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固守汧源縣城的元麗,自然也免不了正隨南軍北上的於忠,乃至已到柔然汗庭的元懷。
伏羅也沒閒著,回營後便派八百裡加急,往樹墩城予伏連籌急報。洋洋灑灑近千言,其實就一個意思李氏子非人力可敵……
崔祖螭就如看客,整夜說的話都未超過十句。
奇的是,往日一過午後,便盞不離口的崔刺史,今夜竟是滴酒不沾,聽的極是認真。
崔祖螭一萬個想不通有諸般神物相助,這世上焉有一戰之敵,便是覬覦這天下也非不可能。
這李承誌身為漢家男兒,又何苦於東胡蠻夷(鮮卑源自東胡)做守門之犬?
便是愚忠,也不該是這般的忠法,李承誌糊塗了?
……
一夜愁雲慘淡。
諸多叛軍將領愁雲慘淡,李韶等人卻喜上眉梢。
李承誌果然是李承誌,但一出馬,無往而不利。
怪不得囂張跋扈、目高於頂如元麗都畏之如虎?
興奮之意稍退,楊鈞又將信紙湊到眼前,仔仔細細的看了起來。
其實他已看了不下十遍,幾乎都能背得下來了。又逐字逐句讀了一遍,確定沒遺漏過任何一個字,楊鈞才不解的問道
“此戰之中,李承誌果真用的是先帝令他購糧釀製,用烈酒與鬆香和兌的火油?”
“這還能有假?”
李韶淡然回道,“不見自去年秋,劉寶便予河東、關中等地大肆購糧,而後運往金城(蘭州),便是為李承誌釀酒所需。”
河西?
楊鈞眨巴了眨巴眼睛從京中往金城運糧,必經潼關。楊氏便在華州,確實聽族兄提及,整整一冬,劉氏商號的糧車就沒斷過,運過去了不少糧。
但這般冷的天,李承誌是怎麼釀酒的?
況且根本未聽他予何處征召過工匠、民夫?
楊鈞轉了轉眼珠,又指了指信紙“那火筒呢,姑臧候可知又是何物?”
“我自是不知。但若你我深究,李承誌定是又會如那雷器一般,找些‘麥粉’之類的借口糊弄。故而肯定問不出來的……”
“你我與他皆出關中,素來親厚,自然好糊弄。但若是他人也欲深究呢?”
楊鈞停下話頭,沉吟良久“與竇領一戰,堪稱數十年未有之大勝。若依太武皇帝所遺之祖製,便是不封異姓王,一個國公是無論如何也是免不了的。
如今若再平了元懷、退了吐穀渾與南朝,朝廷又該如何予他封賞?”
李韶眼中閃過一絲怪異,不動聲色的說道“莫說眼下戰端方起,勝敗難料。便是真勝了,太後與諸公也自有思量,何需你我杞人憂天?”
杞人憂天?
李元伯,爺爺將話說的這般明白,你裝什麼傻,充什麼愣?
楊鈞有些急燥,稍一猶豫,又猛的咬了咬牙,將聲音壓的極低
“常言道功高震主,封無可封!豈不聞蜚鳥儘,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何況他才幾歲?且身懷如此重器,太後也罷、今上也罷、朝中諸公也罷,焉能安心?”
李韶雙眼一眯,有如兩點寒星“季孫不妨直言!”
我直言個鳥毛?
楊鈞氣的想吐血,話語間不自覺的帶上了幾絲火氣“便是先帝待他親厚,但如今時過境遷,物是人非。他再是愚忠,也該為自己留些餘地。
我就問一句,此戰之功,若朝廷勒令他交出雷器、炮筒等諸般火器之配方,他交是不交?
而他偏偏又精滑似鬼,便是你我相勸,也隻會敷衍了事。故而某便想,你與李懷德勉強算是同宗,且向來親近,為何不予其分說厲害,讓他勸告予承誌?”
留些餘地?
如今該用的已經用了出來,怎麼藏也藏不住了,還怎麼留餘地?
就如弓已開弦,萬萬沒有回頭箭的道理。
楊季孫分明就是意有所指。
李韶雙目如電,盯的楊鈞陣陣心虛,不由自主的避了過去。
明白了,又是一個不怎麼安分的。
楊鈞此舉也非左右搖擺,兩頭下注,而是世事如此。
怪隻怪,元恪將世家門閥逼的太過,漢家士人早已離心離德……
就如那隴西郡守崔祖螭,難道隻是因其與於氏有姻親之故?
借口罷了!
“季孫之意,某知道了!”
李韶輕聲回道,“但無論如何,也該勝過這一場再說……”
你知道什麼了,你倒是說清楚啊?
楊鈞急的抓耳撓腮,卻又不敢問。
正生著悶氣,突聽帳外一陣聒噪,似是有人急奔而來。
“都督,急報!”
急報?
此時已近醜時,可見何其緊急?
二人臉色皆是一正,李韶肅聲道“召!”
隨著話音,一個軍士掀簾而入,單膝跪在帳中,又將一枚銅令從頸中解下,雙手遞了上去。
令牌很是精巧,約摸兩指大小,上麵就一個“李”字,很是蒼勁,一看便知是李承誌的筆跡。
且色澤亮如黃金,極是奪目。
李韶深知此銅冶煉之法乃李氏獨有,便是旁人想冒充也冒充不來。
“秉都督,卑職乃涇州龍牙將軍張軍主麾下塘主,奉張軍主之命快馬來報
昨日午時,漢中郡之晉壽、沔陽、漢陽、嶓塚等北依秦嶺諸縣突見南軍。其兵分四路,自陳倉、褒斜、儻駱、子午等四道而來。且行軍極快,至黃昏之時便行至近半,最遲明日午後,就能兵指嶺北諸關!”
果真來了?
楊韻眼神微凝“可探知兵力幾何?”
“每路皆有兩萬以上!”
每路兩萬,四路就是八萬……南朝此次怕不是直接出動了十萬大軍?
李韶緊緊的攥住了拳頭“左右,速派快馬,護塘騎呈報於李郡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