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春!
“郎君,如此脫身,朝廷會不會生疑?”
“怎麼可能不起疑?”
李承誌笑道,“十有八九,朝廷會暗中遣密使往上黨,將墳扒開來看一看!”
張京墨掩住了嘴“啊,那豈不是暴露無疑?”
“放心,不會!”
李承誌搖搖頭,“李會做事,一向滴水不漏,郎君我也罷,你與二位夫人也罷,與那幾位替身都極為酷肖,且已然燒成了焦炭,除非起死複生,便是親生父母來了也絕對認不出,何況隻是未蒙數麵的密探?”
“那……那高太尉呢?”張京墨又不放心的問道。
“除非我親眼死在他麵前,不然他是絕不會相信的!”
李承誌的表情很輕鬆,“不過無所謂,就算他不信,更甚至會猜到我會藏身何處,也無計於施。”
張京墨的眉頭猛的擰做了一團“如此一來,兩位姐姐怕是……怕是一時羞見於郎君?”
李承誌微微一頓,又歎了一口氣。
隻說高猛。既是高文君的堂兄,又是魏瑜的表兄,本為至親,但一轉眼,卻已為生死仇敵,不死不休?
更遑論高肇屢次致李承誌於死地?
三從四德,夫為妻綱,放在這個時代絕非一句空話。
魏瑜尚可,正是天真爛漫的年紀。但予高文君而言與噩耗無異,一時羞恨,難免會想差。以她剛烈的性子,難保不會做出糊塗的事情來。
是以李承誌才叫來張京墨,讓她好生開導。
“轉告文君,高肇是高肇,高文君是高文君,焉能混為一談?再者郎君又非小肚雞腸,讓她安心便是!”
張京墨低聲應著,福了一福,出了營帳。
不遠處有幾處石屋,應是治理黃河水患時,供官員暫宿的居所。李承誌令人稍稍收拾了一下,又用煙薰過,讓高文君三人搬了進去。
勝在地高牆厚,比露天地裡宿帳要強上許多。
再往前北二十裡,便是一處渡口。李承誌料定,高允若是過河,必選此處。
果不其然,張京墨出帳沒幾息,李聰便來秉報“郎君,李芳傳訊,那數百甲騎已到了十裡開外,最多四刻便至……”
李承誌透過門簾的縫隙,看了看已然發白的東天,微微點頭“來的恰到好處?傳令李孝先與李芳,謹慎些,莫要驚走了高允……”
“諾!”
李聰去傳令,李承誌往後一躺,緩緩閉上了雙眼。
連夜急奔,半刻都不敢歇,終是截住了高允。
若待日後,依舊不見高允複命,高肇再蠢,也能猜出定是著了自己的算計。
但等那時,自己已然拿著他太尉的令信,率著這扮作高氏部曲的五百家兵穿過關中,直抵原州了。
之後,便是各憑手段,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其實李承誌真沒想這麼早離開朝堂中樞。本以為攜關中大勝之功,怎麼也能百尺杆頭更進一步,成為觸手可熱的朝廷新貴。再憑他與高英、高肇、元嘉,並三位漢姓輔臣的關係,無論如何也能為西海再爭取數年的修生養息之機。
殊不知天不遂人願,千算萬算,就是沒算到高肇會背刺予他。
嗯,也不算是背刺。而是高肇嗅覺異於常人,通過珠絲馬跡,斷定李承誌早有不臣之心,更已有不臣之舉。
高肇不想為他人做嫁衣,更不想屈於人下,因此才步步緊逼,連削帶打,意欲逼迫李承誌就範,臣服於他。
可惜高肇低估了李承誌的韌性、能力,更甚至是野心。
誰敢想像,李承誌還隻是一介白身,涇州李氏已然破落,就隻三百家臣,連門閥之門楣都已搖搖欲墜之時,他就已經有了反誌,並著手布局?
更是在短短兩年之內,便已耳目遍布天下?
一步錯,便步步錯。直至金明郡與夏州大營的兩把火,更是逼著高肇不得不顯露原形。
憑心而論,李承誌對高肇還是極為佩服的。若非他憑借著穿越者的身份搶占先機,此時咬牙切齒,打碎了牙往肚子裡咽的,絕對是他李承誌。
如今雖說是他暫居上風,但隻是險勝了一招,最終鹿死準手,尚未可知。
夏州一反,高植為刺史的朔州也必然會反。相應的,已然僧亂四起的恒、燕、瀛、定四州也必然會成星燎原之勢。
這一點,李承誌有九成九的把握。
不然為何這數州大亂,連當世名將崔延伯都隻能龜縮於定州城中,而唯獨夏、朔兩州風平浪靜?
就算這兩州存糧頗多,但流民又非死人,肯定是哪裡有糧就往哪裡跑,不可能明知夏、朔二州有糧,而眼睜睜的錯過活命的機會?
因此李承誌才斷定,這僧亂的背後,必然是高肇在布局。
如此一來,晉、燕之地必反,繼而北鎮就會大亂。因為朝廷的糧運不過去。不管是運來賑災的民糧,還是軍糧,若要強運,便是肉包子打狗,便宜了高肇。
到時黃河以東,太行以北便能亂成一鍋繼,幾乎波及元魏大半個天下。高肇隻需令高猛坐鎮金明,扼守京城、關中、河東等地至北地諸要衝、關隘,就能阻住朝廷北征的大軍。
隻要再能與朝廷抗衡兩到三年,他就能徹底整合北地與六鎮。
其他都還好,而隻需收伏北鎮那些軍頭,豪強,但凡高肇大旗一豎,便能聚起數十萬能征善戰的強兵。
便是李承誌都覺不寒而栗,是以他焉能裝聾做啞,視若無睹般的往平州就封?
所以自受封之初,打算燒了金明的油湖和夏州大營之時,李承誌就已開始絞緊腦汁,謀劃如何從平州脫身。
不想剛來了瞌睡,高肇就送來的枕頭?
假死脫生的計謀已然用過兩次涇州白甲舊部是一次,令李始良詐死,之後坐鎮河西是第二次,如今已是第三次。
次數越多,露出的破綻也就越多。不過李承誌也沒打算讓高肇相信。他信不信無所謂,隻要朝廷相信就行,哪怕是半信半疑。
畢竟是一國之尊,且以漢家正統自居,朝廷多少還是要講些道理的。像元英那種“我死後管他洪水滔天”,做事半點餘地都不留的畢竟隻是少數。
所以,就算高英,元澄再是懷疑,至少不會對京中的家人如何。
至於父親?
打鐵還需自身硬,隻要自己一日不死,高肇就絕對不動父親、大兄並三弟等半根毫毛。
不是他自信,而是對高肇極為了解。
李承誌猛吐了一口氣,聽著隱隱傳來的爆響之聲,又站起了身。
以有心算無心,高允便是插翅也難逃……
……
高允滿臉是血,已然分不清多少是他自己的,多少又是從保護他的親兵身上噴濺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