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龍……”周川老婆猶豫了一下,鼓足勇氣,“龍龍他……不能和我這樣一個殺人凶手待在一起,我進去之前,我已經找了靠譜的朋友,會好好安頓他的。”
“你……”周川不知該再用什麼話來勸服她,他已感覺到了她的決絕。他也不再堅持,放棄抵抗,泄了氣般,“那讓我來說吧……”
那天晚上,他半夜被痛醒,找到止痛藥服下,害怕吵醒老婆兒子,輕輕去了書房。這些都和他之前說的一樣。
他隱瞞了的是,他到書房躺在地板上忍受疼痛緩解時,他老婆已經被他吵醒了。
周川老婆陪著他一起熬過疼痛,扶著他坐到書房沙發椅上,和往常一樣鼓勵著他。
可周川那天狀態非常不好,這裡的狀態除了指身體狀態之外,當然也包括他的心理狀態。
他啜泣著告訴他老婆他很難受,很痛苦,不想再忍受了。說是自己時日不多,但卻沒有個確切的死期,沒日沒夜的煎熬,什麼時候才能終了。
他再熬下去無非隻是更多次地感受疼痛而已,這樣活著已對他沒有意義。他想死,想結束自己的生命。但他知道他老婆舍不得他死,所以他也一直在堅持,把生命最後的日子好好留給老婆和兒子。
可是,每一次他痛苦的煎熬,對她老婆也是一次錐心的疼痛。沒有必要,真的沒有必要再熬下去了。
“我們倆抱頭痛哭,哭了好一會兒。她是能理解我的,再多不舍,最終也要麵臨這最後一刻。與其讓我再這麼痛苦下去,不如放了我……”周川充滿愛意和感激地看著他老婆。
事情發展到這裡,周川不過是說服了他老婆,同意讓他放棄生命,選擇自殺而已。而後來怎麼又演變成他老婆把他殺了呢?
一句話總結,就是他隻有赴死的決心,卻缺乏動手執行的勇氣。
他早已決定好要自縊,可當他站在馬紮上,把脖子架在掛在晾衣杆上已打好結的床單上時,他害怕了。他顫抖著雙腿,在馬紮上站了好久,雙手緊緊地抓著床單,久久不敢踢掉馬紮。
——老公,我來幫你吧?
周川老婆看到周川怯懦了,開口對他說。她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她剛剛說要幫她的老公去死。
這個男人,曾經有著寬闊的臂膀,撐起家的一片港灣,讓她們母子無憂無慮的生活,為她們遮風擋雨。如今眼前的他,已經虛弱憔悴得看不出舊日的風華,站都站不穩,風一吹就會倒似的。他剛才哭的好厲害,他很痛苦,他也很害怕。我不要他再痛苦,不要他再害怕,我要保護他。
——讓我幫你吧,老公。讓我來保護你。
周川老婆當時是這麼想的,所以才說出了協助他自殺的這話。
站在馬紮上的周川哭得無以複加,從馬紮上下來,抱著他老婆又再痛哭流涕了許久。
這時候,應該就是被對麵樓的男人從廁所裡看到的場景吧。
他們倆流著淚擁吻在一起,這真的是吻彆。鬆開擁抱後,周川給他老婆交待著最後的細節。
一定不能被發現是他老婆動的手,否則除了可能會被以謀殺的罪名指控外,他的壽險理賠也會被拒絕。一定要自然,自然得和自殺一樣,不能留下任何指向她參與其中的證據。
其實很簡單,就像剛才那樣,他站在馬紮上,然後他老婆替他踢掉馬紮即可。
就這樣,周川站上馬紮,掛好脖子,他老婆一咬牙,踢掉了他腳下的馬紮。然後,他老婆就這樣捂著嘴,看著他由生到死,由動到靜。
“他並沒有掙紮得很厲害,走得很快,很安詳。”周川說完,他老婆補充到,臉上掛著微笑望著周川,沒有一絲悔恨,她覺得她保護了自己最愛的人,沒有遺憾,更不會後悔。
“即便你嘴上說不後悔,但其實你內心仍是十分煎熬痛苦的吧?不然你也不會回到臥室痛哭流涕對嗎?”我問。
“龍龍都給你說了嗎……我真不後悔,讓我再選擇一次,我還是會幫他。”周川老婆擦著鼻涕說。
我有些黯然,我年紀尚輕,是不太能理解他們兩夫妻的這種愛的方式,判斷不了對錯與否。但至少我能感覺到他倆之間存在的愛意,即便是現在陰陽相隔,一人一鬼,他倆仍存在深深的愛意。
“然後呢?電腦上的遺書是你寫的嗎?”我問她。
“是的。我把龍龍哄睡著以後,就到書房寫下了遺書。一定要確保萬無一失,不然我老公就白死了。我還要照顧龍龍,我不能出事。”她解釋著。
“嗬嗬,你這不就是一種後悔嗎?既然你覺得自己不能出事,為什麼要協助他自殺?”我歎了口氣,搖搖頭,轉向周川,“還有你,你如果沒有勇氣自殺,就不要告訴她你有想死的決心。在我看來,缺乏勇氣的決心,並不算真正的決心。你隻不過是把她拉下水了而已。你自己說過,你本就是個將死之人,你不想拖累老婆孩子,自殺對她們來說也是種解脫,但實際上隻是你一個人得到解脫了而已不是嗎?看看你老婆,再看看你兒子,你覺得他們解脫了嗎?”
