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敬之倒是暗示過他河西人少,但那都是李鬆遁走之後了。
李承誌也更沒想到過,能少成這樣?
整個河西的人口加起來,竟還沒有關中的十分之一多?
路過金城郡的時候,李承誌才知道,眼下的河西道,三郡一鎮的人口加起來竟還不足二十萬?
最可憐的就是威武。
威武原本領十縣,但如今八縣已空,隻餘兩縣武威縣領縣二,姑臧戶三百四十,魏安縣戶三百七十九,合三千一百六十三口。
這是三年前朝廷統計的官方數據,哪怕將隱戶翻上一翻,也不足五千口……
張掖稍好一些,人口堪堪過萬。
酒泉也沒好到哪裡去,也就萬把人。
因循漢例,魏製丁口不足萬者,縣官不得稱“令”。
所以這三郡的縣官,連稱縣令的資格都沒有,全部隻能稱“縣長”……
剩下的近十七萬,全都聚居在敦煌。
也是因為敦煌是絲綢之路的橋頭堡,商業極其發達。再加有軍鎮駐守,社會較安定。
如果非要舉例,就如後世的深圳……
之所以造成如今這般千萬不見人煙之景,主因是自新莽之後到晉末,河西基本上就沒休生養息過。
特彆是三國時期,人口驟減,與漢昭帝時相比,幾乎十不存一。
之後百多年,也就是五胡禍禍中原的時候,河西相對安定,在前涼張氏和西涼李氏近百年的治理下,河西又繁盛了起來,人口近達百萬。
之後又開始打仗,但死了多少不說,先看看搶走了多少。
376年,前秦滅前涼時徒豪右七千餘戶,民萬戶於關中……
403年,後涼國主呂隆舉國降後秦隆率戶一萬,隨難東遷,至長安……
最狠的是太武帝,439年北魏滅北涼徒士族及富戶二十餘萬,於關中、平城……這何止是薅韮菜,這純粹是連根鏟……
這樣的搶法,就是把後世的整個印度遷來也不夠啊?
也是因為這三次大規模的遷徙,至北魏立國前,原本已被五胡禍禍的不足十萬戶的關中道,至今光是明戶,就有近兩百萬口,比河西十倍還要多……
不然奚康生哪來的底氣,說流放幾萬口,就能流放幾萬口?
沒全部坑殺就算不錯了?
以河西如今的局麵,李承誌的又怎可能不心涼半截?
手裡連人都沒有,就算地再廣,礦再多,又有什麼用?
好在張敬之早有先見之明,留了後手。
眼下就看那流放來的亂民,能偷多少回來……
造反這活,果然不是那麼好乾的!
李承誌意興闌珊的歎著氣,一聲呼喝,催著李睿等人繼續續趕路。
……
兩日後,正午,表氏縣城外。
難得的睛空萬裡,沒有起風。若是往常,早有城民趕著牛羊去城外放牧,牆上的守卒也早已倚著城牆,開始打瞌睡了。
但今日,城門早已緊閉,城外彆說人,連鳥都不多見一隻。正東的城牆上立著百多個守卒,個個執刀引弓,緊張而又忐忑的看著城下的那隊胡匪。
絕對是胡匪……氈帽、皮袍、滿頭亂發、胡子拉茬、騎術高絕、來去如風……
隻有百多人,但馬卻足有兩百匹往上,而且匹匹都是高頭大馬……
隻有盧水胡、或是高車千帳以上的部落,才能湊出這麼多的騎兵。
就是不知道是從南邊的祁連山上下來的,還有從北邊的合黎山後翻過來的?
李鬆激動的都快要叫出來了。
正當他們一愁莫展,不知是繼續遊蕩著搶下去,還是找處山林占山為王,李承誌就趕來了?
真是老天保佑……
心中雖萬般激動,但不管是李鬆也罷,還是立在另一側的李亮和皇甫讓,都像是連大氣都不敢出。
不知是不是連日趕路而疲憊不堪,他們竟看到郎君的眼中閃著淚花……
李承誌看著眼前的雄城呆呆出神。
即便全縣民不及五百戶,丁不足三千口,但眼前這城,絕對稱的上雄城。
城牆雖然是夯土所製,但牆高足有六丈以上,寬廣近十裡,看起來比涇州城都要宏偉?
隻因幾十年前,這裡還是五胡十六國之一,北涼的國都。
再過一千五百年,縣城已移至往北十多公裡的黑河南岸,但古城遺址仍在,七八米高的城牆和烽火台還立著好幾截。
城內文物賊多!
兩千年左右盜墓成風,李承誌印像太深兩個堂叔受雇去盜墓,聽說也沒挖出多少東西,隻挖了幾隻陶器。
老板沒給他們分錢,他們也沒好意思要,一個分了隻陶盆,一個分了隻陶罐。
全長的黑不溜秋,一點都不起眼。本著廢物利用的心思,陶盆拿來喂雞,陶罐裝了茶葉。
直到老板在邊境被抓,供出兩人後,他們才知道,那兩件黑不溜秋的破爛玩意,哪一件都能賣個兩三萬美金?
兩千年左右的兩三萬美金……
一個七年,一個六年……
自己的家就在這往東十公裡的地方,老爹老娘已近六十,怎麼勸都閒不住,家裡還種著四十多畝地,養著七八頭牛,五十多隻羊……
再往北七八公裡就是弱水,後世又稱黑水、黑河,一百年後的唐三藏,就是橫跨這條河,去印度取的經,也就是西遊記裡的那條通天河。
後世,黑河邊上建了一座濕地公園,還修了一座唐僧四師徒、白龍馬等乘著大鱉過河的石雕,足有十多米高,聲稱此處就是晾經台。
兩個侄子看了西遊記以後,天天鬨著讓李承誌背他下河,去找那隻千年老龜……
想著想著,李承誌已是淚流滿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