴隻想跟著陛下。”
“小賤人。”元輅笑著,扯開她裹著的裘衣,“又打的什麼主意”
傅嬌任由他折騰。有一刹那突然想起彆院裡那個小小的校場,那樣安靜到乏味的一天又一天,什麼都不用爭搶,也沒什麼好爭搶的。她那時候覺得被困住了,可困在那樣一個地方,又何嘗不是一種舒心。她活了十五年,何曾有過那樣舒心的時候。
下一息胳膊上一疼,元輅又弄開一塊傷疤“那就留下吧。”
傅嬌細著嗓子,婉轉叫了聲,元輅翻過來按在榻邊,正是得趣,門外宦官稟報“安河大長公主求見。”
元輅懶得停“讓她進來。”
傅嬌嚇了一跳,掙紮著要逃,又被元輅抓住腳踝扯回來,扯過衣服蓋住相接的位置。腳步聲很快來到近前,安河大長公主進來了,看見時怔了下,因為背對著看不見臉,便以為是哪個宮人,連忙低頭“陛下,桓宣偷著送傅女出城,我和領軍將軍給攔回來了。”
“好。”元輅說著話用力一挺,傅嬌冒著冷汗幾乎被撞出去,聽見安河大長公主又道“我還得了一個消息,桓宣暗自調了黑騎過來,沿途關卡用的都是假文書,欺君罔上。”
傅嬌死死咬著牙,聽見元輅淡淡的語聲“到時候,人歸你們處置。”
到什麼時候什麼人歸他們處置腦中一霎時轉過千百個念頭,聽見腳步聲響動,安河大長公主走了。
門外廊下,賀蘭真得了消息剛追過來“阿娘,你抓了傅雲晚”
“沒,”安河
大長公主怕她進屋去吵元輅,拽著她往外走,“我讓人你二叔送她回去了。”
“為什麼”賀蘭真一下子就炸了,“乾嘛不殺了她”
“乾嘛要殺她”安河大長公主反問,“留著她能讓桓宣生不如死,還能取他的性命,報你的仇恨。”
賀蘭真呆了下,忍不住問道“真要殺他”
安河大長公主橫她一眼“你休要再動蠢念頭,老老實實聽我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