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塵問劍!
太武山上,迎客峰後,太武宮前,有陸放歌騎鶴仗劍的巨大雕塑,但從上山起就在秦蕭楚頭頂出現百鶴盤旋的畫麵已經不見,所有白鶴都佇立在太武宮廣場前,都佇立在陸放歌雕塑下。數百位頭戴道冠、子午簪的道士站在遠處不敢走近半步,更不敢暗自私語。
黃伯奚領著曹輕侯一行人直接來到太武宮大門前,轉身麵對廣場之上的太武山弟子,朗聲說道“貧道上山百餘年,今日要將千年水蓮私自摘下給予北域築城人之孫秦蕭楚,此為私心所至,往後貧道下了黃泉,自會去太武山先人前問罪,但采蓮一事不可耽擱,覬覦我千年水蓮之人不在少數,眾弟子聽令,即刻封山。”
太武山掌門說一不二,但依舊需要給太武山上眾多弟子一個交代。即使有些心懷太武山興盛榮辱的弟子也不敢忤逆,隻能在心中垂頭喪氣。
賀風郡香火極盛的太武山毫無征兆的正式封山,從山門至山頂,或多或少皆有身穿道袍的弟子站崗,沒人敢鬆懈半分。
都說太武宮是太武山之頂,但太武宮背後有處空地,空地中有一座爬滿苔蘚雜草的石碑,但能看得清楚是“禁地”二字,尋常弟子此生都無法踏足半步,禁地入口處有一條蜿蜒崎嶇的木棧小道七拐八拐向下而修築,猶如走入深淵之中。
禁地人煙罕至,也常年無人打理,曹輕侯、青嬋、蘇長河救主心切,也不曾想過是否能夠有資格進入其中。袁宿卻止不住神經緊繃渾身發麻,膽顫的問道“道長,小的能不能找處地方候著?”說完便低了低頭,擔憂這位太武山掌門一個不高興把自己給轟下山去。
黃伯奚隨著袁宿的視線看去,看到那塊刻有禁地二字的石碑,當即也明白其心中所想,一陣豁然開明,淡然笑道“禁地有龍象湖,湖底有太武山先人遺骸及千年水蓮,先人遺骸本該受到敬仰香貢,這禁地,禁的是那株水蓮,既然已經決定取下水蓮,那麼這座太武山,從此往後便沒了禁地,你袁宿袁老板心懷虔誠貧道一眼便能看出,所以一道下去也是無妨。”
袁宿恍然大悟,這也算是太武山主動與之結下一段善緣,這麼些覺悟還是有的。望著那條猶如深淵的小道即使心中有多害怕,當下也不在話下,朝著黃伯奚彎腰施禮回以感激。
都說商人行禮時嘴臉多功利獻媚,但袁宿這番姿態動作甚是恭敬。
黃伯奚滿臉滄桑,繼續解釋道“我太武山先人入境大乘後,少有選擇飛升上天之人,基本都學了佛家坐化,肉身葬於湖底,是謂太武山的魂歸本道之說。”
能葬於龍象湖底,不止是本道太武山後人對自己的認可,更是一種能夠與先人同存的福祉。
袁宿點頭如啄米。
蘇長河神情依舊冷峻,擔憂公子傷勢。
青嬋曾在書中讀到這些,不過親臨其境,配以黃道長親口說出更添一份震撼。
曹輕侯沒時間去多想,轉頭看向背上秦蕭楚,發覺其嘴唇發白愈發加重,臉色愈發蒼黃,早已急的如熱鍋上的螞蟻團團轉。
上有太武宮之背,下有後山風景之秀,一口清澈小湖坐落在山頂中間。
小湖四周密林高聳入雲,樹葉將湖麵遮了個密不透風,從前山山下往山上看,隻能看到太武宮頂,從後山山下往山上看,隻能看到繁枝茂葉。
龍象湖附近水流聲潺潺不停,引山下太武湖之逆流水而來,往後山順流水而下,不知經幾多少年,就在這一畝三分地上衝出一口龍象湖。
通往龍象湖的木棧道,由於被樹葉遮光的緣故,此地光線變得陰暗,隻有少束倔強的光線在眾多樹葉的縫隙中折射而下。越是靠近龍象湖,越是能感覺到絲絲撲麵而來的清涼風,結合之前黃柏溪所說湖底葬有許多太武山先人屍骸,膽量算不上大的諸如青嬋、袁宿、幾位侍劍道童這些人此時已經不寒而栗,隻怕是此地陰氣太重有妖風奪魂。
見眾人臉色異常,黃伯奚心中雖然有些不悅,但也能理解,龍象湖是禁地,陰氣重也是理所當然,除了自己幾位弟子,幾無他人進出,便開口緩緩說道“前輩皆在湖底庇護我太武山近千年的香火不斷,勿懼勿憂。”
黃伯奚都這般說了,倘若再多嘴說些什麼怕是不給太武山顏麵,眾人便不再言語緊隨黃伯奚身後,實在驚慌擔憂的也是彼此間靠的極緊。隨後眾人在龍象湖外側停步,黃伯奚一人走近湖邊。
湖邊有一處蒲團常年遭受風吹雨淋已經破舊不堪,黃伯奚老邁的身軀麵朝湖心雙膝在蒲團上跪下,額頭頂地模樣虔誠。
黃伯奚長跪不起,沒人敢上前去勸說,隻見低頭跪伏的黃伯奚用沙啞的嗓音自言自語道“太武山第十八代掌門黃伯奚,今日欲以私欲之心取下千年水蓮,未遵先輩格言用以宗派興盛之用,此乃大罪,貧道黃伯奚在此立誓,此生定當穩固太武山之名,死後屍骨絕不入龍象湖,隻願求得先輩首肯!”
