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不要說胡壚,便是知相也早已經發現對方要尋找的東西。
見此人心地不錯,知相便有心幫他一把,笑嘻嘻地指了指腳前三尺之處的一叢荒草。
那漢子目光一凜,凝神細看時,正看到草叢中隱伏的一條黑影,臉上神色愈發凝重,再三做手勢要知相一定不要移動,自己則輕手輕腳緩緩上前。
等走到那草叢近前時,他的動作倏地由緩轉疾,右手那根頂端帶有丫杈的五尺長杆閃電般探出,死死按住那條黑影的頸部七寸要害。
那黑影被按住之後,立即拚命掙紮起來,卻是一條體長四尺的白紋黑蛇。
漢子俯下身去,探出左手,用三根手指捏住黑蛇七寸,然後鬆開木杆將它提了起來,放進腰間用竹篾編製的細頸竹簍,仔細封好頂部的蓋子,這才長長地舒了一口氣,轉頭望著知相道“這小哥兒的膽子也太大了,明明已看到毒蛇,怎地還渾不在意?若是被它咬了一口,那可是七步即倒無藥可醫的!”
知相卻隻撇了撇嘴沒有說話。
這並非他不知對方的好意,實是這條蛇剛進入百步之內,他便已經察覺。
然而他害怕青蛇和白蛇倒也罷了,如何會將這麼一條小蛇放在心上,自然是懶得理會。
一直等這黑蛇不知好歹地爬到身前三尺的範圍內,他才稍稍放出些百年“大妖”的氣勢,不動聲色地震懾住黑蛇,令它縮在草叢中瑟瑟發抖。
胡壚見那漢子有些尷尬,便收了葫蘆起身,先在知相後腦勺輕拍了一掌,然後向著那漢子含笑道“這孩子向來粗枝大葉,哪知方才已在生死邊緣走了一遭,貧道且代他謝過施主的救命之恩。”
見是胡壚這位道人和自己說話,漢子不敢怠慢,急忙打個躬見禮道“道長言重,小人萬不敢當。”
胡壚見對方捕蛇手法純熟老道,應該是慣從此業,便隨口攀談詢問了一些情況。
等到說起話來,他才有點驚奇的發現,這漢子竟也是位“名人”,就是柳宗元另一名篇《捕蛇者說》中提到的那位蔣氏捕蛇者。
這漢子自言家中排行第二,故以蔣二自稱。他祖上傳下捕蛇的手藝,專門捕捉可以入藥的毒蛇販賣養家糊口。
在祖父、父親、兄長相繼遭蛇吻身亡之後,蔣二本有心棄了祖傳事業另謀生計。不合又逢皇帝為求長生而不斷加稅,而國師又發布以毒蛇抵償賦稅的法令。
蔣二雖明知“善泅者溺”的道理,也不得不硬著頭皮繼續操持祖業進而將其發揚光大,帶領著全村人冒死捕蛇以免除賦斂之苦。
如此一來,他所在的村子雖年年都有青壯喪於捕蛇,卻能勉強維持溫飽,成為永州乃至整個天下的一方“樂土”。
胡壚聽得搖頭搖頭慨歎,隻覺蔣二將已改名為“捕蛇村”的家鄉視為世外桃源般的樂土,實蘊含了莫大的悲哀與諷刺。
犬吠聲驟然入耳,隨即便有一條圓頭圓腦憨態可掬的土黃色小狗從林木蒿草中竄出,疾奔到蔣二腳下,仰頭嗚嗚不止。
蔣二的臉色立時一變,急忙蹲下來問道:“肚兜,可是阿宣和小虎子出事了?”
這喚作“肚兜”的小狗竟似聽得懂人言,當時連連點頭,又轉過身向著西北方向狂吠。
胡壚見蔣二臉上滿是焦急神色,遂暗施“天視地聽”神通采聽觀察,霎時便知發生了何事。
當時他一麵安撫住蔣二,一麵吩咐知相到西北二十裡外,儘快將哪裡的兩個人帶回來。
知相答應一聲,當即足踏虛空如飛而去,一旁的蔣二及小狗“肚兜”則都被驚得瞠目結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