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宋亦然。
尤其是有著明顯番僧模樣的僧人,無論到哪裡都會受禮遇。
金總持對著給他讓開道路的路人,合十稽首,然後拿著禪杖,走上前去,幾個官吏迎上前來,嗬斥道:「什麼人?」
「阿彌陀佛!」金總持合十一禮:「貧僧,西天三藏法師禦賜紫衣僧金總持,求見府尊。」
他已經知道,親自帶人查封覺照寺的人,就是蔡京。
那幾個官吏對視一眼,然後看向金總持,語氣開始緩和下來,合十一拜,道:「大師請在此稍後,吾等著就去通傳。」
這麵子不是給金總持的。
金總持主持譯經不過十年。
而且,他接任的時候,已是元豐改製之時,首相不再兼任譯經潤文使。
故而,他在汴京的影響不算大。
然而,他的前任,和他同樣來自天竺的高僧日稱,卻從慶曆一直到熙寧九年,長期主持傳法院和譯經院,翻譯佛經數百部,主持水陸***百餘次,為信眾布道不可計數。
所以,汴京上下,都會對帶著‘西天三藏法師"銜的僧人,給與尊重。
信佛者,更是將之視作諸佛菩薩在人間的化身,極為禮敬。
金總持也知道,所以他很禮貌的稽首:「有勞諸位居士。」
很快的,金總持來的消息,就被報到了正在覺照寺內核查的蔡京麵前。
「西天三藏法師?」
「金總持?!」蔡京皺起眉頭來。
他本是不想見的。
但是吧,不見好像也不妥當,傳出去恐怕會被人認為,是他心虛了。
於是吩咐道:「去請法師入內相見。」
金總持於是就被請到了蔡京麵前。
「阿彌陀佛!」金總持見了蔡京,就稽首而拜:「貧僧見過府尊。」
「法師是為覺照寺一案而來?」蔡京問道。
金總持點頭,稽首再拜:「案情貧僧已然知曉。」
「覺照寺僧人固有錯,但罪不至此。」
「隻是看顧不力,無心之失!」
「還請府尊看在佛祖、菩薩顏麵上,予覺照寺些許體麵。」
金總持和大宋權貴們,打了十年交道,知道這些大人物是喜歡講體麵的。
「看顧不力?無心之失?」蔡京笑了心道:「還體麵?!」
是誰先不給誰體麵的啊?
堂堂國朝翰林學士的墳塋,就在這寺中僧人眼皮子底下被人盜了。
盜了就盜了吧。
覺照寺僧人還到處宣揚,拿著陶轂生前曾篤定自己能戴貂蟬冠,結果死後連骨頭都沒了的事情,當成寓言、故事,引流炒作,宣揚因果報應。
這是騎在士大夫們頭上來了。
倒反天罡了屬於是!
更不要說,他們直接撞在了官家手中。
現在好了,官家一紙命令,把苦主找出來,又一道旨意送到他手裡,讓他‘秉公執法"。
蔡京看
著金總持,搖頭道:「國法豈容徇私?」
「法師不必多言,本府接受了陶氏的訴狀,就定然清查到底!」
「看看,究竟是這覺照寺僧人看顧不力,無心之失,還是其內外勾結,沆瀣一氣,盜他人祖墳,毀士人屍骨!」
金總持聽得瑟瑟發抖,卻隻能硬著頭皮,繼續求情:「府尊明鑒,覺照寺僧人,皆是良善守法恪守戒律之僧,定不會做出那等作女乾犯科,有悖佛門教訓,有辱沙門清靜的醃臢事!」
蔡京的攻擊太要命了!
因為當代寺廟的業務,除了正常的燒香、祈福、禱告等傳統業務外。
支柱產業就是看顧他人先人墳塋,為之祈福、念經。
每一個被葬入寺廟的先人,都意味著一筆穩定可靠的香火收入。
其子子孫孫,每年祭祖、灑掃、上香,都會穩定給寺廟捐獻一筆錢。
這些錢是很多寺廟賴以為生的資金。
尤其是中小寺廟,幾乎就是靠著業務才能維係。
現在,若覺照寺被查出來,是僧人監守自盜或者與盜墓賊合謀盜墓。
一旦坐實,對寺廟的聲譽的打擊將是毀滅性的。
甚至可能會影響皇室對僧人的看法。
蔡京聽著,嗬嗬的笑了笑:「但願吧!」
「但本府會查清楚的!」
「絕不會冤枉一個好人,但也不會放過一個罪人!」
「阿彌陀佛……」金總持隻能稽首,繼續請求著:「隻是,諸寺皆是苦修之人,其中或有老邁多病者。」
「若監押於府衙,貧僧恐其不幸……」
開封府的大牢,那可是出了名的容易‘瘐死"的地方。
「願府尊開恩,將諸僧羈押至開寶寺或者太平興國寺……」
「貧僧願擔保,絕不會有人……」
蔡京搖搖頭,道:「法師不必再說了。」
「本府已經考慮到了這一點,所以,會將所有僧人,羈押至奉先寺,請祠部與僧錄司遣人看押。」
奉先寺,是太祖、太宗生母杜太後所葬之地。
同時也是皇城大內的宮女、小黃門們唯一指點祭祀、祈福之所。
更是大部分內臣、女官(假若沒有養子後代的話)的養老以及歸葬之地。
故而,這個寺廟裡修行的僧人,皆年邁無子的出家內臣、女官。
金總持聽到這裡,就明白他已經無法說服蔡京了。
隻好稽首道:「阿彌陀佛,府尊思量周全。」
「貧僧明日將來開封府,乞謁官家。」他半是威脅,半是提醒的說道。
蔡京笑起來,沒有接他的話,隻是對左右道:「送客!」
金總持再拜稽首,正要離去,就聽著蔡京的聲音,悠悠的道:「法師與其為此轉輾反側,不如去宣德門下,看一看都堂前日張貼的詔書布告。」
金總持一楞,都堂?詔書布告?
什麼意思?
但他知道,這是仙人指路。
對方在給他點名方向,也是在隱晦提醒他症結所在。
於是謝道:「多謝府尊提點。」
蔡京看著金總持的背影,嘴角輕笑一聲:「這番僧,也不知識趣與否!」
在他旁邊,楊文元輕笑著:「這番僧不識趣,也該識趣的!」
說著,楊文元就小心翼翼的請示:「明府,這覺照寺一案,若最後查明,確是僧人無心之失,該如何判決?」
蔡京看了他一眼,眼神就像看傻子一樣。
楊文元卻拱手道:「請明府提點。
」
蔡京一聽就笑了起來,知道這個家夥在跟他裝糊塗呢。
於是道:「汝的聖賢書怎麼讀的?」
「虎兕出於柙,龜玉毀於櫝中,是誰之過?」
楊文元低頭:「此典守者之責也。」
蔡京頷首,道:「善!」
「此春秋決獄!」
陶轂的墓在覺照寺中,下葬時已經給過一筆不菲的捐獻了。
此後,陶氏年年祭祀,香火不斷。
直到十多年前,陶家家道中落,從年年祭祀、上香變成了三年、五年來祭祀、上香一次,捐獻的香油錢也越來越少。
但這不是覺照寺不用心的理由!
所以,哪怕查明覺照寺是無心之失,看顧不力。
但,其責任還是跑不掉。
不賠陶家一大筆錢,休想過關!
若是查出,是監守自盜……
那就是盜墓者死,而主持、首座,依照保明行止連坐。
其他僧人分擔剩餘責任,寺產沒收,禦賜匾額回收。
當然了,不到最後,不會做出這樣的判決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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