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破後我和亂臣賊子he了!
在蕭翾不開口的時候,昭陽殿永遠都是安靜的。而窗門緊鎖,寒風呼嘯,搖碎了她的夢。
蕭翾睜開了眼睛,殿中白綢以微弱的頻率擺動著,有人穿過這一片白色的叢林,為她帶來了什麼。
“阿翾。”陳蠶緩慢地步入殿中,朝著他所呼喚,他心之所向走過去。
她微微地偏過頭去,目光中有殷切的期盼,她再盼不來她想要的旁人,但他是永遠都在她身旁的。
飛瓊不止,陳蠶的發上肩上都落了雪霜,在走到她身旁的時候,便驟然都化去了。
於他而言,她身旁永遠都是世間最為溫暖之所。
陳蠶坐在她床邊,小心翼翼地將她扶起來,令她靠在了自己懷中。
而後越加小心翼翼地掩藏起自己因為這樣微小的動作而加重的呼吸聲,將手中的一支梅花遞給她看。
“阿翾,你瞧,這是我新為你而折的梅花。”
“你應當自己去看一看的,天地蒼茫一色,素裹銀裝,唯有花枝之上數點紅痕,真的很美。”
他又微微地歎息了一聲,“隻可惜這一年來你我幾乎都不在家中,院中的梅花疏於照管,這顏色,終究是不如去歲那樣好。”
江陵蕭宅,是他和她的家。
蕭翾從他手中接過了梅花,愛惜地放在自己手心,她笑了笑,調侃著他,“陳郎鬢如此,況梅花顏色。”
他們都已不是少年人了。生命之美麗不足以與暗香疏影相比,短暫卻尤甚。
她又重新將手裡的梅花遞給了陳蠶,溫柔地道“四郎,你為我簪在髻上。”她有許多年都沒有簪花了。
陳蠶依言將這枝梅花插在了她蟬髻一側,淡蕊疏梅,為她蒼白的臉添上了一些血色。
她的身體,無論哪一處都是冰冷的。服下“移光”之人,人生的最後隻有冬日,永遠都不會再溫暖起來了。
周圍太安靜了,若是他們不說話,便安靜的像是荒蕪人跡的夜晚。
“這裡曾經是很熱鬨的。有祖母,有母親,有露濃。我和露濃圍著火爐,手牽著手,在房中跳舞、歌唱。”
轉瞬之間都不見了,她眼中的火光也熄滅了。
陳蠶輕輕地撩撥著她的鬢發,他知道他是溫暖不了她的,因為他的身體也在一日一日地冰冷下來。
有些話,此時終於可以說出口了。
“當年在越家的清萼園中,我一開始注意到的是滿身花影的露濃。”得梅花插滿頭,自然是惹人注意的。
“她的姿容的確值得人駐足讚歎,但那一日令我收藏於心中的,也是阿翾你。”
當年的她如今日一般,淡妝嬌麵,輕注朱唇,一朵梅花。這麼多年,他始終都將心間的這朵梅花收藏的很好。
蕭翾閉上了眼,“若我當年沒有去長安……”
陳蠶難得地打斷了她的話,“你應當去長安的。”
她去了長安,隻是他們之間沒有緣分而已。但長安經曆,於她的人生而言,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她隻是一時不夠清醒,一時軟弱而已,他要做的永遠都是長夜之中那一盞為她而燃的明燈,永不熄滅,這是他於她而言存在的意義。
他早已經想好了,來世再求他們之間的緣分。他希望來世他能夠配的上她。
蕭翾睜開了眼睛,“是,我應當去的。便是此刻,也想回到長安去。”
當年的長安。
佳麗之地,帝王之州。名花嬌上苑,垂楊蔭禦溝。寶馬如龍度,香車似水流。
她和好友騎馬縱橫於街市之上,駿馬金鞭無數,良辰美景追隨。
如今她距離長安千裡之遙,情人之間信誓荒唐,存歿參商。
與她的好友也間隔著無數歲月,曾經是生死兩隔的,如今鬢點吳霜重,她也快要同他們見麵了。
蕭翾努力地想要從他懷中坐起來,“四郎,你陪我一同出去看雪吧。”
她這些年來都畏冷,每見飛瓊漫天,心中都隻有無限的蕭索之意。但好在,如今她已經不再畏冷了。
陳蠶沒有阻攔她的意思,而是讓她靠在床榻上,喚了淩波進來,為她換上了冬日的衣物。
猩紅的大氅包裹,頃刻之間奪去了她發上梅花的顏色。
飛花萬千,為朔風吹散,散入千門萬戶,亦散入她心間,瑩潤一片。
她望著西北的方向,無數山巒隱於雪天的霧氣之中,白茫茫一片,萬水千山折疊於風雪之中,讓她再難往前邁一步。
“我想要再回長安看一看。”想人生,芳盟難又,她已經把最好的年華都失落在了那裡。
“並不是想要再見到高燁。”
從崔曄來到她身邊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她其實已經不再愛他了。
她苦苦留戀不放手的並非是他們過往的情意,而是深陷於這段情意之中,曾經無比歡愉的自己。
背叛與恨比愛長久,這個人,回想起來竟真的隻有厭惡了。
她再不想見到她了,在生時不想,死後碧落黃泉,也不想再見他哪怕一麵。
陳蠶與她並肩站在廊下,仍然讓她靠在他肩上,“好,阿翾,等到來生,我們再一起去長安看一看。”
“或者我們便做長安巷陌之中的小兒女,同居為鄰裡,你說好不好?”
欲將恩愛結來生,隻恐來生緣又短。再多的,他亦不敢再奢求了。
這一生他始終都在仰望她,即便到了如今,他也仍然隻是期盼著她的愛意而已,不希望他的愛意,成為她的負擔,不需要她對他承諾什麼。
蕭翾好像不再有點頭的力氣了,她維持著站立的姿態,同他開著玩笑,“四郎,你一定要早些陪在我身旁。”
她不想再遇見一個薄幸少年郎,令她不得不親手將他毀去了。
她最適合的伴侶,也就是如陳蠶一般的男子,與她橫琴當月下,壓酒及花前,永遠都忠誠於她,愛慕於她。
但她也不能許下空諾,要他來生再守候她一世。
她並不覺得她的人生走到如今是全然失敗的,但若有來生,再為女子,她不希望女子的處境仍然如今時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