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郭獻卿想著。
正好此時,郭獻卿看到了,那位剛剛離開的老學究的身影,複又出現在了他的視線內。
他趕緊從梯子上下去,重新拿起掃帚,開始打掃院子。
老學究卻是一臉興奮的走了回來,見到郭獻卿,他先是一禮,道:“駙馬果已受聖天子感化矣!”
郭獻卿連忙放下掃帚,躬身道:“不敢!”
“當今官家待我恩重如山,再造之恩,實難報償,唯銜草結環,使子子孫孫,世世代代,永忠官家,方能償報官家恩典於萬一!”
在太學已差不多一年了。
郭獻卿已完全服氣,也徹底認清楚了自己的形狀。
尤其是在有吳安持的對比後,他知道那位官家是真的對他手下留情,高抬貴手了。
不然,完全可以按照吳安持的劇本給他走一遍。
強令和離,廢黜他的駙馬都尉身份,再給郭家施壓,迫使郭家放棄他,這又不難,而且已經有王詵的先例了。
他郭獻卿的家族,還不如王詵家族呢!
至少王詵是太祖功臣王全斌之後,而他的先祖在太祖、太宗時名聲不彰。
隻是僥幸靠著有個女兒曾是真廟皇後而已。
偏那位皇後,還死的早,且沒有留下子嗣。
老實說,郭家傳到他這一代,還能不能繼續富貴下去,真的要打一個大大的問號!
老學究卻是非常興奮,對郭獻卿道:“駙馬可聽到太學之中,諸生的歡呼雀躍了?”
郭獻卿點點頭。
老學究拉著他的手,坐到院子裡,臉色興奮,帶著亢奮的心情,說道:“就在一個時辰前,當今天子巡視綾錦院,揪出了綾錦院內官吏舞弊案!”
“官家更金口玉言,與左右言:今之諸司,已到了不得不刮骨療毒的時候了!”
“又言:況聖人之教,受大者不得取小,肉食者不可與下民爭利!”
“更言:當今天下,誠如司馬文正公所言……”
“官府所得太多,小民所得太少!”
“聖天子!誠可謂聖天子矣!”
“三代之治,不敢期望,與成康比肩,中興大宋,卻是指日可待啊!”
老學究是標準的儒生,一輩子都浸淫在學術上。
而如今的大宋學風,以複古為旗,主張回到春秋戰國,以聖人真意為基礎。
自然,對這樣的事情,是既激動又興奮。
郭獻卿聽著,卻張大了嘴巴,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當今天子……
他會說這樣的話?
郭獻卿想起了去年,這位陛下那些彆致又新穎的催債手段。
怎麼看,他都不像是這樣的人啊!
當時的氣氛,郭獻卿作為當事人,可是記得非常清楚的。
為了讓勳貴外戚們還錢,這位陛下可謂無所不用其極。
甚至直接就將包括徐國公張耆家族在內的好幾個勳貴家族祭了旗。
全家家產抄沒,還編管了十幾個人。
更把他這個駙馬姑祖父給送到了太學,接受聖人熏陶,進行再教化、再改造了。
在那場風波裡,郭獻卿記得,有一個姓張的勳貴,僅僅是因為欠了市易務不到一千貫錢沒有及時歸還,就被其直接抄沒家產,本人貶為房州團練副使,編管居住。
現在……
官家來這一出?
郭獻卿本能的縮了縮脖子,感覺背後涼梭梭的。
這不僅僅是因為他吃過那位陛下的苦頭,領教過對方的厲害。
還是因為他知曉,曆代趙官家們的性子。
一個個都是嗜財如命的主!
哪怕是那位以仁厚著稱的仁廟皇帝也不例外!
這麼多年了,這一代代官家下來。
諸司場務、散落在天下州郡的監當官們,在外麵是個什麼模樣?什麼情形?誰不知道!
有司橫征暴斂,監官吃拿卡要。
內臣們瘋狂斂財,外戚們見著好處就要往自己兜裡揣。
為什麼沒有人管?
答案其實已經很明顯了!
這些人,這些皇室派出去的監當官們,無論是文臣還是武臣,不管是內臣還是外戚勳貴。
他們都是奉旨撈錢!
而且,都有著kp在逼著他們,在所在之地,拚儘一切的敲骨吸髓,以便完成官家們派下來的任務。
當然了,這些家夥在外麵,在完成了官家們的任務的同時,也會趁機將錢往自己口袋裡揣。
而官家們對此是熟視無睹,甚至是故意放縱、偏袒的。
這麼多年來,禦史台的烏鴉們,懟天懟地。
但很少有人敢彈劾那些代表趙官家們在外麵撈錢的監當官。
原因很簡單——
烏鴉罵閹豎禍國,外戚跋扈,勳貴無能,趙官家們也就笑笑,可烏鴉要敢罵到諸司場坊上麵,那就不好意思了。
因為趙官家會認定你在罵他!
而且他確定自己已經掌握證據!
趙官家可不會慣著這等亂臣賊子!
於是,這隻烏鴉這輩子都得在偏遠軍州待著了。
就像是現在正在南平軍的山溝溝裡看食鐵獸齜牙的王岩叟以及在施州的群山裡的孫升那樣。
趙官家們,對於怎麼利用烏鴉,如何駕馭烏鴉,可是經驗豐富的很的。
當今也不像是學藝不精的樣子!
其編管劉摯、貶王岩叟、孫升,手段熟練,技巧嫻熟。
連郭獻卿的妻子冀國大長公主來看他的時候,都曾感慨過:“母妃與我言,當今天子,真天生天子!祖宗以來無有出其右者!”
這就說明,他不僅僅在外廷,就輕駕熟,搞不好就算是內廷,也被他搓成了清一色。
皇城司、通見司、禦藥院等關鍵部門,都已在其手中了!
所以……
“官家葫蘆裡到底賣的是什麼藥?”郭獻卿沉默了。
但在老學究麵前,他卻是張口就來:“果是聖天子矣!”
“天下之幸也!”
郭獻卿已經知道,外麵的太學生們為什麼這麼激動的原因了。
諸司場務,被曆代官家,搞得遍地都是。
比如說,現在皇室的貢茶,就是在福建的建州的北苑茶園裡產出的。
也比如說,皇家所用的綢緞,特彆是上等的絲帛原料,都是從成都那邊的蠶農手裡搞來的。
皇室專門派了人,在成都府,主掌桑蠶茶馬等事。
現在在成都的,好像就是從當朝皇太後身邊出去的內臣。
此外,各地礦冶、礦坑也都有監當官。
州郡的主要集市、市場,也有著趙官家們派出去的大臣盯著收稅。
若隻是如此,也就罷了。
偏趙官家們,還喜歡下場做生意,先帝甚至直接用市易務下場,強買強賣。
地方上是敢怒不敢言。
如今,當朝官家卻主動將炮口對準了自己。
還說要刮骨療毒,要用聖人之法,不與下民爭利。
這樣的表態,聽在這些來自天下州郡的太學生們耳中,是何等的激勵,又是何等的聖明之言啊?!
郭獻卿換位思考,感覺自己若是太學生們,也會高興到發瘋!
可問題是……
當朝官家是這樣讓利於民的人嗎?
郭獻卿總覺得不靠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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