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君正沒有起身,抬起眼皮指著旁邊蒲團,示意苑福寧坐下。
“季思問死前喝的那副湯藥,我確實看過方子,沒有任何問題。”
苑福寧:“那人為什麼...”
白君正:“前朝有一位攝政王重病,太醫院的小藥使誤將商陸當成了人參,連熬了六個時辰,後來那攝政王生生窒息而死。”
苑福寧沉吟半晌。
“你是說,有人把季思問的藥換了。”
白君正:“當時季家出事兒,容家老爺搶在第一個,非把季思問帶走,我拗不過他,又不放心,隻好盯得再緊一些。”
“唯獨煎藥的時候,我沒有時時刻刻守著。”
他看向白家祖宗的牌位,“這也是我的罪過。”
苑福寧手指慢慢團起,這件事兒她聽了太多,情緒已經沒有往常那般大的起伏了。
容勒把季思問接走,又毒殺了他。
等季家老爺一死,身後的萬貫家財沒人繼承,就成了官家的財產。
他在用最低的價格把季家酒業賣去,撐起了現在的容氏酒肆。
苑福寧的臉上竟有幾分終來複仇的快意。
容勒必定想不到。
他搶走的東西,最後又回到了季思問的手上。
桌案的供燭明明滅滅。
白君正跪在蒲團上,身子沒動,隻是手指一彈,燭火短了半截,繼續慢慢的燃燒。
“你與容毓,是前世的福分。”
苑福寧看向他。
“叔父,你覺得我該怎麼辦?要不要把容家...”
白君正閉上眼睛,“你是我看著
長大的,這件事情不要再多插手了,做壁上觀就好,有些仇需要自己去報。”
苑福寧如醍醐灌頂。
門外有腳步聲。
白君正:“那孩子出來找你了,去吧。”
苑福寧在那一瞬間幾乎神清氣爽,她站起來作了個長揖,“多謝叔父。”
門一開,正和滿臉焦急的容毓對上。
容毓擔心極了:“你在這,這麼久沒回來,叫我好找。”
苑福寧眨著一對笑眼,“白先生在祈福呢,我們先走,不要打擾他。”
容毓好奇的往裡探了探,門縫裡,白君正跪得筆直。
“剛才聊什麼了?”
苑福寧背著手,哼著小曲兒,“還不能告訴你呢,不過你怎麼離席了?”
容毓眉眼間莫名有幾分嬌嗔,跟在她身後。
“魏掌櫃已經回去了,你去了這麼久不回來,還以為你怎麼了呢。”
苑福寧猛地住腳轉頭看他,“所以你著急了?”
她刹車太猛,容毓沒來得及反應,一瞬間,兩人的距離隻有小臂遠。
月光之下,福寧的臉泛著沒褪掉的紅暈。
小鹿似的眼睛水汪汪的。
她看著容毓,幾乎有些看呆了,從前她覺得季思問的皮囊是扶州第一等的好看。
現在瞧,這個季思問也是扶州第一等的好看。
視線往下一落,搭在他的唇上,飽滿圓潤,微微單薄,因為緊張而咬著。
還有青茬。
青茬下,有個疤。
苑福寧目光一凝,手指輕輕點上那細小的疤。
“這是怎麼弄的?”
她手指微涼,
容毓渾身一激靈,繼而就是滾熱滾熱的。
他說話有些亂,第一個字就咬了舌頭。
容毓:“我也不知道,有一夜醒了莫名長出來的。”
苑福寧蓄出兩汪汪淚珠子,人又笑著,“我知道這是怎麼弄的。”
“那年你趁夜爬樹上掛手帕子玉蘭花,天黑雪大,從樹杈子落下來摔得。”
容毓看著她,也笑開了,憐惜地看著她,“還好你記得,我都不記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