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讓他跳出了一切儒家意識形態的束縛和限製。
更跳出了新黨舊黨的信息繭房。
再也不是那個,會意氣用事的年輕天子。
再也不是那個,會糾結對錯是非的少年皇帝。
在帝都大學求學的時候,趙煦就已經被社會教育的明明白白——小孩子才計較對錯,大人隻在乎成敗。
……
司馬光入京,引發的漣漪,在整個汴京內外,震蕩不休。
首當其衝的,自然是市易務、提舉汴河堤岸司、雜買處等新法實施的官衙。
而,汴京城裡的聰明人,則都瞪大了眼睛,觀察著局勢的發展。
很多人都敏銳的察覺到了,又一場新的洗牌,近在眼前。
就像熙寧變法一樣,這一次,隻要勇敢的踩中時代的浪潮。
那麼,就又將湧現出一批弄潮兒。
而膽子大的人,已經開始出手。
在見到了司馬光,受兩宮和天子慰勞之後。翌日一早,一封奏疏,就被送到了通見司的官署。
通見司的人,在看了一遍奏疏內容,和奏疏的署名後,不敢怠慢,立刻送到了兩宮麵前。
太皇太後和向太後看完奏疏,大喜不已。
向太後甚至拿著那封奏疏,拿到了趙煦麵前,給趙煦看。
趙煦看完奏疏,心中就已經笑了起來。
不過,他表麵上依舊還是很平靜的。
平靜的就像是一個拿著魚竿,坐在河岸邊垂釣的釣魚人。
眾所周知,釣魚人除了魚,不管什麼東西,都可能釣起來。
趙煦也是一樣。
他自己都沒有想到,昨日隨手寫了一張字帖,就能釣出這麼大的一條魚。
而且,魚是主動咬鉤的!
趙煦保證,他甚至連提杆的動作都沒有做,這條魚兒就自己甩著尾巴,往趙煦的魚護裡跳了。
“真是一條好魚!”趙煦在心中說著。
他看著奏疏上署名的名字戶部侍郎臣李定。
一個新法乾將,甚至是王安石的門生出身!
當初,王安石為了保他,可是得罪了一大票人。
但是,現在當新法麵臨風雨飄搖的時候,就是這個當年王安石力保的門生,對著新法刺出了致命的一劍!
不過,這和趙煦有什麼關係?
魚兒是自己咬的鉤,也是自己非要往趙煦的魚護裡跳。
……
這個上午,在福寧殿中,向太後拿著奏疏,細心的,一句一句的教著趙煦。
自然,這是趙煦的表演的結果。
他故意裝作不懂,也故意問一些屬於孩子的問題。
向太後耐心很好,當然,這也和趙煦給的反饋總是很及時有關。
不管什麼事情,向太後隻要一教,趙煦‘稍加琢磨’,最多多問一次,就可以理解。
於是,雖然向太後是一句句教的。
但她一點也不感覺累。
恰恰相反,向太後的成就感十足!內心的驕傲,更是難以言表!
“六哥懂了沒有?”向太後放下奏疏問著。
“兒大體明白了!”
“那六哥給母後說說看,這奏疏上講的是什麼事情?”向太後忍著激動問道。
“兒大概知道,此奏疏所言,乃是京東西路一個叫吳居厚的官員,在當地推行一個叫保馬法的事情的時候,似乎做了不少錯事,讓百姓受了苦,所以,上書之人請求母後和太母,派人去調查當地的情況……”趙煦說著,然後就看著向太後的眼睛,問道“母後,兒說的可對?”
“我兒必可為聖天子!”向太後驕傲的抱住趙煦。
八歲的六哥,居然在她的教導下,讀懂一本大臣上書的內容。
而且,這些內容還是和國事、政事直接相關的!
當然,向太後為了確定,趙煦是真的了解這奏疏上所講的事情,便問道“六哥給母後說說,什麼是保馬法?這個吳居厚又做了什麼?”
趙煦稍作思考,便用著稚嫩的童音,照著向太後教他的保馬法的內容,認真的複述了一遍。
然後又完整背誦了,向太後告訴他的,吳居厚在京東西路做過的種種事情。
最後,他看著向太後“母後,兒可說錯了?”
向太後的眼睛,都要生花了。
她握住趙煦的手,對趙煦道“走,六哥,母後帶你去見太母,這個好消息必須告訴太母!”
是的。
六哥雖然年紀小,但非常聰明的事情,朝野上下都知道了。
但是,向太後不允許沒有人知道,官家在她的教育和教導下,讀懂了大臣上書言及國事的事情!
所以,向太後不止要去告訴太皇太後。
還要去告訴朝臣。
甚至,在下一次祭奠大行皇帝的典禮上,她要在大行皇帝梓宮之前,上稟大行皇帝神靈。
這不僅僅是為了炫耀。
也是為了告訴天下人——官家聖哲聰俊!
從而,堵死將來六哥長大後,保慈宮卻不願意歸政的可能!
向太後記得很清楚的,在閨閣時,父兄教過她國朝故事,重點教了章獻明肅時的種種。
而章獻明肅,未能及時歸政仁廟,險些鑄成劉氏一族族滅的下場,讓向太後記憶猶新。
如今,她與六哥,母子情誼深厚。
六哥將來長大了,絕不會虧待她向家。
哪怕是她百年後,向氏一族,也依舊會得到六哥器重和厚愛。
就像仁廟時的保慶楊太後的楊家。
當初楊家的富貴恩寵,可謂冠絕天下!
錯非仁廟無子,否則此刻,楊家依舊是國朝數一數二的外戚大族!
足可與國同休!
想到這裡,向太後心裡的心思就又多了一分。
她想起了,當初慈聖光獻養太皇太後於禁中的故事。
也想起了,章獻明肅養的那些養女。
太後、太母為天子,遴選賢淑貞惠之女於禁中,從小教其宮中之事。
本就是太後、太母的事情。
尤其是,考慮到大宋曆代天子,子嗣艱難的往事。
向太後就知道,這個事情必須提上日程來。
等到大行皇帝喪期過後,可以讓曹家、高家,都選些女兒入宮來。
如此想著,向太後就帶著趙煦,出了福寧殿,在禦龍直的簇擁和保護下,一路呼應,往保慈宮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