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凡是個脾氣爛一點的在這裡,比如臭脾氣“名動”天上人間的梅雪宮狐仙,早就將藥瓶砸岑雙頭上了。
奈何鳳泱太子的脾氣實在好,他不止沒有砸岑雙,還小心翼翼地給岑雙上好藥,眼看著那兩道鞭傷迅速愈合,好聲好氣地道“好了,擦了藥就不痛了還有哪裡傷著”
岑雙收回左臂,又將衣袖放下去,聽到鳳泱的話,抬頭瞧了他一眼,隨後搖了搖頭。
鳳泱道“還要瞞我這麼明顯的鞭刑,你當我看不出來既是鞭刑,怎麼可能隻有手臂”
岑雙
道“我是用左手碰的不該碰的東西,所以隻被鞭笞了左臂。”
說這話的時候,又悄悄往鳳泱那裡看了一眼,見他微微蹙眉,仿佛是將自己看穿了,不由有些心虛,眼眸忽閃了下,很快想起什麼,眼神堅定地瞪了回去。
鳳泱不想和他大眼瞪小眼,所以在岑雙瞪他的時候,就已經直起身子,兩步走了過去,伸手就往岑雙衣襟上放,駭得岑雙跳了起來,倒退三步,警惕地護著自己的衣服,嚷嚷道乾什麼說話就說話,乾什麼扒人衣服”
鳳泱從容地收回手,提醒他道“方才你也是這麼攔著我看你左手的。”
岑雙狡辯道“那又不一樣”
鳳泱不與他爭辯哪裡不一樣,隻緩緩道“你自己脫,還是我幫你”說著,指尖彙聚熒光,似乎馬上就能“幫”岑雙一把。
岑雙扯了下嘴角,轉過身將衣服解開,層層衣服滑落,露出了布滿傷痕的肩背,隻不過,背上傷疤雖多,卻都是舊傷,與他麵上的傷十分相似,隻是沒有臉那麼嚴重。
岑雙側頭朝鳳泱看去,哼道“這下總該相信了罷,太子殿下”
鳳泱太子沒有說話,沉吟片刻,趁岑雙不備,忽然將聚在指尖的熒光點向後者。
岑雙倒是瞧見了,但沒來得及躲開,眼看著那簇熒光打在他後背,泛起層層虛幻漣漪,一瞬便將岑雙施在上麵的障眼法破除,露出了裡麵密密麻麻的鞭傷。
皮開肉綻,慘不忍睹。
上藥的時候,鳳泱變得格外沉默,連以往無可奈何的叮囑都沒有了,氣壓低得岑雙頗不自在,腦袋左右轉了轉,沒話找話道“其實我也有擦藥的,就是那個藥效似乎不太好,都兩個時辰了,還沒長疤,那家藥鋪不太行,改日我定要去靈仁殿揭發他們
“我也不是故意要瞞你,就是想著,這也沒什麼嘛,都不怎麼痛的,我剛剛那樣大喊大叫,純屬無病呻吟,就是想讓殿下關心關心我,你看我這不是活蹦亂跳”
“這次是因為什麼”
沉默轉移到了岑雙身上。
空蕩蕩的藥瓶被擲於桌麵,發出了不大不小的撞擊聲。
岑雙下意識瞧了一眼那個青瓷瓶。
半響,等鳳泱坐回原來的地方,岑雙才低聲道“今日隨鳳嬈公主去了青凰宮,在青凰宮裡的梧桐樹上睡了一覺。”
“你怎麼”大約想起岑雙是與誰一同去的青凰宮,於是到嘴的話說了一半便咽了回去,再出口時,變成了解釋,“母後的那棵梧桐樹,是昔年父帝求娶母後時種下的,說是定情信物都不為過,母後極是看重,平日裡,連碰都舍不得讓旁人碰一下,你居然爬上去睡覺,無怪母後發氣。”
岑雙悶悶道“鳳嬈公主可以在上麵睡覺。”
鳳泱臉上的笑淡了許多,他注視著岑雙,陳述道“小嬈是父帝和母後的女兒。”
岑雙的指頭往手心縮了下,偏頭避開鳳泱的視線,自顧自道“其實娘娘要罰我的時候,我並不明
白自己哪裡錯了,還為此問過娘娘。”
鳳泱道“母後怎麼說”
岑雙道“娘娘沒有理我,就是在原本二十鞭罰的基礎上,又加了十鞭。”
這句話後,又是久久無聲。
