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湯鋪子內暖烘烘的,霧氣繚繞,昏黃的燈光在這股熱氣中氤氳,仿佛罩上了一層薄紗。
牆壁上掛著的幾盞油燈,火苗隨著穿堂風微微搖曳,將牆壁上斑駁的痕跡映照得忽明忽暗,眾人的影子也隨之張牙舞爪地晃動。店外,寒風裹挾著雪花,不斷拍打著門窗,發出“嗚嗚”的聲響,與店內的熱鬨形成鮮明的反差。
麵對周圍百姓劍拔弩張的架勢,貴公子卻鎮定自若,不慌不忙地站起身來,身姿優雅地躬身行禮。身旁的侍女心領神會,急忙從袖中掏出幾串銅錢,臉上堆滿笑容,一邊將銅錢分發給百姓,一邊陪著小心解釋:
“諸位鄉親,我們公子初來乍到,對幽州的情況實在不了解。在其他地方,百姓對父母官都是又敬又怕。來到幽州這幾日,見大家對柳大人如此愛戴,公子實在好奇,這才忍不住多問了幾句。”
百姓們聽了這番解釋,又見對方態度誠懇,緊繃的神經漸漸放鬆下來。大家心裡清楚,若這貴公子繼續逞強抬杠,今日必定不會輕易收場。在幽州,法令嚴明,嚴禁修煉者恃強淩弱,一旦違反,就會被廢除修為。對修煉者而言,被廢修為,遠比殺了他們還可怕。
幾串銅錢分發下去後,鋪子內的氣氛逐漸緩和,又恢複了之前的熱鬨。羊湯店老板接過賞錢,笑得合不攏嘴,連忙吩咐夥計端出幾碟切好的羊雜,甚至還拿出一盤鮮嫩的羊肉,隨後又抱出一壇烈酒。一時間,酒香、肉香彌漫在整個鋪子,人間煙火氣愈發濃鬱。
貴公子端起酒杯,輕輕抿了一口,一股辛辣的酒意瞬間在口腔中炸開,順著喉嚨直入腹中,他忍不住吐出一口濁氣。放下酒杯後,貴公子目光在眾人臉上一一掃過,開口說道:
“鄉親們,柳林柳大人固然厲害,可終究還是要聽朝廷的指令。若手裡有些積蓄,前往洛陽等地生活,豈不是更好?荊州、益州,那可都是自古以來的魚米之鄉啊。”
百姓們聽了這話,紛紛嗤之以鼻。那位白發蒼蒼的老漢夾起一塊羊肉,用僅剩的幾顆牙齒費力地咀嚼著,隨後猛灌一口燒酒,滿臉不屑地回應:
“哼!你以為我們幽州如今的好日子是朝廷賜予的?這和朝廷沒有半毛錢關係!全靠柳大人,也隻有柳大人能讓我們過上這樣的生活。你知道這一屋子南腔北調的人是怎麼來的嗎?”
貴公子這才注意。這放到其他的地方,有一個說話口音不同的,大家都要警惕起來,這屋子裡自始至終。最起碼出現四五種方言,但是大家都是一副習以為常的模樣。
坐在老漢身旁的一位中年漢子,扯著大嗓門附和道:“老爺子說得在理!我從益州來,原以為那魚米之鄉能讓一家人吃飽飯。可田都被大戶占了,交完租子,連粥都喝不上。要不是柳大人在幽州廣納流民,給地給糧,我們一家老小早餓死了!”
一位年輕媳婦抱著孩子,也忍不住插話:“就是!在老家時,官府三天兩頭來催稅,男人出去做工賺的錢,還不夠塞他們牙縫的。到了幽州,柳大人不僅減稅,還幫著操持生計,孩子也能吃飽穿暖了。”
貴公子聞言,這才留意到店內的異樣。在其他地方,哪怕有一個口音不同的人,都會引起眾人的警惕。可在這羊湯鋪裡,至少有四五種不同的方言,大家卻習以為常。
羊湯店老板哈哈大笑,手中的勺子在熱氣騰騰的大鍋裡快速攪動,濃鬱的香味瞬間飄散到街上。
不一會兒,又有幾個路人經不住誘惑,走進了鋪子。
老板一邊看著夥計給新客人上湯上餅,一邊撇著嘴說道:
“我們都是流民,以前在家鄉實在過不下去了,才逃到幽州。我老家就在荊州,那裡確實號稱魚米之鄉,可那是你們這些穿裘皮的富人眼中的魚米之鄉。像我們這些穿粗布棉衣的窮苦人,荊州就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魔窟!”
