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娜塔莎!
第七章
佟知非在一家大酒樓裡宴請龐天德和賈維金。佟知非說“維金,今天我鬥膽請你這位警察署特高課的高級刑事,你肯大駕光臨,無上榮幸啊!”賈維金訕笑道“哪裡!你是司令部的要人,說一聲請,我連滾帶爬地就來了。天德,這幾年都跑哪兒去了?”龐天德說“慚愧啊!在北邊做邊境貿易,沒有成功,跑回來還得啃老爺子。”
賈維金問“聽說娶了個俄羅斯娘兒們,還挺漂亮?”“馬馬虎虎。這姑娘有點傻,要不然會死心塌地跟我嗎?”其實就在來酒樓之前,賈維金已經給狗腿子布置任務,讓他們在龐家大院外暗暗盯住龐天德的俄羅斯娘兒們,發現可疑的情況立馬報告,暫時不要隨便進他們家。
佟知非說“當年念商專,咱們三個被稱商專三傑。現在維金混得最好。”賈維金說“我哪比得了你呀?你在司令部任職,呼風喚雨,誰不羨慕?”佟知非搖頭“我在那裡就是個管材料的小秘書,比不了你,有實權。”
賈維金逼視龐天德說“天德,前兩年東北的抗聯鬨得歡,你沒耍耍槍杆子?”龐天德說“我這人膽子小,不敢耍那玩意兒。哎,聽說你跟共產黨乾過?”佟知非接上話“那可不。人家腦子轉彎快,現在給日本人乾了。”
賈維金說“唉,以前我是犯糊塗,現在修成正果了。也好,那幾年知道不少秘密,要不然日本人這麼器重我?福兮禍兮,人世間的事都不好說。”佟知非笑道“天德,聽到沒有?維金現在可了不得,老莊哲學都研究上了。”
賈維金笑了笑“天德,現在我和知非都給日本人做事,你也乾吧,咱們三個人要是聯起手來,那還了得!”龐天德說“我對官場上的事不在行,看看再說吧。”賈維金起身說“知非,天德,二位慢慢聊,我還有公務在身,先走一步了。”
佟知非看賈維金走了,似乎隨意地說“彆聽維金的,日本人的事不能做。”龐天德問“你不是也在做嗎?”佟知非冷冷一笑“天德,你的來曆我雖不敢說了如指掌,也能猜個七八分。你不了解我,與虎狼共榻非我所願,我另有重擔。”
龐天德吃驚了“這麼說,你是……”佟知非說“你的為人我知道,心中有數就可以了。如果有可能,你我可以聯手。”龐天德裝傻“知非,你說了些啥呀?我越來越糊塗了!”佟知非一笑“糊塗就糊塗吧,難得糊塗。來,喝酒!”
早晨,俄羅斯老頭伊萬趕著大洋馬,為各家送牛奶。馬車來到龐家門口,老伊萬機警地看到,龐家門前有不三不四的人活動。他下車按門鈴。
劉媽說“送牛奶的來了。”正在院裡晾曬被褥的娜塔莎說“劉媽,我去接,從今天開始,這個活是我的了。”說著出來接牛奶。老伊萬說聯絡暗號“姑娘好麵熟啊!我們夢裡見過嗎?”娜塔莎說“應該是吧,不過你在我夢裡是個小夥子。你的牛奶沒摻水吧?”
老伊萬悄聲說“孩子,我是你的聯絡員。我觀察到你已經被日本人注意上了,最近一段時間不要有任何活動。你目前的任務就是打消日本人的懷疑,先立住腳,和上級聯係我負責。”他大聲說,“放心吧,姑娘,我的牛奶是這裡最好的!”
晚上,娜塔莎說“瓦洛佳,你跑一天累了,今天你睡炕,好好休息一下吧。”“還真累了,不客氣了啊!”龐天德說著上了炕,“今天我和佟知非、賈維金見了麵,賈維金確實已經叛變,很陰險,要多加小心。”“佟知非呢?”“這個人很深奧,我猜他不是真給日本人做事,可能是老蔣那邊的人。”
娜塔莎說“我和咱們的交通員聯係上了,他說咱們家的周圍被人盯上了。看樣子日本人已經注意到了我,我要爭取打消他們的懷疑,我會做到的,但是你必須配合我。”龐天德脫著上衣說“沒問題。”
這時候,劉媽敲門。娜塔莎迅速跳進龐天德的被窩。龐天德問“劉媽,有事嗎?”劉媽說“老爺讓少爺到書房去一下。”
龐天德來到書房,龐善祖說“天德,你和娜塔莎的事,我琢磨還是不行。聽我一句吧,回了這門親事。”龐天德陰著臉說“爹,你讓我休妻?不管咋說,我和娜塔莎也是患難夫妻,人家現在是孤兒,咱能忍心嗎?你能說出口,我可做不到!”“看來你是鐵定不願意?”“你說對了。”“好兒子!既然這樣,你就等著收我的屍吧。”龐天德說“爹,你咋能說出這樣的話呢?至於嗎?你可彆嚇唬我。”龐善祖暴怒“你給我滾!我沒有你這個兒子!我說到做到!”