鳳泱似乎輕輕歎了一聲,岑雙沒有聽清,是以並不是很確定,不過他很清楚地聽見對方吐出了一個“你”字,又戛然而止,使得岑雙原本低落的情緒如潮水退去,變成了好奇,抬頭一看,竟見鳳泱雙唇微動,是個正說著話的樣子,可岑雙分明什麼都沒有聽見。
那廂傳音完畢的鳳泱察覺到身旁投來的視線,側頭與那雙黑亮的眼眸對上,微笑道“說起來,我們好像還沒有互刻靈印,我都不知道你的訊靈是什麼。”
岑雙沒有回答,他的目光都落在鳳泱剛召出來的棉花上至少從外形上看,那就是一朵棉花,有著柔軟而溫暖的輪廓,但它遠比普通的棉花更白淨蓬鬆,還像靈寵一樣機靈,會主動飛到岑雙麵前,落在桌上,像是在觀察岑雙。
岑雙置於桌麵的手無意識往回收了收,偏頭與那朵棉花“對視”,烏溜溜的眼眸眨也不眨,盯了一會兒,突然出手,任誰都沒有反應過來,就將那朵棉花握在了手中。
一手握著棉花,另一隻手試探著戳了幾下,但不管他怎麼戳,這棉花都一動不動的,連掙紮都不會,讓岑雙霎時什麼惡趣都生不出來了,頓覺無味,轉手將其丟回桌麵。
鳳泱瞧得好笑,抬手將懵住的棉花召回,搖頭笑道“這是我的訊靈,不是靈寵。”
“訊靈”岑雙歪了歪頭。
鳳泱道“訊靈術,不曾修習”
岑雙搖了搖頭,心中想著,這種一聽就是用來聯絡外人的仙術,那人才不會讓他修習,莫說修習,就是提,都不會有人在他麵前提起,不過看透那人的真麵目後,這些事也沒那麼打擊他了,唯一讓他覺得稀奇的,是他如今在天宮也待了好些個年頭了,仙人見過不少,卻是第一次見著訊靈。
難道這種仙術隻能由上仙修習不成
他的疑問,還是鳳泱給他解答的,按鳳泱太子的說法,這訊靈術雖然難學,但並不限製身份,哪怕是凡間的妖怪,隻要能取到訊靈術法訣,假以時日,也能修出自己的訊靈,至於岑雙從不曾見過其他仙人的訊靈,則是因為訊靈術本身的特殊性若是主人沒有公之於眾的意思,外人是絕對見不到的。
岑雙被鳳泱說得很是心動,恨不能當場就捏個自己的訊靈出來,可惜鳳泱太子表示剛剛接了個傳音訊靈的自己有要事處理,暫時教不了岑雙,讓岑雙等上兩個月,等他回來後再給岑雙講學。
岑雙一天都等不了,何況兩個月之久,所以從太子宮離開後,便直奔藏書閣,有鳳泱太子提前打招呼,藏書閣的仙官一見到岑雙,便主動為他指明了方向。
算不得頂寶貝的訊靈術,被收藏在天宮所有仙人都能進入的二樓,岑雙翻閱典籍之時,已有數位仙人從他身邊經過,他不喜歡與人搭話,所以進來時就隱匿了身形,
路過的仙人沒有察覺到他的存在,仍表情驚異地談論著之前的見聞。
“蘭昭大人既然敢在醴泉丹上出岔子,也怪不得會受此重罰,自前些年娘娘大病一場之後,就是靈仁殿主都不敢在娘娘的事上掉以輕心,這蘭昭竟敢遲了送仙丹的時辰,膽子忒大”
“大約蘭昭仙官也沒想到會鬨成這樣,他那時其實有要事在身,可又舍不下為娘娘送藥的差事,他畢竟是靈仁殿的仙官,知道在正常情況下,醴泉丹的止痛效果絕不會這麼快消失,按照娘娘以往服食仙丹的情況,到今日也還能剩下一兩顆,可誰知,娘娘昨日會突然病發,將上一次送去的醴泉丹用完了仍是不夠都是命數啊。”
“可不麼,若是平日,蘭昭仙官這種情況,對娘娘身邊的侍官賠個禮,這事說不得就過去了,偏偏撞上娘娘舊疾複發,唉”
“說來,這些年一直以為娘娘身子已大好了,怎麼好端端的,又複發了欸”
“聽說是被一個不懂事的仙君衝撞了,也不知道那個仙君做了什麼,才能將娘娘氣成這樣,膽子比蘭昭仙官還肥啊”
