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告彆過了,所以這一次,也不過是那一次的延續……」
一口氣說完自己的話,他卻隻是看著我。晚風吹開搭帕,露出了那張帶有悲憫表情的臉。
“好久不見您這樣悲憫地看著我了,但我已經決定了。”
“真的……已經決定好了嗎?”他的語氣格外沉重。
“當然了。不用擔心,我會永遠記得您,祝福您。即便不在這裡,也不在天域。”
“……要去那樣遠的地方嗎?”
“王……”我無奈著,歎息著喚他。
“好啊,本王允許你離開,智慧的賢者。用你那無儘的知識,將這天域的故事傳播到更遠吧。”
那是……前所未有認真的模樣。
「即便這份心意無法被知曉,即便他也不會記得……自己也在被認真對待。」
“謹遵您的話,我的王。”
後來,我確實離開了善見城。走走停停,幫助那些有困難的人們。遇到了很多難以想象的困難,也遭受了不公的對待,也想過回去……
但是啊……一想到自己也許隻有這麼一次機會,能夠像這樣隨心所欲,所以我沒有停下,直到了自己規劃好的旅途終點。
那是最初的相遇。
當初就是和那個人阿修羅在這裡相遇,才有了後來的一切。
如今這裡早已住了人——
“請問您需要什麼嗎?我看您在外麵站了很久了。”一個女人打開了門,溫柔的笑容浮現在她臉上,和記憶中阿修羅的母親重合起來。
“……啊啊,真是對不起。我曾有一個友人住在這裡,所以忍不住回來看看。沒想到打擾到您了。”
“這樣麼……看來您一定非常珍惜那個人了。”
“正是呢。天色不早了,我要繼續趕路了。願您安康。”
我向女人微微鞠躬,然後離開了那裡。
“嗯,差不多了。”
不會想哭嗎?自己見證了那麼多,最後卻沒有一個人會記得自己。
這是一場夢。
這就是那個異常。我忽視了很久的異常,卻當它為正常的異常。
“娑羅”。這個人……是不存在的吧?我不過是……借這個名字,經曆了這些。包括自己內心那份未能說出口的心意。
閉上眼,能感到淚水從眼角流出,滴落在耳邊。
再次睜開眼,夢已經醒了。
我從床鋪上爬起來,看見阿夕正在收拾一幅筆墨。
“歡迎回來。”他依舊冷淡地說著話。
“……全是你乾的?”我問道。
“嗯。借了花鳥卷的筆墨,讓她替我畫了一幅天域的畫,還講述了天域那個流傳已久的傳說。”阿夕指了指自己麵前矮桌上的那幅畫說道,“可是你在那裡,不是很開心嗎?為什麼要回來?”
“……”
阿夕這才抬起頭來看我“一開始確實隻是想延緩你的身體受損,我也有更多的時間去準備。後來不知為什麼,總覺得事情應該這麼繼續發展,所以沒有打斷你的夢。”
“……真的都是夢嗎?”
“或許那個傳說是真的,但……如果你問的是裡麵的人,我其實也不知道。”阿夕垂下眸子,“你在哭。不喜歡那個夢嗎?很可怕?很難過?”
“不……”不知道為什麼,眼淚又開始湧出來了。
我明明最不喜歡的就是那種不顧自己,為了其他人能舍棄生命的人,可自己卻……還是選擇那麼做了……還有對他的心意,明明能說出口,但卻一直沒有……
自己到底怎麼了……
“那就是很開心?既然很開心……為什麼還要哭呢?”
我說不出。那是種無論何時想起來,都會覺得想要哭的感覺。不是悲傷,是比悲傷還要溫暖的某物。
“我不知道……”我抽噎著說,“我不知道……可是好不容易……好不容易……”
“……”
話還憋在嘴裡,無論如何都想不到怎麼說,著急得更想哭了。
“……那是喜歡吧?”
“……?”
“那一定是……喜歡吧?”我哽咽著,“不同於對哥哥的那種喜歡……是想要一直一直待在他身邊的喜歡……是想要一直陪著他的喜歡……是想要……即便這所有的都沒發生,也希望他好好的喜歡……”
“那……為什麼不留下來?”
“那是因為……”我終於忍不住哭出了聲,“那是因為我知道……他不是我一個人的……他屬於……天域……他是天人之王……他屬於那裡的子民。我也並不是那個一直陪在他身邊的人……為什麼你沒有打斷這個夢……這是小緣說的那個吧?妖生中的第一次戀情……”
“什麼?”
“初……初戀……”
阿夕站起來走近我,輕輕地摸了摸我的頭。
“這是我做過最差的夢了……”
“……那麼,我們去見見最真實的那個人吧。反正也要去天域找金蓮,這麼舍不得,就去看一眼好了。”
“……可是,‘娑羅’根本不存在吧?既然這樣……又有什麼意義呢?”
“真的沒有意義嗎?”阿夕反問,“說不定你們曾經見過,所以你才會在夢裡和那個人有聯係。”
見過……?
