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慶坊,隸屬於汴京城左廂第二區,所以也俗稱‘左二廂’。
屬於汴京城中,第三大的居民區。
左二廂起自東華門,並一直延伸到汴京內城的東城牆腳下。
南則從皇城宣德門前的東西大街,向北延伸到內城北牆,南北長約一千三百步,十六個坊區混雜其中。
東西雞兒巷與大小貨巷從廂坊之間穿過,將整個廂切割成四個大小不一的區塊。
這也是大宋城市最顯著的特點了。
再也沒有漢唐城市那種‘百千家似圍棋局,十二街如種菜畦’的風貌。
取而代之的是雜亂。
無論是街道商業區,還是坊市居民區,到處都充斥著各種各樣的違規建築。
大量湧入城市的流民們,在城市之中,到處亂建。
官府無暇顧及,也就隻能聽之任之。
因為剛剛下過雨的緣故,左二廂的石板路有些濕滑。
所以,郭忠孝沒有騎馬進來,而是在東雞兒巷的巷子口下了馬,然後提著燈籠,走進了巷子裡。
他身上穿著的紫色武臣公服,還有腰間係著的佩刀,讓所有看到他的混混們,都下意識的選擇退避三舍。
穿過狹長的小巷,走過一個個被分割的坊區。
郭忠孝終於走到了昭慶坊前。
因為他聽到了機織發出的唧唧聲音。
昭慶坊是綾錦院的所在,也是汴京城中,織工最多的一個紡區,更是大匠數量最多的一個紡區,汴京城裡婚嫁,皆以請昭慶坊中大匠打製嫁衣、婚衣為傲。
因為,這坊中錯落參差三五百戶,大都都是當年平蜀後從蜀地帶回汴京的那一百戶織戶的後人。
家家都有著家傳的刺繡或者織錦的手藝傳承。
所以,昭慶坊中的居民的生活水平,在汴京城裡,也算是高的。
於是,家家戶戶,皆是仿著官人的宅邸,門口也都掛著燈籠。
郭忠孝走入其中,很快便看到了一顆大柳樹。
柳樹下的門檻上,寒光淩厲,長戟橫列,那是宰執之家。
毋庸置疑,那就是天子所賜的執政司馬光之宅了。
司馬光門前的燈籠映照下,郭忠孝看到了一個人影,被司馬家的人,送了出來。
他慢慢走過去,然後露出笑容“彝叔!”
“立之?”剛剛走出門的種建中,看到郭忠孝的身影,驚訝起來。
郭忠孝微笑著上前,拱手做禮“彝叔是來看望司馬公的?”
“嗯!”種建中點了點頭,拱手還了一禮,然後他問道“立之也是來探望司馬公的嗎?”
郭忠孝搖搖頭“在下如今的身份,不適合做這個事情!”
他現在是閤門通事舍人,是天子的近臣、口舌。
哪怕下了值,也是如此。
“那立之是來?”種建中有些疑惑了。
他和郭忠孝是舊友。
兩人之間的老師,還有著深厚的關係。
不止是學術上,還有血緣上的親屬關係。
橫渠先生張載算是程顥、程頤兄弟的表叔。
加上郭家、種家之間的父祖情誼,可以說,郭忠孝和種建中是從小就認識的玩伴了。
“來見見彝叔……”郭忠孝輕聲說著。
“某?”
“嗯!”郭忠孝問道“彝叔,端孺在家?”
種建中點點頭“在的!”
他有些疑惑“立之,還要尋端孺?”
郭忠孝點點頭。
這就讓種建中百思不得其解了。
須知他們兄弟,如今都已經放棄了武職,也不打算繼承武職了。
按照四叔(種誼)的話說是‘哪怕是做個選人,也比當武臣好’!
選人再怎麼樣,起碼也不必被人猜忌、打壓。
為武臣就不行了。
年輕的時候,被文臣士大夫們打壓。
好不容易立下些功勞,地位高了,文臣不能再打壓了。
可他們又會在背後掣肘!
十成的本領,能發揮出一半就不錯了。
更緊要的是——立的功勞再多,一旦不如官家的意。
猜忌和打壓,就接踵而來。
所以,種家人要走文臣的路子。
而,種家本來就是文臣世家,底子很好。
重走科舉之路,並不困難。
“立之此來是?”種建中眨著眼睛。
“先到彝叔家中再細談吧!”郭忠孝微笑著說道。
……
種家的祖宅,在昭慶坊的深處,毗鄰著綾錦院。
因是太宗賜種放之宅,自然很闊氣,盈檻數十間,住著包括種建中兄弟在內的十幾口人。
此外還有三十多個下人、健婦,服侍著這些種家人。
自然,這麼大的宅邸,種家人也不是住在一起,而是分彆居住。
種建中兄弟,就住在他們父親留下來的一個院子。
此時此刻,種建中兩兄弟滿臉震驚。
“陛下……陛下……想要我們兄弟入宮,為陛下教授武藝?”
彆說是年輕的種師中了,就是種建中也是張大了嘴巴。
要知道,種家現在都還在被猜忌著呢!
哪怕是四叔,也被壓在熙河路的河州。
現在,官家居然讓他們兄弟入宮,成為禦前的教授?
郭忠孝點點頭“這就是在下今夜登門拜訪的緣故!”
“乃是奉口諭而來……”
種建中兄弟對視一眼,然後,兄弟兩人就齊齊麵朝福寧殿方向叩首而拜“臣等謹遵聖諭!”
他們兄弟是打算棄武從文沒錯。
可是種家已是三代武將之家了。
而且,家族長輩們,如今都在軍中。
即使他們屬於是被排擠,被猜忌,被打壓的群體。
但也是武臣!
武臣,是沒有資格和皇室討價還價的。
更不要說,天子親擢為近侍這樣的恩典了。
拒絕?可以!
但代價卻可能需要整個家族來支付!
甚至,從此被視為異類,貼上不忠的標簽。
更何況……
無論種建中,還是種師中,都是跟著父祖,在陝西的軍寨之中長大的。
他們心中,都有著一顆武臣熾熱的報國之心。
現在,機會從天而降。
天子近侍起步!
外放的話,至少是大使臣階!
而且,作為天子近侍,根本沒有文臣士大夫敢隨便打壓、折辱。
種建中兄弟對著福寧殿方向拜了兩拜,謝恩完畢,就站起身來。
然後,種建中就問道“立之,官家緣何會推恩我兄弟?”
郭忠孝回憶了一下禦前的細節,他就搖搖頭“天心神聖,臣子不敢窺伺!”
種建中楞了。
連郭忠孝也不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