該吃早飯了,龐善祖卻開始絕食,他戴著墨鏡,直挺挺地躺在炕上。娜塔莎進來關切地說“親愛的爸爸,吃早餐了,都等著您呢。”龐善祖氣呼呼地說“我不吃!”“爸爸,您是不是上火了?我給您刮痧吧,您的兒子教會了我這門手藝。”娜塔莎不由分說,按著龐善祖就刮痧。龐善祖殺豬似的號叫“滾開!你不走出這個家門,我堅決不吃飯!”娜塔莎心平氣和地說“爸爸,您會吃飯的,咱們打賭啊?您想賭點什麼?”龐善祖吼叫“賭你奶奶個頭!”
娜塔莎把劉媽叫到外屋吩咐“老爺病了,你到飯館去叫些飯菜。”她扳著手指點了好幾樣。沒多久,劉媽和娜塔莎提著食盒進屋來了。娜塔莎大呼小叫“親愛的爸爸,您看,孝順的兒媳婦給您訂了什麼大餐?紅燒獅子頭,東坡肘子肉,清蒸加吉魚,鯰魚燉茄子。鯰魚燉茄子,撐死老爺子!”龐善祖痛苦地說“娜塔莎,你哪裡是叫我吃飯啊,是折騰我!我不吃!”娜塔莎驚訝地說“親愛的爸爸,怎麼是折騰您呢?好心您當成驢肝肺,您真的不吃?”龐善祖咬牙切齒“玉皇大帝來了也不吃!殺頭也不吃!”
娜塔莎說“好,您不吃我吃,這麼好的東西不吃浪費了。”她吃得有滋有味兒,搖頭晃腦,還很響亮地吧唧嘴,“啊,這就是紅燒獅子頭嗎?味道太美妙了!哎呀呀,這東坡肘子肉太好了,我還沒有咀嚼就咽到喉嚨裡了,我敢保證,我們以前的沙皇也沒吃過這樣的美味!哦,這鯰魚燉茄子味道一般,奇怪啊,這樣的東西怎麼會撐死老爺子呢?啊,吃飽了,還剩了這麼多。劉媽,倒掉吧,剩飯剩菜是不能吃的,對身體不好。”說著,當著龐善祖的麵要倒掉。龐善祖痛苦地號叫“活祖宗啊,家裡咋就來了這麼個活獸?彆倒啊,求求你了!”
娜塔莎說“好吧,不倒。劉媽,我點的這些菜太油膩了,老爺不喜歡,你再去要四個清淡的菜,要蒸南瓜,釀倭瓜,炒絲瓜,燜冬瓜。”一向簡樸的龐善祖心疼不已,大喊“活祖宗,不要暴殄天物了,會遭報應的,彆叫菜了,這些我吃還不行嗎?”娜塔莎高興極了“啊,親愛的爸爸,您要吃飯了?太好了,咱們的打賭我贏了!咱們賭什麼來?賭你奶奶個頭?這是什麼意思?”
