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豐八年九月乙卯(24),福寧殿中。
“這個蔡確……”趙煦放下手裡的奏疏,就笑了起來:“幾個月不聲不響,一下子就給朕寫這麼肉麻的上書……”
“不過……”趙煦看著上麵的文字,嘴角露出笑意:“這確是個忠臣!”
蔡確有很多很多毛病。
但這些毛病在一個‘忠’字麵前,變得微不足道。
這位可是在趙煦的上上輩子,豁出性命,聯絡燕達和宰執要逼宮太皇太後的大忠臣!
‘丞相率百官,達率將校,以死爭之,唯死而已!’
燕達的話,可是有無數證人作證。
錯非是為了保護像蔡確、燕達這樣的忠臣,趙煦根本沒必要這麼頻繁的去保慈宮賣萌。
蔡確的奏疏剛剛看完,通見司便又送來了一封上書。
趙煦打開一看,眼皮子就跳了一下:“司馬光?”
然後他就笑了起來:“司馬光怎想起來給朕上書了?”
他可聽說了,司馬光在陳州做的事情。
上任後,抓著一個低級官吏的錯繆,就將之打入死牢處死。
判詞寫的非常漂亮,甚至引發了許多士人的稱讚。
可在有心人眼中,這卻是將其不擅長實務的缺點暴露無疑的證據。
好多人的濾鏡,因此破碎。
文臣是什麼?
治世之臣啊!
治世之臣,怎麼能靠殺人立威?
便是當年的張乖崖,也是在收服了上下人心後,才挑了一個胥吏立威。
司馬光倒好,州城上下都還沒歸心呢,直接殺人立威。
這純粹是在激化矛盾!
也就隻能安穩三五個月三五個月後,被試探出虛實的司馬光,就得迎接整個陳州上下官僚的報複。
那些在陳州當地盤根錯節的胥吏們,有的是法子在合理合法的範圍內,給知州添堵。
叫他政令不出府衙。
甚至給他搞出一個大新聞來,叫他在天下人麵前丟臉。
不過,司馬光能在陳州待過五個月嗎?
不會!
所以,有些人據此給司馬光洗地,說什麼:此乃司馬相公故意為之,自有玄妙在其中,凡夫俗子豈能知曉?
探事司的人,將這些事情上報到趙煦這裡。
趙煦對此,隻評價了兩個字:嗬嗬!
司馬光要是真的能有什麼深遠的目光,也不至於在洛陽寫書一寫就是十五年了。
他呀,純粹就是真的不擅長民政而已。
趙煦想著這些事情,就拿起司馬光的上書看起來。
司馬光的文字,還是一如既往的漂亮。
同時,也看得出來,他用了感情。
隻是……
趙煦看著司馬光在上書之中,引用的那些故事、典故。
“朕這麼像隋煬帝?唐玄宗?”
趙煦看著,搖了搖頭,心中多少有些不開心。
提誰不好?怎麼提那兩位?
詛咒朕?
不過趙煦也沒怎麼放在心上,畢竟大宋文臣士大夫們就這脾氣,就這性子,趙煦也習慣了。
此外,司馬光在上書之中,老生常談的那些東西,也讓趙煦看著歎息。
“天下財富自有定數?”
“聖主不與民爭利?”
趙煦微微歎息著:“司馬相公啊,時代很快就要變了!”
若天下維持不變,世界保持現在這個樣子也就罷了。
偏偏,世界已經走到了十字路口。
大宋命運也將迎來立國以來最強考驗——女真和蒙古,將要次第崛起。
蒙古且不談,單單就是一個女真。
就不是現在的大宋能硬抗的。
想活命想保住現在的江山社稷,趙煦彆無他法。
佛曰: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趙煦很清楚自己的角色和自己在做的事情。
將司馬光的上書看完,趙煦微微籲出一口氣,然後對馮景吩咐:“馮景,磨墨吧!”
“我要給司馬公寫回信……”
司馬光,還是很重要的。
他是舊黨赤幟,重要的是,他沒幾個月活頭了。
這就實在是趙煦最喜歡的大臣了。
就像程顥一樣,程顥一死,隨著程頤獻上程顥遺表和那一本薄薄的《識仁》。
程顥的學術思想的解釋權,也就到了趙煦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