湖麵平靜無聲,隻有微風徐徐,黃伯奚低頭依舊不管不顧,再次朗聲道“願求先輩首肯!”
遠處眾人聽的目瞪口呆,突然湖麵現出陣陣波紋,陰風更凶,眾人發梢衣袖被吹拂的不停擺動,黃伯奚依舊保持跪伏姿態,隻見曹輕侯眉頭皺成一條細線,暗自嘀咕道“氣象不對勁!”
陸乘風、呂青竹、孫通幾位道長倒是雙目緊盯湖麵,眼神不肯挪動半分。
幾位小道童已經抱成一團,閉著眼睛緊扯衣角不敢多看。
陰風吹,湖麵動,老道發白迎風舞。
老道黃伯奚對著湖麵又一次朗聲說道“秦家公子進山時有百鶴相迎,貧道黃伯奚,願求先輩首肯!”
湖麵並無變化,陰風依舊,波紋不減,倒是一陣喧囂嘈雜且清脆的聲音劃過天際,眾人對於這聲音都不陌生,是百鶴齊鳴聲。
龍象湖頂樹林高處,正盤旋著許多白鶴。
鶴聲直衝九天雲霄,湖中央有濃霧騰起,太武山頂異象環生。
在濃霧之中,有一位霧行體態的老者身藏其中。
老者身形朦朦朧朧,卻能看清眉目間的慈祥,似仙人而非仙人,令人不敢露出絲毫鋒芒,老者長須筆直下垂至腰部,身穿的道服之上刻有幾朵白雲,竟是太武山早期道服,與太武宮前所掛的太武八仙肖像畫中第一人極為相似。
黃伯奚聞見動靜終於抬頭,這位太武山掌門眼神炙熱,神情因激動而直哆嗦,忽地老淚縱橫,大呼“晚輩黃伯奚,拜見師祖!”
幾位道長與道童相繼撲通跪下,神情激動比之黃伯奚隻多不少。相比於黃伯奚的激動,袁宿倒是被嚇的渾身哆嗦,曹輕侯、青嬋、蘇長河皆是跪伏姿態。
千年前,有位負笈遊學的學子路過此地,乾了四件了不得的大事,分彆是驅數股山賊,傾儘萬貫家財,修繕太武山,建立太武山宗派。此人正是太武山第一人程景仲。
葬於龍象湖底的程景仲千年來首次出現在世人眼前,即使是借以霧氣化身,也令周圍旁人肅穆恭敬不敢直視。
隻有黃伯奚一人敢抬頭望向湖心程景仲,隻見程景仲撫須輕笑也望向黃伯奚。時隔千年的相望,不止是涵蓋了生與死,更是貫穿了古與今。
望著黃伯奚有一會兒的程景仲,開口如儒雅書生,緩緩說道“太武山靈氣渾厚,直達天庭,汝可知道有一半靈氣都在這株水蓮之中?”
黃伯奚老淚滑落不停,幾度哽咽道“弟子知道。”
程景仲不因黃伯奚的激動而歡喜,但自有喜事,笑意漸濃,望向被輕放在湖邊的秦蕭楚,問道“即使如此,依舊執意要將水蓮贈與那位公子?”
黃伯奚抹去淚水,臉懷感傷道“弟子早前也不敢十分肯定,但有百鶴迎這位公子上山,更為加深弟子的所想,但依舊不敢妄為,故而特來求得師祖首肯。”
程景仲臉色從容的說道“如果貧道不現身,你黃伯奚會不會下湖去摘?”
黃伯奚不假思索,耿直的答道“會。”
程景仲聞言笑更加肆意,說道“百鶴下山隻為迎仙,這位公子身懷奇遇,非同常人,水蓮值得其擁有,妙哉妙哉,哈哈哈。”
程景仲繼續說道“這千年守望,最初隻想等待一個機遇能夠輪回。貧道曾說過,太武山衰落之時可讓一天賦異稟弟子食用水蓮,足矣重振太武雄風,但無人得知,屆時也會是貧道的入世之時。這麼多年過去,太武山風淡雲輕並無動蕩,貧道也就不曾想過要進輪回中了,後人不以水蓮為仰靠,自修其身自煉其氣,這是好事,何曾不是太武快哉風?黃伯奚,你說呢?”
黃伯奚滿懷欣慰,這是斷了後人仗著有千年水蓮可依而不思進取的路,自己何曾不是這般想法?但驚訝於師祖這番話中那句“屆時也是貧道入世之時”,黃伯奚明白這意味著什麼,麵對程景仲拋出的問題,黃伯奚不知該如何作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