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來了,積雪已經融化,大地也開始鬆凍。
潺潺流水,從熙州的群山上,流下來,彙入洮水。
王大斧戴著保暖的折角斧頭,穿著貂袖,戴著一條領巾,手中拿著大宋禁軍最喜歡的重斧,背著弓箭,漫步在屬於他的土地上。
沿著這條古老的河道,一共有著四百畝地,是屬於他的。
其中一百畝,去年就已經雇好羌人開墾好了。
剩下的三百畝,是因為他擒獲,準確的說是——接應了西賊大將仁多保忠,立下軍功後,向指揮賞給他的。
除了這三百畝地。
向指揮還和新來的熙州知州保舉了他。
所以,現在的王大斧已經有了一個三班借職的官身。
直接從之前不入流的小將,變成了入流品的武臣!
甚至還有了一個‘熙州狄道左巡檢’的差遣。
手底下,有著兩百多號的漢蕃弓箭手聽他調遣,現在彆人見了他,都得尊稱一聲王巡檢。
若是那等不知大宋製度的生羌部族的牧民,甚至會趴在地上,恭維他一聲王太尉。
當然了,他的上司——過去的天武軍指揮向宗吉也升官了。
武臣階從正九品的右侍禁,連升四級,爬到了小使臣的頂點——東頭供奉官。
供奉官之上,就是俗稱大使臣階的諸司正副使了。
而且,依舊是王大斧的頂頭上司,新授差遣為權熙州狄道都巡檢使!
主要任務,就是總領熙州狄道內外漢蕃弓箭手,護衛狄道安全,並保護前往抹邦山的資聖寺朝聖的各族朝聖者。
並為這些朝聖者,提供一些有償的服務。
譬如住宿、食物、飲水等等。
王大斧走在已經開墾好,並且種下了木棉種子的土地上。
他的心情,無比的開心。
他仿佛已經看到了,今年夏天,這裡長滿木棉,開滿木棉花的景象。
也看到了秋天的收獲景象!
可惜的是,向宗吉分給他的木棉種子,隻夠種這一百畝的。
剩下三百畝地,今年開墾好了,也隻能先種些豆子、小米。
熙州地力貧瘠,產量估計高不到哪裡去。
但,隻要想著,這四百畝地都是他的。
而且可以傳給子孫後代,王大斧就樂的嘴都合不攏了。
看了一遍最珍貴的木棉地,王大斧就將莊頭喊了過來。
“郭莊頭……”
“這些木棉地,就要辛苦您多照看了!”
“等到收了棉花,俺必不會虧待你!”
莊頭是個三十多歲的中年漢子,是向宗吉托了關係,才給王大斧找到的一個種過木棉的人才。
為了雇傭他,王大斧可是花了大價錢的。
一個月工錢三貫銅錢,還要包吃包住。
哪怕是在汴京城,這也是高價了。
在熙州這種地方,就是天價了。
熙州這裡,一個羌人若肯包吃包住,給個五百鐵錢,那些羌人就樂開花了。
換成銅錢,可能都不要一百文。
但沒辦法!
會照顧木棉的人,現在在整個熙河路都缺!
能雇到人就不錯了!
而且,雇來的這個莊頭,確實肯儘心。
播種木棉以來,無論澆水、施肥,還是堆肥都是他在帶著那些羌人做。
王大斧看在眼中,自然知道自己的錢沒有白花。
“東家放心好了,這些木棉地,俺自會打理仔細……”郭莊頭微笑著說道“就是其他的地,東家您也得用些心才行!”
“得抓緊開墾好,莫要誤了農事……”
“嗯!”王大斧點點頭“俺懂的!”
他在汴京,可是打小跟著父母一起照料菜地裡的蔬菜,有著一定的農業知識。
所以,他也規劃了幾十畝的菜地。
到時候種些應季的蔬菜,多少可以賣些錢。
而其他地,則種豆子、小米之類,不太需要地力的作物。
明年,再反過來,在今年種木棉的地裡種豆子,在種豆子的地裡種木棉,在種小米的地裡種蔬菜……
如此循環往複,加上堆肥和施肥,可以讓地力最大化。
便帶著郭莊頭,走到了正在開墾的荒地裡。
十幾個羌人,正拿著王大斧買來的鐵鋤頭、鐵鏟一類的工具,正在墾地。
看到王大斧來了,這些羌人都趕緊停下手裡的活,跪下來給他磕頭。
王大斧趕忙揮手,用著半生不熟的羌話說道“俺大宋不興這跪拜……爾等都起來吧……好好乾活,俺不會虧待大家的!”
