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辰有些回憶不過來了。
“原來……沒有一個人……回到家了呀……”
蘇辰越來越沉默。
他沒想過會這樣。
如此比妖魔還妖魔的小皇帝,竟是他在藏書樓親手救下來的。
最終。
在一具被開膛破肚的少年太監屍體前,蘇辰停住了腳步,他圓圓的包子臉,殘留著憤怒與不甘,以及深深的絕望。
“小風子……”
蘇辰伸出手掌,想將這雙怒瞪蒼天,不甘與絕望的眼眸給合上,可是一次又一次,怎麼也合不上。
屍體凍僵了。
或許。
他死去也不願閉上眼。
“為什麼。”
蘇辰有些恍惚。
“您是許爺嗎,救救我,我快病死了……”那夜,羸弱的少年太監,發著高燒,倒在了藥房門口。
“許爺,再救救我,我快死了……”又是一.夜,他拖著遍體鱗傷的身體,又倒在了藥房裡。
一次又一次,每次救活以後,他都不給錢,笑嘻嘻的抱著蘇辰大.腿道。
“給!”
“下次一定給!”
“嘿嘿,我就知道,許爺心善,不會讓小風子病死的。”
小風子,欠藥房很多錢。
有錢也不給。
不少太監都在背後戳他脊梁骨,罵他不是東西,但蘇辰知曉,他有一個年幼妹妹,就在皇城,他所有錢都托人帶給了他的妹妹。
為了養活妹妹,他欠賬,借錢,手腳不乾淨,還不打點,沒少被管事毆打的隻剩下半條命。
合不上這雙眼。
沉默著。
蘇辰坐在他的身旁,如同往昔一樣,敘說著家常。
“說起來,上次見你,還是伱成了修行太監,來尋我,順我不少好藥,說等你起飛,加倍還我……”
“不見你,我都以為你欠錢跑路了,當時,我還奇怪,你怎麼沒尋我道彆,你雖摳門,但是仗義……”
“都成了修行太監了,好日子眼看就要到頭了,你躲過了兩年前的奪壽魔功風波,卻沒能躲過這一場真正的妖魔之亂。”
“死了。”
“死了也好。”
“你在這皇宮太苦了……”
蘇辰頓住,沉默著,凝視著那一雙憤怒的眸,再度講述著。
“或許,你還不知道,早在你入宮時,你妹妹就被你的養父母趕出了家門,凍死在了那場雪夜……”
“這些年來,他們一直在心安理得的用著你送來的錢,我本想著讓許寒給你安排一次出宮的差事,讓你親手……”
“唉!”
蘇辰繼續走著。
就連隻剩下白骨的三衛統領,連同他們的家人,蘇辰都翻出來了,倒是沒見到五大紅袍。
“早知當年,藏書樓裡,就不替你兄妹二人解毒了,也不會有今日種種……”
“小皇帝,我還欠你一劍,這一劍兩年前就該斬落在你頭上的!”
凝望皇宮,蘇辰沉默著等候著,小陽子的屍體還沒出現。
樹須湧動。
他變成了原本模樣,白玉膚,星辰眸,烏黑發,負手而立,一身玄色,如天上嫡仙,又如一尊降世邪魔。
在他身上,殺意翻湧,眸光也愈發冷漠。
他等啊等!
等到天色明亮有昏沉。
等到了夜幕降臨。
天空飄落零星的雪,越來越大,潔白的雪,沾染在了這一片埋屍地的汙濁黑血之上。
“或許,我斬斷七情,洗去六欲,才能成為這逍遙自在的長生仙?”
“可我是人啊。”
陰風怒號,狂風獵獵,此地無數枉死的生靈宛若在訴說著他們的這一份冤屈。
可是,這風這雪再怎麼厚重,再怎麼磅礴,也無法吹拂蕩儘這人世間的不公,還有黑暗。
“我想殺人了。”
一片雪,飄落在蘇辰的手上,不知沾染了何處,它赫然是鮮血般的顏色。
妖魔來了。
遠處。
一輛馬車,滿是血腥味,趁著夜色,一路疾馳而來,駕車的二品紅袍,心驚膽戰,瑟瑟發抖。
馬車裡,還有窸窸窣窣的進食聲。
“餓死了。”
“天天吃這些殘羹冷飯,鳥意思沒有,到底什麼時候才能吃二品,乃至一品修行的血肉啊!”
妖魔在叫罵。
砰!
馬車一陣急停。
“有人!亂葬崗有人!”
紅袍在驚恐,尖細的嗓子叫出了聲。
轟!
馬車四分五裂。
兩尊一丈非人黑影跳了出來,猙獰大笑,明亮的雪夜映照出了他們醜陋的麵容,還是代表皇帝親衛的金甲。
“哈哈哈!”
“瞧你那慫樣,你個二品修行,怎麼怕一個普通人這般厲害?有人,吃了不就行了!”
“桀桀桀,正好某還沒有吃飽!”
兩尊妖魔撐爆金甲,猙獰狂笑,一尊毛發血紅,赤眼金獅,一尊皮青如鐵,凶戾蠻牛。
他們人立而起,兩尊二品妖魔,朝蘇辰撲殺而去。
“他是……他是……”
撲通!
當兩鬢斑白的二品紅袍,看清楚雪夜中,月色下的那一襲玄色身影,眼前一黑,頓感天旋地轉,跪倒在地,差點嚇到暈死過去。
“月下玄衣客……風雪小宗師……”
“蘇公?!”
“蘇公怎會在此?蘇公怎會在此!!”
他聲嘶力竭的嘶吼著,麵若死灰,身形搖晃,軟如爛泥。
他知曉。
今夜,小皇帝死不死,他不清楚,他算是完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