暗處的岑雙不知何時放下了手中的冊子,口中重複著方才聽來的那三個字“醴泉丹。”
這三個字落下後,岑雙的眼眸越來越亮,訊靈術也不著急學了,一溜煙地往靈仁殿跑去。
他現在著急學“醴泉丹”了。
可惜靈仁殿不似姻緣殿那樣容易接近,靈仁殿主也不可能像姻緣殿主那樣對他的刻意接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因而,等他終於在靈仁殿混熟了眼,有了幾個說得上話的仙官,還沒被他們察覺到異樣後,已經過去了好幾年。
那幾年他知道了許多與醴泉丹有關的事,也知道似他這樣的小仙君,是不被允許煉製醴泉丹的,甚至多看一眼都是罪過。但他不在乎。
他不在乎天規讓不讓他學,他就是要學。
他就是要給娘親煉醴泉丹。
那時他實在年輕,執拗得過分,也一廂情願得過分,給鳳嬈送花燈的經曆,被天後責罰的教訓仍是不夠,不知道在看不上自己的人眼裡,無論他送什麼,做什麼,都是錯的,他滿以為,他們之所以不喜歡自己,是因為自己做的還不夠多,不夠好。
他那時想,若是他能將隻有靈仁殿藥仙才會煉的醴泉丹煉出來,娘親會不會以他為榮,天帝會不會對他刮目相看
若是他會的東西再多一些,表現得更乖巧一點,他們就不會再生他的氣了吧
隻要他再努力一點,他們應該很快就能看出來,他和他那個畜生渣爹完全不一樣的,對吧
而且,如果他能成功煉製醴泉丹,身上時時刻刻帶著丹藥,娘親便不會再因為有仙官誤了送藥的時辰,而導致娘親被元神上的舊傷折磨,因為他可以陪在娘親身邊,隨時都能為娘親分憂。
他想象中的場景實在溫情美好,所以當他終於偷師成功,捧著自己煉的醴泉丹當做驚喜,親自送到天後手裡,卻被對方連丹丸
帶盒子一同砸到臉上時,才會像沉浸在美夢裡的人被突然敲了一棍子一樣,懵了,也醒了。
他木了一陣,又愣了好一會兒,才蹲下去撿丹丸。
丹丸滾得有些遠,他走了幾步才撿到,撿起後,他用衣袖擦了擦上麵不存在的灰塵,又走回來撿藥盒,撿了幾次都沒撿起來,才發現自己的手指抖得厲害。
他聽到被他攔下的天後居高臨下地道“醴泉丹,又名去疾丸,乃是天宮賞賜人間十世善人的仙丹,非靈仁殿醫仙不得煉製,而你,不止偷學煉丹秘法,還私煉禦賜之物,可惡至極,罪大惡極來人,將他打入天牢,聽候發落”
若是今日將這個給你的是鳳嬈,你會覺得她罪大惡極麼”
天後似乎沒有聽清,蹙眉道“你說什麼”
岑雙將過來拉他的仙侍揮開,“砰”地將剛撿起來的醴泉丹砸了下去,藥盒摔得四分五裂,丹丸滾到了天後腳邊,而他眼眸微紅,一字一頓道“我說,若是今日給你煉藥的人是公主殿下,你還會說她可惡至極,再將她打入天牢嗎”
啪
天後沒有直接動手,到了她這個境界,也不需要動手,岑雙就被她的法力打偏了頭。
天後往前走了一步,正好踩過那顆丹丸,她冷笑道“你的體內流著肮臟卑劣的妖怪之血,所以會做這種偷偷摸摸的事,嬈兒貴為公主,豈會與你一樣,而你,又憑什麼覺得像你這樣的東西,能和嬈兒相提並論
“衝撞天後,汙蔑公主,罪加一等,鞭笞五十,再打入天牢。”
天後轉身離開的時候,那顆丹丸已被碾成藥泥,當然,她也不在意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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