朦朧的回憶裡,那些被往日覆蓋的層層,直到看到一線靈力穿過無數黑暗——
那雙淺綠色眸子——
“那……”我矛盾著要不要去。
“比起那個,你要不要先看看小緣給的信?”
一把奪過阿夕手中的信,想到自己剛剛那樣任性,忍不住紅了臉,便轉過身去看信。
「阿紫
見信如見我!去年冬天的時候遇到你,今年春天還沒和你去過一家店吃飯。鬼童丸之亂賣的很火,我也賺了不少。對了,晴明的鬼王之宴你可是全部都錯過了。我現在正坐在大狐狸的朧車上給你寫信,馬上就要到白川山了,也不知道阿夕那小子什麼時候回來。上次我找黑晴明理論,他直接丟給我了阿夕給的信。說是為了讓你的身體能繼續維持,不得不讓你陷入沉睡。大狐狸也說這是唯一的有效辦法,所以沒辦法。
唔……你肯定要問我去哪裡了……我當然是隨大狐狸他們一起,去淨化雲外鏡碎片了。雲外鏡被八岐大蛇汙染了,大狐狸要去的冰封之地,剛好也是我要去的地方。
雖然很討厭那個大冰塊,但聽說他有破解鬼童丸陷入癲狂的辦法,所以為了那孩子,我也不得不跑一趟了。
唔……還要說什麼來著,算了。我已經忘了,等下次寫信的時候想到了再寫給你吧。好希望你能快點看到本神的信啊……
小緣」
“鬼王之宴?”我抽了抽鼻子問。
“雲外鏡被晴明打碎,為了淨化碎片,各自帶了一塊去了目的地。”阿夕簡單地敘述。
“那麼我們呢?”我焦急地問道。
“?”阿夕有些不可思議地望向我,“我們?”
“對啊,屬於我們的碎片呢?”
“沒有那種東西。”阿夕回答道。
“……哈?”
“你現在隻是個普通人。”阿夕頓了一下,“除了八俁遠和八岐大蛇在盯著你,般若也在盯著你。與此同時,我還要兼顧阿夜的身體,就我們這樣還能去淨化碎片?我們不給添亂就算不錯了。”
“那我們立刻動身去天域。”
“……?”
“小緣她去的地方,一定和高天原有關。神格不是什麼人都能摧毀的東西,即便是我也不可能。現在另一半神格已經和哥哥留下來的惡糅合在一起,雖然現在好像沒什麼問題,但……”
“……極寒之地。”阿夕麵色也凝重起來,“又名「雪域」,有離天最高的地方。不過,這也隻是傳說,還沒有人真正到過那裡。之前我去三途川調查,進入冥河就可以到鬼域那邊去……說起來,似乎是八岐大蛇的手筆。”
我不由得把手中的信揉了起來“我不想再管他了。”
“……可是你之前不是很在意嗎?”
“在意又怎麼樣?那家夥一直想要我加入他,但給的提示又少之又少。這一次,要不是我提前去了鈴鹿山,鬼域裡麵有天域這種東西我知都不知道。再怎麼說,我和他已經不是一次兩次見麵了,每次見麵都像猜謎語一樣。我哪有那麼多時間!就算想要從他入手,我也不會耗死在他身上,我要自己去找更多關於那個神明的事情。”
“那……”
“阿夕,你呢?”
“……似乎也沒什麼理由不去。”
“很好。這一次,我們偷偷地去,連晴明也不告訴。”
“……隻靠我一個人,你是不是太相信我了?”阿夕歎了口氣問。
“可不是我一個人,是三個人。”
阿夕不由得睜大了眼睛“你該不會是想把他……”
“如果我真的是那個神明,也就沒必要害怕。如果不是,我更沒必要害怕。還有哥哥身體裡的惡,我會一同背負。”
“……”
“多少也說說你的看法啊。”
“我沒有看法。你既然決定了,就選個時間走吧,我也沒有什麼東西要收拾。”
“……”
“怎麼突然又消沉下來了?”
“我在想,那樣美好的事情……以後應該不會再有了吧?”
“這種事,到時候找到了緣結神,當麵問問不就好了。”
“好有道理的樣子……那我們現在就走。你快出去,我換衣服。”
把阿夕推出了門外,自己才平複了一下心情。
命運麼……
不知為什麼,就記下了他那句最狂妄的話。
「我依然不敬天命,然而已無人能將我治罪。」
這樣狂妄的話……幾乎和從前的自己沒什麼區彆啊。可是,我嘗過了命運的滋味,知道它的確存在。不是不可能戰勝,卻也無法忽視。命運它就在那裡,但「天命」……
隻是一次就明白了這麼多麼?
阿夕坐在緣側上等著某人,想著她剛剛說的那些話,思考了一堆並沒有意義的如果。
可是,還不夠吧。
他這樣想。
想要她真的明白愛,隻是經曆這些還不夠啊。
不過,不要緊。還有時間。至少現在還有時間,讓她慢慢懂。
隨著和她的時間越來越久,猶豫的心情也在增加。他這虛無的妖怪存在的意義,似乎變得有點不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