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春!
金風送爽,秋意初涼。
山風緒緒,驅趕著白霧,將皇城掩於雲海之間。濃霧翻滾,樓閣隱現。甫時,一道晨光越出地麵,照破雲霧,潑灑在山林、宮城之上。
迷霧漸退,如揭開了遮住寶物的細紗。眨眼間,天地好像染了金漆,矞矞皇皇。似潑墨丹青,又如人間仙境,世外桃源。
宮外川流不息,車水馬龍。行止午門,品級高的自是乘車入內,品級低的,隻能下馬步行。
不知為何,今日的闔閭門外分外熱鬨,竟有許多官員在城洞下圍做一團,盯著牆上的一張告示大聲的討論著。
“限三日為期,辰時為限,過時不候……但有失期者,儘皆開革……”
人圍的有些多,後麵的人根本看不清,隻能大聲詢問“張告何事?”
“是募員虎賁衛甲營甲旅喝令兵將歸營的告示,不知為何,竟貼到了午門?”
知悉一二者無不暗暗發笑。
虎賁衛甲營甲旅,不就是受陛下諭令新近改編的那一旅?
可憐李承誌,身為旅將,甫一上任,見到的竟是一座空營?
全旅上下儘是紈絝子弟,誰家沒幾個朝官?貼到這裡,自是都能知會到……
何止是午門?
宮城、內城,外城,乃至郭城,大大小小三十餘座城門,李承誌一座都沒有放過。甚至每家每戶都送了文書。
看看到時哪個敢說沒看到告示?
聽到“開革”二字,頓時就有官員笑了出來“這李承誌是真不懂還是假不懂?莫說他一個區區從五品的虎賁將,便是中郎將元淵、選部尚書崔亮、兵部尚書高肇都無權開革虎賁,若真有失期不到者,他怎麼開?豈不是騎虎難下?”
“李氏子奸詐刁鑽,素來都是得理不饒人,說不準便備了什麼利害的手段,不得不防……”
“哈哈,你隻知其一,不知其二……”
說了一半,那官員就住了口,話峰一轉“你家半子(女婿)就在其帳下,準備如何?”
“自是隨波逐流……記得穆曹郎(三十六曹主官之一,類副尚書)三子也在其帳下,又該如何?”
姓穆的曹官哈哈一笑,低聲道“正如你所言便是天塌下來,也有高個的頂著,看著就是了……”
且看募員虎賁甲營營官,竟是元乂從弟元暐?
擺明是有人在為難李承誌。
而除了鮮卑八姓、漢家五姓高門,這甲旅中,可還有二十餘位元姓宗室。
這些人不動,其餘哪個敢露頭?
這次的李承誌,估計得鬨一出好大的笑話……
正議論的興高采烈,不知何人喊了一聲“高司空來了”,方才還圍做一團的官員頓時做鳥獸散。登車的登車,入城的入城。
有眼尖的,一眼就看出高肇的車駕內還坐著一人。等走近些,車駕停至門外,從上麵下來的竟是李承誌?
看這駕勢,昨晚的李承誌分明是宿在高府……
這讓等著看高肇笑話的人何其失望好賊子,竟真就鐵了心的要做高肇黨徒?
也有人暗暗冷笑哪有那麼簡單?
便是李承誌想做,也得看皇帝答不答應……
眾人的目光有如利箭,直往李承誌身上刺。李承誌卻無半絲異色,施施然的掏出令信,交由力士驗籍。
想等著看笑話?
好啊,就看看最終成了笑話的會是誰……
……
“李承誌在城外城內貼滿告示,責令兵將回營,限三日為期……”
聽下屬秉報,元淵猛的皺起了眉頭。
李承誌果然是一如繼往的剛猛啊?
察其色,聽其言,觀其行……
不管他這諂臣、莽臣是裝出來的,還是真就如此性格,都絕不許李承誌做出低頭服軟的行徑來。
看這告示,已是準備一莽到底了。
但你又何知,與你鬥法的,何止是元暐與長孫?
元淵心中一動“甲旅籍冊可曾交予李承誌?”
“還不曾,應是稍後來取……”
不知是不是錯覺,元淵總覺得有些不放心“嗯……莫讓李承誌借用太久,至多半日就收回。籍冊歸還之時記得辯驗,莫讓動了手腳……”
屬官抱拳應是,又擔心道“若的虎士失期不歸,李承誌定是會以此做文章。雖說他無權開革虎士,但以‘不聽號令’為由懲戒眾人,又如何是好?”
“哪有這般簡單?本朝從無‘新官不理舊務’之說,不然你當舊將遷轉,接任的新將還能辭官不成?有的是人等著接任……
元淵搖頭笑道“故而三日後若真無一個兵卒歸營,也是因欠餉在先。即便理論到禦前,李承誌也是必輸無疑……”
“但李承誌已惡了司馬長孫,即便跪地去求,怕是也要不來錢糧,拿什麼給兵將補俸?”
“誰說要不來的?”
元淵嗤的一聲就笑了出來,但隻是笑,也不作聲。
哪有不給錢糧、不供兵甲,空口白牙一句話,就讓軍將帶兵的?
天下沒有這樣的道理!
要是肯定能要來的。前提是李承誌得低頭……至於向誰低,還用的著猜麼?
當那“軍機立斷之權”,是皇帝一時興起授予李承誌的?
真以為司馬長孫所說的“募員虎賁衛不宜過多置喙李虎賁軍務”那句話,隻是為了為難李承誌?
而為何調予李承誌帳下的兵將,光是宗室就有二十餘位,其餘隻是元族八姓就占了六成還多。還儘是與陛下親近之輩的子弟?
一旅也才五隊,隊主加隊副也才是十位,就這二十餘宗室子弟都不夠分……
再看李承誌的諸多加官,便是他已然領軍,皇帝卻依然令李承誌日日入宮侍駕……答案呼之欲出。
但凡能練出些人樣子來,這一旅兵,十之八九會入宮宿寢。莫說隊主隊副伍什長,便是普通兵卒都是正八品。
而旅將定會被加封“領刀劍左右”,也就是候剛之前所任之職。
這官,最低也是正五品!
感覺皇帝對李承誌的不是一般的寵信,但也不看李承誌做了些什麼……
至少比茹皓、趙修之流有本事多了!
“多盯著些,莫讓鬨的太過,李承誌可不是個心慈手軟的……”
正交待著,便有侍衛來報“中郎,李承誌到了堂外,稱來取甲旅籍冊。另有募員司馬長孫恭、募員衛甲營郎將元暐求見……”
還真是經不起念叨?
元淵稍一沉吟“召長孫恭與元暐進來,令李承誌自去找錄事參軍……”
說著又一指屬官“去盯著些,莫要打起來……”
……
元淵還真沒料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