周川低下頭,一臉的愧疚。
“彆說了!你彆說了!不怪他,是我自願提出要幫他的。”周川老婆不忍心周川被我責備,不願看到周川自責,替他辯解著。“陶警官,你把我抓走吧。”
“老婆……”周川擔心地吱了一聲。
“彆擔心,老公,龍龍我已經安排好了,有人會照顧他的。”
“有誰能比媽媽照顧得好呢?”我扭了扭脖子,撇撇關節說,“我不是什麼陶警官,所以我也不會抓你。不過我會把這件事告訴郭哥的,之後他會怎麼處理,就和我沒關係了。”說完,擺擺手跟他們說拜拜,留下木訥的他倆,打開門離開了他們家,
下樓走出單元門,就看到了在小區裡亂竄張望的楊丹和張思睿,看來是在找周川家是哪棟樓呢。來得還真快,真要給楊丹點讚。
“嘿!這兒!”我朝他倆喊。
“靠!你沒事啊?莫名其妙發個地址給我,我以為你在這邊出什麼事了,想著過來看好戲呢!”楊丹連忙和張思睿跑過來,一臉不爽地說。
“嗬嗬就知道你會這麼想,所以就發給你了。我以為可能會有危險,現在完事了,沒啥危險。”我聳聳肩,輕鬆地說,勾著楊丹的肩膀,“第一時間趕來,謝了。”
“謝啥,說了我是來看好戲的,沒想到被你騙了。氣死人!”楊丹言不由衷地說。
“你不是和郭昊天一起出來的嗎?他人呢?怎麼就你自己?”張思睿問。
“他有事先走了。”
“這家夥也太不負責任了吧,把你約出來竟不先把你送回家?可惡的家夥。”張思睿不高興地說。
“誒,你和郭昊天是來查案的吧?居然不帶我,是有夠可惡的你。”楊丹和張思睿站同一邊,一塊兒埋怨我。“快說來聽聽什麼案子,視精彩程度決定要不要饒了你欺瞞之罪,哼哼。”
“好好好。”
於是,我把周川家發生的事大致給他倆說了一遍……
“你真的要告訴郭昊天真相嗎?”聽完後,張思睿問我,貌似他是不希望我告訴警察的。
“不就是踢了馬紮一腳嗎?我也覺得沒必要小題大做。”楊丹也認為周川老婆協助周川自殺的行為可以理解,不應受到懲罰,“可惡的是他老公,不敢死就彆死,想死還要拉上自己老婆,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不管怎麼說,她確實是幫助她老公自殺了啊。我隻是要告訴郭昊天真相如此而已,並不是抱著要揭發她的心情。至於郭昊天會怎麼做就看他了,是吧?”我說出我的想法,征求他倆的認同。
“也是。”楊丹撇撇嘴,“真無聊,跑過來就聽你講這玩意兒,我可不喜歡溫馨路線,早知道就不來了。”
我們仨走出海晏小區,在街上溜達了一會兒,到冷飲店點了喝的剛坐下,林琳便給我發來視頻通話。
我點擊接受打開視頻,林琳歡樂無比地出現在鏡頭裡,她那邊很吵,看背景不知道是在什麼地方,總之亂糟糟的。
“陶桃,你那邊完事了嗎?”林琳開心地問我。
“嗯,完事了,咋了?”
“哈哈,給你看好戲啊,保證大快人心。”說罷,她把鏡頭轉過去。
我還是沒看出來那是什麼地方,隻能看出是室內,光線比較昏暗,人聲嘈雜,有男有女一堆人。
“讓讓,都讓一下,讓主角露個臉。”林琳的聲音突然變得帶有混響和回音,這下我猜到她在哪了,應該是在ktv包廂裡。
圍著的人群讓出一條道,鏡頭直直拉近,我看到黃琴披頭散發的坐在包廂沙發上,頭發和衣服都濕了,臉上被畫滿了紅色的塗鴉。她眼神裡都是恐懼,左右晃動著眼珠。好不生動。
林琳真的對黃琴出手了!此情此景十分駭人,這種欺淩人的場麵我隻在電視上看過。啊不,昨天晚上剛看過一次……原來,藝術真的是來源於生活。
“林琳……”我有些擔心地說,“差不多得了,彆把事鬨大了啊……”
“我知道,不會有事的。誰讓她想欺負你,至少要讓她吃點苦頭才行。”林琳隨便說了幾句搪塞我,毫不在意我的勸阻。
說得好像她收拾黃琴是為了替我報仇似的。我可沒讓她這麼做。分明是她在泄私憤。
“讓她承認找人打我們,拍視頻剪輯上傳校園網,並給我們道歉認錯,錄下來就行了吧。彆搞太嚴重了,林琳……”我試圖又勸了她一句。
“陶桃你怎麼那麼掃興,老說這個,真沒勁!掛了。”林琳被我聊崩了,脾氣一甩,結束了視頻通話。
我唉聲歎氣地收起手機,喝著冷飲,愁眉苦臉。
“咋了?林琳開始收拾黃琴了?”張思睿問。
“是嗎?她倆終於乾起來了?好想現場參觀啊!哈哈。”楊丹一臉期待。
我白了楊丹一眼,真是唯恐天下不亂。
唉!但願林琳知道收放,適可而止。千萬彆出什麼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