龐天德要出遠門,石頭提著箱子跟行。他們走到院子裡,娜塔莎從屋裡躥出來,抱住龐天德說“親愛的,你就要走嗎?”“我用不了幾天就回來。”“親愛的,我會想念你的!”“我也會想你的,我不在家,好好和爸爸相處,聽見了沒有?”走到院門外,龐天德要上馬車,娜塔莎又一次擁抱龐天德,熱烈親吻。車輪滾動,娜塔莎還向龐天德打了個飛吻。幾個監視的狗腿子都笑了。娜塔莎看了一眼狗腿子,扭腰擺臀地走回院子裡。
龐善祖站在廳堂外喊“娜塔莎,過來,我有話說。”娜塔莎高聲答應著走進廳堂。劉媽往桌子上擺著酒菜。龐善祖和顏悅色地說“孩子,坐下。天德走了,咱爺兒倆喝一壺,說說話。會喝酒吧?”娜塔莎謙虛地說“馬馬虎虎吧。”“那就好,劉媽,給娜塔莎斟酒。”“爸爸,自從我來到你們家,還沒有人請我喝酒呢!先彆忙,劉媽,給我來一杯涼水。”
劉媽送來一杯涼水,娜塔莎咕咚咕咚喝了說“爸爸,來吧,我們可以開始了。”龐善祖說“這酒是好東西,但是要看咋用,請客啊,招待人啊,離了它不行,它能引得人說出真話,說掏心窩子的話。今天,咱爺兒倆就喝點小酒,說說掏心窩子的話,好不好?”娜塔莎瞥了一眼院門口探頭探腦的狗腿子,大聲說“好啊,親愛的爸爸,我就願意和您說話,也願意掏心窩子!”
爺兒倆互敬酒。娜塔莎一口乾了一大杯,龐善祖大吃一驚“嗬!慢點兒,這是白酒,65度呢!”“沒事,70度的我也喝過。”娜塔莎說著,自己又倒了一大杯,“親愛的爸爸,您也喝酒呀,這一杯我祝您老人家健康長壽!”
龐善祖喝了酒“孩子,今天我要和你攤牌了。”娜塔莎不明白“攤派?您想玩撲克嗎?您會玩橋牌嗎?很有趣的。”“我說的攤牌就是交底。”“交什麼底兒?您的家產嗎?瓦洛佳說您的產業很大,不過我不感興趣。”
龐善祖耐著性子說“孩子,你理會錯了。說實話把,我咋看都覺得你和天德不合適,你們分手吧,你隻要答應分手,我啥條件都可以答應你。將來你再找人家,我當閨女發送你,給你出陪嫁,你要啥給啥!”娜塔莎很堅決“不,我不出嫁,除了我的瓦洛佳,我誰也不嫁!”“那也行。你要是不出嫁,我也可以送你出國,美國、意大利、法國,你隨便挑。”
娜塔莎一邊聽著一邊喝酒,喝多了,竟然哭起來,她摟著龐善祖喋喋不休地說著“親愛的爸爸,您說的這些話,讓我的心情很不好,我很難過,從這裡邊往外難過,掏心窩子難過,真的……”還用手比畫著。
龐善祖說“你那是喝多了。”“也許是這樣的。親愛的爸爸,您不知道,我是多麼愛我的瓦洛佳啊!我的瓦洛佳是牛郎,我是他的織女。我們郎才女貌,是天生的一對兒!您要織女離開牛郎嗎?那是不可能的,上帝會懲罰你的!”
龐善祖大怒,嗬斥道“放肆!中國人不歸上帝管轄,歸玉皇大帝領導!”娜塔莎瞪眼“玉皇大帝?我知道他,他是個很討厭的老頭兒,太愛管閒事了,過小年的時候,他要聽每家每戶灶王爺的彙報,打聽人家的隱私,太無聊了,也太庸俗了!灶王爺也不好,吃了人家的糖瓜就光說好話,不講原則!”
龐善祖回一句“你們的上帝也好不到哪兒去!”娜塔莎一抹眼淚笑了“親愛的爸爸,我們管不了玉皇大帝和上帝的事,我們和好吧,不要爭吵了,我們跳個舞吧。”拉著龐善祖要跳舞。“彆彆彆,你這個瘋丫頭,彆鬨了!”龐善祖掙脫了糾纏,跑到院子裡大喊,“這還了得,簡直是怪獸!”