作為汴京人,王大斧從小就耳聞目濡了汴京城的規則——乾活,得給錢!
何況,這些羌人真的是很勤勞,而且,工錢很低!
包吃包住之外,每個月五百個鐵錢!
而且,他們根本不挑。
隻要有的吃就行!
豆子、糠麩、青稞、小麥……
有什麼吃就吃什麼。
農閒時吃差一點,根本沒有怨言。
農忙時能給一頓青稞麥飯,再給一碗放了鹽的野菜湯,就很滿意了,若再帶著他們去山上打獵,將獵獲的野物,與他們分食,那就感恩戴德了。
哪像汴京人,若請人乾活,不好酒好菜招待,當場就能甩臉子!
羌人們聽著這個宋人東家的話,全都歡呼起來。
在他們眼中,王大斧是個實誠人,對他們很好。
不僅僅不克扣工錢,準時發錢。
還能讓他們吃飽肚子!
這是他們過去在部族裡,想都不敢想的美事!
王大斧聽著羌人的歡呼,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蓄起來的胡子。
心思卻忍不住飄回了汴京城。
“也不知俺弟大槍去登州淘金,可淘得黃金?”
“更不知,家中阿母和娘子可好……”
“大郎、三郎還有四娘,可平安?”
他想著這些,思鄉情緒,就越發的濃厚。
這個時候,遠方的道路上,一騎輕騎疾馳而來。
“巡檢!”卻是王大斧手下的一個蕃人巡將,他來到王大斧麵前,縱身下馬,拜道“向鈐轄的軍令,令我部護送吐蕃朝聖者,前往資聖寺!”
王大斧接過將令,打開一看,當即就道“立刻點齊人馬,隨俺出門清道!”
熙州,被蘭州、河州、洮州包圍在中間。
可是,道路也並不完全安全。
這條路上,總會有些不安分的部族,被西賊收買,或者窮的受不了,見財起意的家夥。
去年冬天,就有一個吐蕃大首領的兒子,在朝聖路上被人給截殺了。
熙州那邊聞訊震怒——幾乎有半個月,狄道上到處都是騎著馬到處搜尋的騎兵。
這也是王大斧這個巡檢的差遣的由來——他的上一任,就是這個事情,被熙州城裡的高太尉給擼了!
王大斧於是立刻回家騎上馬,然後召集附近的漢、蕃弓箭手們,踏上了狄道。
很快,他們就遇到了一支,百十人的吐蕃隊伍。
那些吐蕃人,穿著一種名曰‘氆氌’的毛料衣物,頭上的頭發都編成了一條條小辮子,中間的幾個人,甚至是騎著白馬來的。
隊伍中間,還有一批奴仆,這些奴仆趕著一輛輛牛車,牛車上都裝著一個大木箱子。
王大斧粗粗數了一下,起碼有十三四輛牛車!
王大斧砸了砸舌頭“俺的娘咧!”
“這支朝聖隊伍,恐怕來頭不小呀!”
趕忙帶著人,在前麵開路。
來自青唐的吐蕃貴族朝聖,現在是熙州經濟的一大支柱!
旁的不說,單單就是他們為了攀比,而爭相向佛牙舍利供奉的各種物事,就養活了不知道多少熙河商賈。
王大斧,曾見過一次吐蕃人向佛牙舍利的供奉典禮。
一匹匹昂貴的絲綢,不要錢的被他們送到佛塔下,而絲綢包裹著的是,黃金、白銀、瑪瑙打造的佛寶。
香爐裡燒的,都是價值昂貴的檀木甚至可能是龍涎香!
而布施給資聖寺的僧人的東西,也同樣不菲。
光是香油和酥油,就有十幾桶之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