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春!
幾人心思各異,定定的瞅著李承誌。
元恪性情本就多疑,遭此驚變,更是看誰都像刺客主謀。也就舍身救駕的李承誌能讓其稍稍放鬆些戒心。
便如此時皇寺造反,非同小可,但皇帝依舊由李承誌為主徹查,連三公都隻能為輔,就可見元恪對李承誌的信重。
反之而言,即便元僧保已然出家,但與元嘉、元淵依舊血脈相連。莫說查到他謀逆的明證,隻要元僧保一日不脫去參與造反的嫌疑,皇帝就會視擁有兵權的元嘉、元淵為眼中釘,肉中刺,寢食難安。
株連不至於,但這父子二人但凡有些自知之名,就該奏呈於皇帝辭官罷爵,自囚於家中,直至真相大白……
但如今李承誌坦言“元僧保隻是受了賊人蒙蔽,應與造反之事無關”,皇帝十之八九不會質疑。便是令李承誌徹查,也隻會以此為基調。
等於元嘉、元淵輕輕鬆鬆的就逃過了一劫?
或許是李承誌秉公直斷,不想牽連無辜,更不想值此多事之秋,憑白無故的讓皇帝失去兩位可用的心腹重臣。但元懌等人不由自主將此事與已改姓為“元”的高文君聯係在了一起。
元雍腸子都要悔青了早知今日,當初就該徹底不要臉,尚一個公主予李承誌。便是他還要納妾,孤也認了……
元懌則頗感欣尉,覺得李承誌有時雖陰險狡詐,狠辣無情,如對待元乂、元繼、元士維兄弟等,堪稱殺伐果決。但其並非如高肇一般為討好皇帝,無絲毫底限,一眜的迫害宗室……
心中這般想,元懌不由自主的瞅了瞅高肇的臉色,雖見他臉色如水,肅然有加,但從其晦暗不明的眼神中就可看出,高肇心中何其不甘……
不甘又如何?
馬上到手的女婿,硬是被皇帝給攪飛了,高肇隻恨元恪……
他長吐一口氣,沉聲問道“陛下令我等助之,自是以你為主。故而如何查處,你儘管言明……”
“祖空、祖覺已然斃命,其同黨也予公然反叛、汙蔑陛下之後儘皆殉命,想必隻為禍水東引,起事之初,祖空已然將寺中的餘黨遣儘……”
李承誌沉吟道,“但雁過留聲,人過留痕。祖空、祖覺潛於報德寺逾十載,不可能半點珠絲馬跡都不留。隻要細心查問,總能尋出些線索。
故而下官欲就地封寺,再請廷尉、都官四曹(主斷獄事)、右士尚書(主管司法行政)等部衙儘快派遣官吏,就地審訊……”
李承誌稍稍一頓,又抱了抱拳,“今日此變看似驚天動地,實則如虎頭蛇尾,虛張聲勢。賊人十之八九在欲蓋彌彰,瞞天過海,意欲讓我等誣害忠良。故而下官以為,不宜牽連過廣,更不宜大興牢獄,牽連無辜……”
“你倒是菩薩心腸?”
高肇冷哼一聲,又看著元懌與元雍,“二位以為如何?”
畢竟同為宗室,且平日裡關係很是親近,這兩個哪有不向著元嘉、元淵說話的道理?
元雍與元懌齊齊點著頭“斷無被賊人牽著鼻子走的道理,自該如此!”
“那就封寺,就地審訊!”
高肇大袖一揮,“既然以你為主,我等自然不會過多置喙。即時起,我三人隻予寺中坐鎮,若非事關重大或不決之事,你皆可自行處置……”
元懌元雍也是連連點頭,李承誌一看便知,應是這三位出宮前被皇帝授意過。
事到如今,便是他想推辭皇帝也不會答應。李承誌暗中歎氣,說了幾句勉為其難的客氣話,又邀著眾人入寺。
剛入寺門,幾人頓時一滯。
好大的兩座骨山?
七八個行人(仵作)正予地上擺放,已然擺出了十餘位嬰孩和七八位成人的骸體。而粗粗一估,好似連骨山的十分之一都不及?
元雍、元懌、高肇皆是臉色一陰,心中更是罵翻了天。
之前聽李承誌予元嘉陳述宗德之罪,他們隻以為也就數具,或是十數具。誰都沒敢想,報德寺中的婦人與嬰孩屍骨竟能堆成山?
怪不得審都未審,李承誌就先打折了元僧保的兩條腿?
三年前,任城王元澄之弟媳、楊州刺史元嵩之側妃與景樂寺的和尚通奸,並暗結珠胎。皇帝令三司徹查。事後景樂寺中便發生了如眼前這般的一幕。
當時挖出的婦人屍骸也就十數具、嬰孩遺骨才三十餘。都令皇帝悖然大怒,但凡參與涉及之僧,皆被淩遲處死,自主持以下,受刑者足有三百餘。
但眼前何止百具,況且還是此時這般風聲鶴唳、草木皆兵之際?
原來李承誌予寺門前所謂的“不宜牽連甚廣,更不宜大興牢獄”之語並非隻為元嘉與元淵開脫。而是已然料定皇帝必將怒不可遏,十之八九會殺個血流成河?
求皇帝隻誅報德寺的僧人,莫要牽連洛陽令、河南尹、司州牧等衙部官員吏屬,都得他們幾人與李承誌使出渾身解數,予聖前斡旋……
元懌駭的聲都顫了“堂堂佛門淨地,佛祖信徒,怎會做出如此喪儘天良、慘無人道的惡行?”
李承誌冷眼旁觀,暗暗譏諷著你今日才知麼?
親王之中,就數元懌最為崇佛。
皇帝予他在內城賜了兩座府宅,皆被元懌獻給了景樂寺和報德寺。價值何止百萬金?
至於捐銅獻金鑄造銅佛,予佛像渡以金身等,對元懌而言就如家常便飯,隻要他有……
正在腹誹,元雍又是一聲驚呼“金……金山?”
此時他才知道,骨山一側,約兩百虎賁裡三層外三層的圍著一個圈,圍著的是什麼東西了。
真的是金山成箱的銅鋌一層一層的累起,足有七八尺高,近十丈方圓,絕對不止千萬斤。
最令元雍驚疑的是那堆真金大大小小二十餘箱,怕不是有五六萬金?
元雍堪稱富可敵國,但隻是針對名下莊園、鹽池、礦山、宅院等而言。是都知道他家中地窖藏滿了奇珍異寶,真金銅鋌。但與眼前相比,怕是不足十一……
“殿下如今可知,朝廷為何如此缺銅了吧?便在此處,而這隻是區區一個報德寺……而眼前這些,才隻是報德寺窮奢極侈、揮霍無度後餘下的,不足搜刮之財之十成之一……”
李承誌嗬嗬一笑,又指著往前堆的比銅山大了四五倍的一座肉山,“下官也算是見多識過了,但在京中,還真是第一次見如此多的美食。
這些皆是自專供食寺中高僧及諸堂的廚間抬出,其中醃製的鹿、猿等肉食竟達千斤之巨,熊掌、虎骨、豹胎都不鮮見……敢問兩位殿下與司空,三位府上,更或是宮內,有無這般多的好東西?”
有個屁?
西市雖有售,但價比真金,連爺爺這親王,一年中舍得享用的次數都屈指可數,報德寺中竟達千斤之巨?
這宗德真真該殺……
心中暗罵,元雍又怪異的看著李承誌。
這般巨財,李承誌竟就視如無物一樣,堆在這寺中空地之上?
他這般坦然,顯然就沒想過上下其手……果然是視錢財如糞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