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因此故,這十數日以來連生驚變,我卻並未急報予你……我即怕昌義之過於謹小慎微,躊躇畏難之下而不敢入關,又怕他如你此時一般,以為皆是訛傳,故而輕敵冒進……”
元麗悵然一歎,“就如伏羅,對李承誌已足夠謹慎,但依舊對天雷、火器的重視不足,以致一戰便潰,如今畏首畏尾,連正麵一戰的勇氣都無?
我實是不知如何是好,故而隻能尋你相商……以我之意,戰定是要好好的戰上一場,不然你我便是死了都不甘心!但便是戰,也要留些餘地……
若是致聯軍死傷慘重,南帝蕭衍也罷、吐穀渾可汗伏連籌也罷,必將你我恨之入骨。醜奴更不用提,因你我之故,整整一部白白葬送,如今怕是恨不得將你與元懷碎屍萬段,到時這天下再大,也無你我的容身之處……”
這都未打,就先考慮起了後路?
連元麗這個主謀都如此,可見侯剛之流已恐懼到了何等境地。不然何至於李承誌的旗號都還在百裡之外,侯剛就能棄城而逃?
於忠渾身急顫,上下牙關磕的哆哆直響“若他真是天授之人,果真能掐會算,果真可引天雷之神罰,為何就未算到我等當初謀刺先帝之事,不直接引道雷,將我等劈死在洛陽城中?”
元麗何其無奈我何時提過半句有關李承誌是否天授之類的話?
你這不但是胡攪蠻纏麼,分明已將這個念頭印到了骨子裡?
若說以往,元麗便是嘴上不敢嗤笑,心中也會鄙夷這世上安能有天授之人?
但如今,他雖依舊不敢置信,但一提李承誌,比於忠好不到哪裡去。
罷了……
“既然南帝拜你為副帥,助其領軍,自該由你提醒昌義之。如何戰,何時戰,自然由你等商定……
但某以為如果要戰,應宜早不宜遲,至少也該在李承誌回援之前,剁其一條臂膀。畢竟李韶並無天雷與諸般火器可倚仗,昌義之若與之接戰,至少不會如伏羅一般,甫一接敵就會被嚇破膽……
如今李承誌尚在秦州,距此足有三百裡之遙,便是急行,也需兩三日才到。而最遲午後,伏羅便會率兩萬餘精騎趕至陳倉。屆時我等便是步、騎俱備,兵力足有十五萬之眾,且多為精銳之師。故而明日開戰應為最佳……”
元麗稍稍一頓,眼中利芒隱現,臉色逾發肅然“我若是你,就會勸昌義之與伏羅,最遲明日天明便大軍儘出,拚儘全力急攻李韶。到時岐州一失,偌大的關中豈不任我等馳騁?李承誌便是有雷器之利,但他又長了幾條腿,能分多少次兵?
到那時,我等與高平、薄骨律遙相呼應,涇州的奚康生、夏州的高猛定會不戰自亂。若再由醜奴出兵牽製六鎮,南朝佯攻兩淮,朝廷必然驚慌失措,四處調兵。
屆時,那些收了你重禮、與你暗中盟約起事之輩必然不會再行觀望。這天下,必將烽煙四起……也隻有那時,才是你我大展拳腳之時。故而,還望你兼權尚計,早做決斷……”
元麗言詞肯切,且斬釘截鐵,他說的每一個字,都如在於忠耳邊敲響了巨鐘,震的他心神激蕩。
陸延敗了,丟了沃野……
竇領也敗了,甚至已被滅族……
伏羅雖隻小敗一場,折損不大,但如今也已聞“李”色變……
元繼敗的最慘,死無全屍……
於氏世代領軍,自少年時於忠便隨父祖南征北戰,如今已近五旬,逾三十年間經曆了多少陣戰連他自己都已數不清。
故而隻看已方這連戰連敗,無論何人,均非李承誌一合之敵,便知元麗所言非虛。
所以便是他嘴再硬,再如何不敢置信,但於忠心如明鏡元麗絕不會誆騙予他。此時說的每一句,這些急報上所載的每一樁,都必為事實。
他焉能不知元麗此番定已深思熟慮,才會如此建言。也正如元麗所言,如今隻有破釜沉舟,予李承誌至汧陰之前拚儘全力一搏,才能扭轉全局,搏出一線成功的希望。
但問題是,他非主帥。又該如何能勸得動昌義之?
於忠又急又懼,隻覺喉間被塞了一塊破布,心中縱有千般苦楚,卻不知如何出口。
看他五官擰做一團,雙唇微微蠕動,元麗感同深受般的歎著氣“這幾日,我便如你此時一般,心急如焚,寢食難安。直至今日予你合盤托出,方覺心中安定不少……
但越是惶急,越是會亂了方寸。就如我方才所言,如今之計,隻有勸動昌義之與伏羅儘快開戰。若是昌義之不願,那就勸他暫避鋒芒,退回山南。
秦嶺山高林密,地勢險要,便是李承誌有十分本事,也得去了六七分……而後就等元懷的消息了。若柔然出兵,再徐徐圖之。若醜奴不應,那你我就隻能認命……”
認命?
於忠猛的抬起頭,死死的盯著元麗。
“莫要這般看我……你我當初盟約起事,為的無非便是搏一場富貴。如今富貴無望,總不能將這條老命也拚掉吧?”
話很傷人,卻無比現實!
“時間不等人,你儘快吧!”
元麗率先起身,“我也要去整軍了。記住,最遲明日昌義之若要戰,我儘起大軍助之……”
“若他不應呢?”
“嗬嗬……那我就隻能退守陳倉,等你的好消息了……”
話已到此,元麗之意何其露骨若明日不戰,那他就會先走一步!
而到時,昌義之也罷,伏羅也罷,又會做何想法?
於忠緊緊的咬著牙關,似是用起了渾身的力氣,才控製著沒有當場發作。
“今此一戰,南軍最盛,伏羅此之,我等兵力最弱,故而我人微言輕,實無十足之把握勸動昌義之。你容我半日,待伏羅來後,我與他一並去尋昌義之!”
“好!”
元麗舉步往外走出,已至門口,他又說道“莫要以為我在危言聳聽。等到李承誌率軍東來,你就知道我所言非虛……被李承誌嚇破膽的,也非隻有我元麗一個……”
隨著話音漸淡,元麗已然遠去,而於忠卻置若罔聞。盯著元麗背影的眼中,仿佛要冒出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