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該……
暗罵一句,崔光又往下看
“為人臣者,當儘人臣之責,所謂雷霆雨露,俱為天恩。臣一時惶恐,寢食難安,本欲就此休兵,麵縛輿櫬往京中請罪。
然憶及先帝之恩浩蕩,臣無以為報,且如今逆寇未平,唯有蕩儘諸逆,以慰先皇在天之靈。故而臣隻得冒天下之大不韙,以求濟其私心之所欲……待大仇得報,臣必縛手負荊,以死謝罪……”
再往後,便是李承誌為防高肇率兵入關的消息外泄,從而使大軍生亂,不得已就地遣散州兵,而後將中軍一分為三,分置各地等等。
崔光看的心頭火燙,劉芳更是唏噓不止。二人一般心思,均是不約而同常言忠肝義膽,碧血丹心,也就如此了罷?
便是為顧大局委屈求全,李承誌做了多番布置。可惜他寧折不彎,不知韞匵藏珠,此番質問字字誅心,如毀冠裂裳,使輔中三王顏麵掃地,威嚴儘失。
待此信彰昭於朝野,三王更是會淪為天下人之笑柄。試問,焉能不使其懷恨在心?
元嘉倒也罷了,與李承誌尚有姻親之義,若斡旋一二,未嘗不能冰釋前嫌。但其餘二位,怕是會與李承誌誓不兩立……
果不其然,見二人閱罷,元英便迫不及待,有如一錘定音一般
“李承誌驕狂自大,蠻橫無智。若是他一日三報,事無巨細,焉能使我等以為關中已然十萬火急,危如累卵,繼而使我等弄巧反拙,更使他以為明珠暗劍,以至生此不虞之隙?”
哈哈……常言嫁禍於人,反咬一口,不外如是!
崔光雙眼一瞪,悠悠問道“以中山王之言,李承誌不但無功,反倒有罪?”
元英猛的一噎。
平沃野、擒竇領、覆杜侖、敗強敵、定關中……挽狂瀾於既倒,扶大廈之將傾,便是讚李承誌一句擎天之功也不為過。
故而又豈能是他一言就可抹殺?
他硬是忍下一口惡氣,冷聲回道“身為人臣,焉能如此信口雌黃,聽風是雨,以草茅危言之姿而直指太後與陛下?
此為死罪也,故而便是建不世奇功,也萬不可混為一淡……”
“若你這般小題大作,借題發揮,李承誌怕是早死了一百遍了!”
崔光冷聲笑道,“可記得先帝之時,李承誌時而便當麵直呼先帝名諱,又可見先皇懲治過他一次?便如他所言,隻要大義不失,又何必拘於小節?中山王又何必以此大作文章?
常言天網恢恢,疏忽不漏,此事終有大白天於天下之時。若真依此而治了李承誌的罪,豈不是陡惹人嗤笑,讓世人以為太後與陛下小肚雞腸,無容人之量?”
大白於天下……
徒惹世人嗤笑……
若是崔光什麼都不知道,何以說出這番話?
元英眉毛猛的一挑,牙都咬了起來“我當是哪個狗賊走漏的天機,原來是你崔孝伯?”
“是又如何?若非我崔孝伯,此時元暉已然往岐州宣旨,高肇已然領軍過了潼關。而予關中之十萬大軍方得大勝,正是氣勢如虹。若猝然聽聞朝廷如此言而無信,寡恩薄義,怕是能立地嘩變。
故而中山王不謝我也就罷了,竟視我為仇寇,這是哪般道理?”
“好你個崔孝伯,已死到臨頭,竟還振振有詞?”
“敢問中山王,你以何治我死罪?是我崔某裡通外國,泄密於敵?還是我崔某假傳聖旨,圖謀不軌?至於泄露天機之言,純屬無稽之談……”
崔光竟一點都不怵,坦然自若,“先帝遺言太後若遇大事不決,並外兵之事,須召諸輔商議,附議者有其無,方可行之……
敢問殿下,與我等商議之時,分明是遣高司空率大軍馳往北鎮,故而我等才附議。但為何如今大軍卻又突至關中,是有人假傳矯詔,還是有人欲圖謀不軌?”
一頂頂大帽子扣下來,氣的元英臉色烏青,七竅生煙。
就連劉芳都止不住的擔心元英已然病入膏肓,病不久矣,若是被崔光氣的一命嗚呼,那就樂子大了。
眼看就要打起來的模樣,高英怒聲斥道“夠了……”
崔光是見好就收,連忙後退一步,拱手拜道“臣一時激憤難平,多有失禮之舉,請太後恕罪。”
元英是自知理虧,便是胸口都要被氣炸了,卻無可辯駁。
他捂著胸口,微一恭身“臣有罪!”
若是以往,高英必會溫聲寬慰元英幾句,但此時卻陰著一張臉,似是看都不願看元英一眼。
委實是她後知後覺,此時想來,才覺似是上了元英、元嘉、元澄三人的惡當。
這三人擔心李承誌年輕氣盛,不知天高地厚,從而一敗塗地為假。但怕李承誌一勝再勝,坐大成勢,威及他三人權柄、利益之私心怕是更甚。
反而言之,若李承誌成勢,誰最得利?
若論公,天下皆知李承誌對先帝之心可昭日月,便是肝腦塗地,也必會護她母子二人之周全。
若論私……一想起二人之私情,高英便覺心頭火熱。更是深信不疑李承誌害誰都不會害她……
以微知著,高英此時才算反應過來這三個老賊分明是怕李承誌水漲船高,從而使他這個太後與幼帝權柄日重,並對李承誌更為倚重。
此消彼長,元英等人的權勢自然每況日下……
高英腸子都悔青了,更是驚疑不定那叔父高肇是何居心,此次竟與元英等三人狼狽為奸,沆瀣一氣?
不由自主的,高英就想起了李承誌離京不久,高貞(高英親弟)予深夜醉酒之後予他說過的那句叔父似隱有不臣之心!
每每想起,高英便不寒而栗,卻又無人可以問計。
而此時再想,難保不是叔父將計就計,順水推舟,以此想逼迫李承誌?
而群臣眾口一詞、以為無懈可擊之死局都能被李承誌舉手解之,若是他也反了……
高英突的一個激靈,強作鎮定道“便是問罪,也不該是眼下,而是如何亡羊補牢,不使大勝之師與朝廷離心離德……諸位可有良策?”
此言一出,殿內突的又沉寂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