娜塔莎追了出來,一眼瞥見監視她的人進了院子,借機大耍酒瘋。她拉著一個夥計說“小夥子,爸爸不喜歡跳舞,我們跳跳舞吧!”夥計後退著“少奶奶,我不會。”“沒關係,跟著我跳就行了。”娜塔莎拖著夥計,嘴裡喊著拍節,一通亂跳。鄰居們湧進院子裡來看熱鬨,不由得哈哈大笑,紛紛議論。
龐善祖一跺腳“嘿!老龐家的人叫這丫頭丟光了,家門不幸啊!我得罪哪路神仙了?讓我受這份懲罰?”說罷,羞臊地低頭走進屋。娜塔莎喊著“親愛的爸爸,彆走啊,我還要教您跳舞呢!您學學西班牙鬥牛士吧,很帶勁的!”說著,哼著曲子跳起了西班牙鬥牛士。鄰居們和便衣笑得前仰後合。
幾天後龐天德回來了,他站在門口,略一停頓,回頭看了看監視的狗腿子,走進院裡。廳堂裡傳出龐善祖的怒罵聲“成天喝酒,一喝就醉,一醉就耍酒瘋,耍大歡,給我們老龐家丟人現眼……”龐天德問“劉媽,老爺咋了?”劉媽說“這幾天,少奶奶天天喝酒,喝醉了就耍酒瘋,胡說八道,老爺氣壞了。”
龐善祖聽到兒子說話,走出廳堂對龐天德說“兒子,你可回來了,爹給你跪下,你饒了我吧!”他連連作揖。“爹,你彆這樣,有話好好說。”“我能好好說嗎?現在街坊四鄰都知道咱家的媳婦是酒鬼,嗬!一天三頓,頓頓喝酒,還淨整白的,連酒精都敢喝!一喝就醉,醉了眼珠子鋥亮,胡說八道,出儘了洋相!你還讓我活不活了?你可以對不起你爹,但我不能對不起祖宗!”
娜塔莎從自己的屋裡跑出來,一下子抱住龐天德喊“瓦洛佳,我的丈夫,你不知道我有多麼想念你啊,你終於回來了,呃……”說著直打酒嗝。龐天德皺著眉頭“娜塔莎,你喝了多少酒啊?爹說你天天喝酒,是嗎?”
娜塔莎委屈地說“瓦洛佳,沒有辦法啊!我想念你,沒有你在我身邊,我很寂寞,隻能以酒澆愁。”龐天德訓斥“娜塔莎,你是女人,咋能天天喝酒?太不像話了!走,回屋去,我要好好說說你!你惹得爹不高興了,知道嗎!”說著把娜塔莎拖回屋子。
龐天德在屋裡故意大聲訓斥“娜塔莎,你咋能這樣呢?你現在已經讓爸爸很難堪,甚至可以說是臭名遠揚了,這究竟是為了啥?”娜塔莎一邊聽著一邊笑,笑著笑著突然嚴肅起來,小聲喊“瓦洛佳同誌,稍息,立正!”龐天德下意識地按照口令稍息立正,旋即又明白過來“問你話呢!”
娜塔莎悄聲道“你難道不明白嗎?大家是不是都說我是酒鬼?哈哈,太好了,這正是我的目的。你知道嗎?門外就有日本人的密探在觀察我,我必須擺脫他們的注意,要知道,一個酒鬼白俄女人可以麻痹很多人的。”
龐天德恍然大悟“哦,我也注意到了,是有人在監視我們。”娜塔莎說“我必須暫時成為一個酒鬼,你要配合我!”“好吧,不過你要掌握好分寸。”
娜塔莎指著院門“你看,這幾個人像牛屁股上的蒼蠅,一刻也不離開。看我怎麼對付他們!”說著,走出屋子。狗腿子正在門口探頭探腦,娜塔莎扭著腰肢,邁著醉仙步,端著一盆水向外潑去。狗腿子被淋成落湯雞,抹著臉罵“喂,沒看見有人嗎?”娜塔莎笑道“對不起,我沒看見。嗯?你們在這兒乾什麼?”
狗腿子說“沒乾什麼,就是想瞧瞧。”娜塔莎做怪相“啊哈,我知道了,你們是不是想看馬達姆洗澡?咯吱咯吱洗澡?你們來得不是時候,我是晚上洗澡的,和我的丈夫一起洗,咯吱咯吱,洗鴛鴦浴。晚上來看吧,歡迎觀光,不過,你們要把褲腰帶紮緊了,哈哈哈……”
龐善祖站在廳堂門口喊“天德,把你媳婦拖回家!彆給我丟人現眼了!”龐天德過來拖著娜塔莎“回家,彆胡鬨了!”對狗腿子說,“先生,對不起。我老婆喝多了,彆和她一般見識。咋的?家裡坐坐?”
狗腿子說“不了,我回家洗個澡,噗,洗啥的水?這麼臭!”娜塔莎喊“這是我的洗腳水,臭嗎?”龐天德拖著娜塔莎“好了,姑奶奶,回家吧!”
龐善祖在廳堂裡訓斥著“娜塔莎,你叫我說啥好?看你現在的樣子,這是不守婦道!”娜塔莎抬頭問“婦道?爸爸,什麼是婦道?您能告訴我嗎?”“天德沒給你說《女兒經》嗎?”“沒有,他就教給我報菜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