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沿著官道晃晃悠悠地前行,車輪碾壓石子的嘎吱聲,在寂靜的曠野上拖出悠長的尾音。車內狹小的空間裡,公孫碩背靠著車壁,手指下意識地摩挲著衣袖的褶皺,那裡藏著父親公孫康臨行前偷偷塞給他的信封。
他深知,長亭告彆時,四周必定隱匿著無數雙窺探的眼睛,各方探子都在暗中觀察,稍有不慎,公孫家的一舉一動就會被無限放大。父親選擇將重要信息寫在信封裡,無疑是最謹慎的做法。
公孫碩深吸一口氣,緩緩抽出信封,展開信紙的瞬間,一股熟悉的墨香撲麵而來。借著車窗外透進的微弱光線,他逐行閱讀著信上的內容,臉色也隨之愈發凝重。許久之後,他的眼眶泛紅,淚水不受控製地奪眶而出,順著臉頰滑落,在衣襟上暈染出深色的痕跡。
這一刻,公孫碩終於明白,公孫家在朝堂爭鬥中落敗的真正原因,也洞悉了父親這些年苦心孤詣的布局。
回想起幽州刺史柳林來洛陽參加大千盛會之時,父親便與柳林頻繁接觸。柳林,無疑是當世梟雄,短短不到十年的時間,就在幽州打下了一片廣袤的基業,勢力如日中天。而並州和幽州外圍的草原,乃至草原深處的妖蠻二族,竟都與柳林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甚至可以說,在柳林的暗中操控之下。
公孫碩心中不禁湧起一陣驚濤駭浪,原來並州的胡患之亂,很大程度上是柳林在背後推波助瀾。朝廷當初為了製衡洛陽妖域的勢力,將一小部分妖族分裂到草原上,一是為了牽製蠻族,二是想借此牽製柳林。
可如今,在柳林的調停之下,妖族和蠻族竟停止了戰爭。這對朝廷而言,不啻於一記沉重的耳光。然而,柳林如今勢力太過龐大,朝廷投鼠忌器,仍需借助他的力量,震懾妖族和蠻族,守護帝國北境。
父親當初與柳林接觸,實則是賣給柳林一個人情,目的是讓早已與柳林有聯係的公孫婀娜——公孫碩的表姐,能夠名正言順地嫁入刺史府。
公孫康本想讓洛陽公孫家成為柳林在洛陽的外援,進而慢慢控製柳林,幫助公孫家擺脫清流領袖有名無實的尷尬處境,提升家族的地位和影響力。
但人算不如天算,一番精心算計之後,公孫家不僅沒有得到絲毫好處,反而在朝堂爭鬥中徹底落敗,陷入了萬劫不複的境地。
如今的公孫家,已然失去了往日的輝煌,隻能依附於柳林。父親在長亭送彆時,沒有明說的話,都在這封信裡一一闡明。
他讓公孫碩抓緊去幽州拜會柳林,實則是想讓兒子爭取柳林的支持,為公孫家求得一線生機。
公孫碩緊緊攥著信紙,指節因用力而泛白。他終於清醒地認識到,這所謂的“最後的希望”,極有可能是一個更深的陷阱。
柳林老謀深算,又怎會輕易讓公孫家擺布?此番前往幽州,無異於與虎謀皮,稍有不慎,公孫家就會被柳林徹底吞噬,萬劫不複。
馬車外,寒風呼嘯,如鬼哭狼嚎般淒厲。公孫碩望著車窗外飛速掠過的荒蕪景象,心中滿是迷茫和憂慮。
他深知,等待自己的,將是一場前所未有的艱難博弈。但為了公孫家的未來,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他也隻能硬著頭皮前行……
想到這兒,公孫碩緩緩平複心情,將信紙小心地折疊起來,藏進懷中。
他的眼神逐漸變得堅定,凝視著車窗外那片灰暗的天空,仿佛在思索著應對這場危機的辦法。
秋日的官道上,枯黃的落葉被寒風卷動著,如同紛飛的紙錢,為公孫碩的行程添上了一抹蕭瑟。
馬車的車輪吱呀作響,似在訴說著前路的未知與艱辛。在顛簸了大半天後,終於,遠處一座高聳的石塔映入眼簾,傳送陣就在那裡。
洛陽附近的傳送陣,宛如一座特權的堡壘,隻有受到征召的封疆大吏和皇族,才能毫無顧忌地使用。像公孫碩一行人,就隻能離開洛陽範圍後,才能借助傳送陣前行。
一行人靠近傳送陣,周圍戒備森嚴,士兵們如臨大敵,目光警惕地掃視著四周。公孫碩從馬車上下來,整理了一下略顯褶皺的官服,試圖保持身為朝廷命官的威嚴。
負責傳送陣的小吏迎了上來,目光在公孫碩一行人身上打量了一番,眼神中透著一絲不屑。
“出示朝廷文書。”小吏尖細的聲音響起,態度傲慢。
公孫碩強壓心中的不滿,將文書遞了過去。小吏接過文書,慢悠悠地打開,眼睛逐行掃過,臉上的神情這才放鬆了些許。
“原來是去並州赴任的刺史大人。”小吏陰陽怪氣地說道,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笑,
“不過大人您也知道,並州如今是個什麼情況,簡直就是人間地獄。萬一那可怕的瘟疫隨著傳送陣跑出來,我們誰能擔得起這個責任?”
