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是瘋了。
十成中,至少有三成左右的亂民會被擊中,但對大部分的亂民而言,好像弓箭射的、石頭砸的、滾油澆的都不是自己的身體,往往隻是慘嚎幾聲,然後大吼一句“往生極樂”,便好似所有的痛苦都會離體而去。
能跑的繼續跑,傷的太重跑不動的,也依然在爬……
也並非全然都是不怕死的,也有不少亂民恐懼至極之下,轉頭就往回逃。
而離城牆三四十步遠,便是負責監押的兵卒,但凡逃回來的亂民,不是被一刀砍翻,便是被一箭穿心。
逃回去十成十會砍死射死,但衝到牆下,卻有一半以上的機率活下來?
見到情景,逃到一半的亂民再次轉頭,又朝牆下衝去……
活了這麼大,這等景像彆說見,連聽都未聽過。
兩兄弟駭的渾身直抖,像是連刀都拿不穩了。
他們終於知道,為何亂民早已到了無糧可吃,隻能食菜肉的程度,但叛軍依然未出現大麵積潰逃的現像。
也終於知道,為何一旅五六百亂民,卻隻派十數個兵卒監押看管,而不會擔心嘩變?
因為這些人不是已然瘋了,就是已被嚇的麻木了,根本就不知道反抗……
“愣著做什麼?”李睿一刀砍翻了一個逃回來的亂民,大聲罵著李聰。
不是讓他殺人,而是讓他趕快射箭。
“哦哦……”李聰如夢初醒,飛快的解下弓,又在箭壺裡一陣搜尋,摸出一支箭杆上綁著一塊帛巾的鈍箭。
這種帛巾,兩兄弟衣服的夾層裡足足藏了十幾張,之前但凡被亂兵發現,他二人怎麼也是被千刀萬剮的下場。
不得不說兩兄弟運氣好,一路有驚無險,竟讓他們靠到了城下……
“不行,太遠了……”李聰往城上看了一眼,又急聲叫道。
離著足有三十餘步,而且是三丈左右的城下往城頭上射,李聰委實沒有十成十的把握。
“那就再往前走……”李睿將刀換到左手,提起藤盾,貓著腰往前衝去。
李聰一手執刀,另一隻手緊緊的抓著李睿的腰帶。
還好,離著這麼遠,便是射到藤盾上,箭矢也沒有了多少力道。
而且能射遠的箭並不多,為了保證殺傷力,大部分的守卒,都是隻照著城下十步方圓內射的。
再看大部分的箭杆都是新削出來的,箭鏃也是新近打製的,兄弟倆再笨也能猜的出來,城上的箭怕是不多了……
兩兄弟一陣急衝,竟然又往前走了十餘步,抬頭一看,離城牆都已不到二十步了。
他們負責監押的這一隊民夫全被嚇的駭然變色,還以為隊主隊副嫌他們畏敵不進,跑來殺他們了。
一時間,竟然是他們負責的這一隊跑的最快,效率最高?
“趕快!”李睿頂著盾牌,急聲催促著李聰。
“彆催!”李聰斥了一句,張弓搭箭,瞄都不瞄,隻是將弓斜指城頭,便飛快的鬆開了弦。
彆看兩兄弟瘦的跟猴似的,那是因為遺傳所限。李家堡還算富足,基本沒有過族人挨餓的年成。而且兩兄弟自小就跟著老爹養馬,有馬吃的,自然就有他們吃的……
所以兩兄弟的力氣真心不小,再加刻意備的是輕弓輕箭,二十步的距離下,將箭射進城裡基本不是大問題。
果不其然,隻聽嗖的一聲,箭矢越過城頭,消失不見。
成了……
兩兄弟大喜。
“全射進去!”李睿又催道。
七八支信箭,但凡有一支能被守軍撿到,再交到守將的手裡,他們兄弟二人就算是完美的完成了任務……
至於混進城裡……這是兩兄弟自己設想的,李承誌從來沒有這樣要求過。
還說他們是癡心妄想,除非李家的墳頭上冒青煙……
“嗖嗖嗖……”信箭一支接一支的被射進城,兩兄弟射的不亦樂乎,但三十餘步外的李浩卻看出了不對。
他一指李睿李浩,問著身邊的親信“這二人在做什麼?”
親信眯眼瞅了瞅“似是在還擊?”
還擊?
李浩啞然失笑。
還真是兩個官迷,想立功想瘋了,敢衝到那麼近的地方?
城頭上的守卒不但有箭,還有重弩和石炮,照頭來一下,兩兄弟不死也得殘……
正譏笑著,又聽親信說道“但不知為何,他們射出的箭,好似都飄了……”
李浩下意識的一怔“飄了,飄哪了?”
“飄過了城頭……”
“興許是手不熟……”剛說了半句,李浩猛的一滯。
即便是手不熟,也不該是全飄過城頭才對,怎麼也該有幾支射到牆牆上……
而且五弟說過,這兩兄弟從小養馬,更當過戊卒,不但弓馬嫻熟,還殺過馬賊。
護著二哥逃回營寨時,遇到了攔路的僧兵,隻是一箭,就將一個和尚射下了馬……
有鬼……
李浩臉色猛變,一聲急吼“召回來……”
親信應了一聲,當即讓十幾個傳令兵大聲吼著“宋亨宋通,即刻回營……”
雙方就離著三十步,呼聲這般整齊,即便有亂民的慘叫聲乾擾,兩兄弟也聽的清清楚楚。
兩兄弟下意識的一回頭。
看到李浩的親信一邊喊,一邊不停的搖著一杆令旗,李睿臉色一變“會不會是被發現了?”
李聰驚道“不應該吧?”
“那為何這般急,連令旗都用上了?難道還能是那李浩怕你我被傷著?他怕是巴不得我們死在城下,好把那兩匹馬也昧了……”
李睿陰沉著臉,低聲說道,“不可不防……箭還有幾支?”
李聰瞅了一眼箭壺“三支!”
“箭丟了,帛巾撕了……”
李聰有些不甘。
三支信箭,也就是三四息的功夫……
“蠢貨!”李睿急聲罵道,“他都下了讓你回營的軍令,你還要射,沒鬼也成有鬼了……全丟了……”
嘴裡罵著,李睿踢了李聰一腳,又朝著李浩使勁的揮了揮手,意思是得令!
李聰咬了咬牙,三兩下將那三支信箭撅成幾截,又用力的撕扯著三塊帛巾。
一縷縷絲線如同飛絮,飄落在塵土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