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李氏倒好,不論貴賤,皆是一視同仁?
這簡直欺人太甚……不,要了士族的老命。
便是舉天之下,不可能人人都當官,若都識了字,哪還有世家士族的活路?
更有甚者,竟連女子都能入學?
李氏這是連臉都不要了……
惶惶不安,驚懼交加者有之,怒不可遏,悖然變色亦有之。
咬牙切齒,滿麵戾氣者亦有之,甚至氣到身發抖,狂顫不止的也不在少數。
但奇怪的是,莫說群起而攻之,便是破口大罵,冷言譏諷的都不見一個。
隻因他們知道,李氏賊子可是真敢殺人的。
便如這般,一隊接著一隊,都讓看了個仔細。凡鄉黨也罷,士族也罷,無不滿麵悲憤。
忍了許久,才有一個白發蒼蒼的老人顫顫巍巍的走了出來,朝著李始良做了個揖“敢問使君,若是李氏子弟就學,是否也依此例?”
看著老人,李始良的臉色一冷,肅聲回道“凡我鎮夷、西海之民無不遵從,我李氏豈能例外?”
隻以為會等來不同的回答,沒想李始良竟一口就答應了下來,老人一時竟無言以對。
看李始良麵色陰沉,李承誌若有所思道“這老者是何人?”
李鬆低聲回道“此人是後秦尚書趙遷之玄孫趙獻,其族兄為已故尋陽伯、原河東太守趙超宗,已故之從子趙翼原為右衛將軍元繼長史……”
李承誌稍一思索,嘴角稍勾了勾。
原來是天水趙氏?
天水趙氏為一等門閥,便是與弘農楊氏相比也不逞多讓。隻是在元魏,予朝中任重臣,州郡任刺史、太守的子弟就不在少數。
因祖居秦州,再加族中子弟為右將軍元繼屬官,故爾舉族附逆。然後被李承誌一骨腦擄回了河西。
因為趙氏與任氏同為秦州望族,且為直係姻親。而大伯母又出自任氏,是以李始良待趙氏甚是親厚。
也是因此,趙氏才沒有參與叛逃,族中子弟也大都在軍中、鄉中任職。職務雖都不高,但活的很是滋潤
李承誌之所以笑,是因為他正在苦惱如何敲打趙氏,趙氏族長卻主動送上了門?
雖說如今的西海純潔的如同一張白紙,但李承誌根除門閥毒瘤的計劃依舊遇到了很大的阻力。
至少有多半,來自出身秦梁二州的趙、任、薑、閻四家。
因當時西海猝然遷入七八萬戶,政務幾乎陷入癱滯的狀態。為捋清頭緒,李始良與李鬆就隻能任人唯親。
先重用任氏,任氏又舉薦了趙氏,然後又是薑氏,閻氏……是以待李承誌到河西後,這四家子弟已有許多身居要職。
這倒也無可厚菲,畢竟不能一棍子將所有人打死,更不可能偌大的西海民十萬戶,兵足數萬,隻靠屈屈李氏家臣及一乾舊部就能治理好,舊有階級肯定是要用一部分的。
但李承誌沒想的是,因蠱惑民戶叛逃,他殺了那麼多的人,幾乎將西海門閥清理了近一半,卻依舊沒有震住這幫人?
估計是固有思維做祟,剩下的門閥士族極為抱團,幾乎是拚了命的抵觸寒門、庶族子弟上進之路。
舉個最簡單的例子,就如後世職聲中的許多現象不管你乾了多少活,乾的又有多漂亮,永遠都比不過有關係的那一小撮。
但總不能儘皆殺了了事吧,活還得有人乾。再者士族本就用的是陽謀是人就會犯錯,如果上官非要較真,他有的是道理。
所以李承誌才迫不及待的建了這麼一所大學,更如狗攆的一般,為了鼓勵平民子弟入學,頒布了這麼多惠民的政策。
其他不論,凡家中有一子入學,便可抵一戶一年賦稅兩成這一條,就與殺雞取卵,涸澤而漁無疑。
雖說凡西海之民無論農牧,前兩年皆免稅,但架不住李承誌免的是兩年以後的稅。
家中適齡的子女若多一些,豈不是不用交稅,甚至隻用交極少的稅?
那到時士卒並官員的糧餉從哪裡來,兵器、甲胄又從哪裡來?
所以沒有一個人能理解李承誌……
有趙獻帶頭,剩下的人膽子也慢慢的大了起來,牌下漸漸聒噪,已有人在冷嘲熱諷,甚至是低聲斥罵。
什麼淩辱斯文,什麼欺師滅祖,甚至連數祖忘典的話都出來了。
大多都是未出仕的世族子弟,也不乏已然在鄉黨、軍中任職之輩。
隻因這都是一夥的……
越吵聲音越大,連罵娘的話都出來了,但奇怪的是,李鬆等人都已氣的臉皮發紫,他卻依舊氣定神閒,近似看戲一般。
李鬆終於看不下去了,猛一抱拳,似是要請軍令。但他嘴都還未張開,卻見李承誌風輕雲淡的揮了揮手“慌什麼,退下!”
李鬆一頓,猜到李承誌必有後手,做了個揖便退了下去。
李始良心中猛的一跳這怕不是欲擒故縱之計?
這個侄子向來威重如山,說一不二。眼睛裡從不揉沙子的性情親信皆知,怎會任人於當麵欺辱李氏祖先而視若不見?
他往李承誌身邊一湊,低聲勸道“再殺,可就真無人可用了?”
“大伯放心,我今日不開殺戒,隻以理服人,至多也就是殺幾隻雞儆儆猴……”
李承誌回了一句,又朗聲喝道“孝先,差不多了!”
人都有盲從心理,他是怕再任由這些人鬨下去,怕是一個囫圇的都不剩。
李孝先躬身應諾,而後大聲喝道“肅禁……再敢喧嘩,棍棒伺候……”
隨著吼聲,當即便有一隊甲士衝進人群,不論老少、士庶,儘皆分開。
眾人臉色大變,此時才知這不是秦州,更不是關中,而是西海。
這裡沒有什麼王法、道理,講的隻是刀在誰的手裡。
依舊是趙獻,隻聽他急聲喝道“李使君,難道李氏也要行惡法苛政,以言論罪?”
不待李始良回應,李承誌便朗聲笑道“放心,李某今日不殺人!”
說著話,李承誌取下頭上冠巾,露出半白的頭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