公孫碩皺了皺眉頭,看著周圍如臨大敵的士兵和嚴密封鎖的隔離區,心中一陣酸楚。
如今大晉天下十三州,無人不知並州是個爛攤子,是一塊誰都不敢碰的燙手山芋。曠野之中人相食,疫病橫行,宛如真正的人間煉獄。
靠近並州的地方,各地官府都劃出了幾十裡寬的隔離區,大軍日夜巡邏,一旦發現難民,不問緣由,直接射殺、焚燒、深埋。
“我乃朝廷任命的並州刺史,”公孫碩努力讓自己的聲音保持平靜,“使用雙向傳送陣是我的應有權力。”
小吏冷笑一聲,臉上寫滿了輕蔑:“大人,不是小的不給您麵子,實在是上頭有命令。雙向傳送陣一旦啟用,並州的疫病和災禍很可能就會滲透過來。要是真出了事,您能跟朝廷交代嗎?”
公孫碩的拳頭緊握,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他心中憤怒不已,卻又無從發泄。自己堂堂朝廷命官,竟被一個小吏如此刁難。但眼下,他彆無選擇,若不妥協,不知還要在這裡耽擱多久。
“那你準備讓我用什麼?”公孫碩咬著牙問道。
小吏不緊不慢地從懷中掏出一塊簡陋的石板,上麵刻著一個單向傳送陣。石板表麵坑窪不平,刻痕歪歪扭扭,一看就不是什麼正規的傳送工具。
“大人,就用這個吧。雖然簡陋了點,但好歹能把您送到並州。”小吏輕描淡寫地說。
公孫碩看著那塊石板,心中湧起一股屈辱感。這石板與他堂堂刺史的身份簡直天差地彆,可麵對小吏的刁難和如今的局勢,他無力反抗。
“這……”公孫碩還想爭辯,卻被小吏打斷。
“大人,您要是不願意用,那就隻能自己想辦法去並州了。”小吏雙手抱胸,一副吃定公孫碩的樣子。
公孫碩深吸一口氣,強忍著怒火,說道:“用!”
隨著光芒閃爍,劣質傳送陣啟動。公孫碩隻覺一陣天旋地轉,強烈的失重感襲來,仿佛自己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粗暴地從一個地方扔到了另一個地方。
落地後,他雙腿發軟,胃裡一陣翻江倒海,忍不住趴在地上狂吐不止。
周圍的隨從見狀,趕忙七手八腳地將他攙扶起來。當他們抬起頭時,一幅宛如煉獄般的場景映入眼簾:刺史府衙殘破不堪,牆壁千瘡百孔,屋頂搖搖欲墜,仿佛一陣風就能將其掀翻。
府衙前的街道上,橫七豎八地躺著幾具屍體,野狗在一旁啃食著腐肉,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低吼聲。空氣中彌漫著濃烈的腐臭和血腥氣息,讓人幾近窒息。
公孫碩望著眼前的景象,心中五味雜陳。他深知,自己即將麵對的,將是一場前所未有的挑戰,而這,或許隻是噩夢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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