一位剛進店的老者,拍了拍身上的雪花,接過夥計遞來的羊湯,喝了一大口後,長舒一口氣道:“沒錯!要不是柳大人,我們哪能在這安穩落腳。如今有房住、有田耕,這日子彆提多踏實了。”
眾人紛紛點頭,對老板和老者的話表示認同。貴公子的臉色卻愈發凝重,他低頭沉思,似乎在重新審視這個與他認知截然不同的幽州。
羊湯鋪子內在繚繞的熱氣中飄渺如仙境,窗外,凜冽的寒風呼嘯而過,裹挾著雪花,重重地拍打著窗戶紙,發出“劈裡啪啦”的聲響,似乎想要衝破這層阻礙,闖進屋內。屋內,羊湯的香氣、濃烈的酒香與人們呼出的熱氣相互交織,形成一片朦朧的霧氣,彌漫在每一個角落。
酒過三巡,眾人的談興愈發高漲。不知是誰率先起了個頭,滿屋子的男人們瞬間圍繞著下次打仗的話題熱烈討論起來。
“下次上戰場,我非得第一個衝上去!斬將奪旗,立下赫赫戰功,讓所有人都知道我的厲害!到時候封妻蔭子,光宗耀祖!”
一個年輕後生漲紅了臉,眼睛裡閃爍著興奮的光芒,雙手在空中揮舞著,仿佛已經置身於硝煙彌漫的戰場。
貴公子坐在角落裡,原本悠閒地聽著眾人講述幽州的變化,聽到這番言論,不禁微微皺眉,眼中閃過一絲驚訝。
在他以往的經曆中,各地百姓對戰爭都充滿了恐懼,談戰色變,能躲多遠就躲多遠。可眼前這群幽州百姓,卻截然不同,不僅毫無懼意,反而像是在期待一場盛大的慶典。
帶著滿心的疑惑,他輕輕放下手中的酒杯,清了清嗓子,開口問道:“諸位竟在此熱烈討論打仗之事。要知道,你們大多從各地流亡至此,親身經曆過戰爭的殘酷。如今好不容易過上安穩的日子,為何還盼著打仗呢?”
話音剛落,整個鋪子瞬間安靜了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齊刷刷地投向貴公子。片刻後,一陣爽朗的大笑打破了沉默。
一位身材高大、滿臉絡腮胡的中年人站起身來,拍了拍貴公子的肩膀,笑著說道:
“公子有所不知,正因為我們經曆過戰爭的苦難,見識過流離失所的慘狀,才想著在咱們這一代人手裡把仗打完。不能讓子孫後代再遭受同樣的痛苦!”
中年人目光如炬,話語中充滿了堅定與決心。
旁邊一位老者緩緩放下手中的酒杯,輕輕歎了口氣,目光中流露出一絲追憶:
“是啊,想當年逃亡的路上,餓殍遍野,白骨累累。我們一家老小,差點就沒能活著走到幽州。”
老者的聲音沙啞而沉重,仿佛在訴說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引得眾人紛紛點頭,臉上浮現出痛苦的神情。
“公子,這天下間,能靠軍功改變命運的地方,也就隻有幽州了。”
一個年輕人站起身來,目光炯炯地說道,“咱們出身貧寒,沒什麼彆的出路。
在戰場上拚一拚,說不定就能謀個一官半職,讓家人過上好日子。就算丟了性命,也能給家人換來豐厚的撫恤。”
貴公子靜靜地聽著,心中掀起了驚濤駭浪。他看著周圍百姓們堅毅的麵容,感受著他們話語中蘊含的熾熱情感,仿佛看到了一座即將噴發的火山。
他深知,一旦幽州官府張貼征兵告示,這些百姓定會毫不猶豫地奔赴戰場,為了心中的信念,為了子孫後代的未來,舍生忘死,在所不惜。
看著眼前的酒杯,那貴公子拿起來一飲而儘,眼神之中卻多了幾分玩味。
“這柳林,跟常人確實是有些不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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