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春!
昭陽宮中,高英端坐榻上,首輔元澄、次輔元詮,延尉卿遊肇與禦史中尉酈道元等侍立階下。
除此外,中領軍元淵、中護軍元徽二人則跪於塌前,甲胄皆除,隻穿著中衣,身上還烙著左一道右一道的血印子。
六月初,廣陽王元嘉薨,次輔由文成帝拓跋浚之孫,拓跋弘之從子、元宏從弟元詮接任,領太尉之職。
因高猛已反,中領軍空缺,太後與眾輔商議後,由已繼廣陽王爵位的元淵遷任。又因宇文福年邁,體弱多病,高英恩準其榮養,另遷遊擊將軍、河內太守、城陽王元徽任中護軍,為元淵之佐,共掌禁軍。
元徽也算是因禍得福因元淵與他正妻於氏私通,元徽一時羞恨,將於氏沉湖,後又將屍身送到廣陽王府門前,以至京中嘩然,引為奇談。
此舉大損皇室顏麵,使高英不得已下旨申飭元徽,更使於忠引為奇恥大辱,誓與元徽不兩立。但之後於忠因情勢所迫,不得已起兵,恰好就將元徽摘了個乾淨。
也是因元徽與元淵反目成仇,他不但未受嶽家於氏牽連,反而高升一步,接任了宇文福的中護軍之職。
但凡長眼之人都能看出來,高英也罷,一眾顧命輔臣也罷,都已對於忠反叛刺殺先帝之變刻骨銘心,明知元淵與元徽勢如水火,絕不相容,卻硬生生的讓這二人共掌宮禁,護衛皇城。
相互掣肘,總要好過猝然生變。
便如今日,就因為一樁雞毛蒜皮的小事,二人在殿中吵了起來,高英大怒,罰二人各鞭二十,再跪於殿中奏事。
挨了一頓打,二人總算是老實了些,已不複方才的囂張無忌,大鬨朝堂。
說出來都有些可笑就因為一個眼神,二人就差點打起來。
元淵腸子都悔青了,要知道元徽是一條瘋狗,他何苦招惹於氏?
若非如此,焉能使廣陽王府淪為天下笑柄,更是皇家顏色大失?
也因此故,父親空有太尉之名,卻無太尉之權,以至於鬱鬱而終……
悔恨之餘,他下意識的想到了李承誌。
那時先帝還在,李承誌履任虎賁將不久,他與元琛合開的酒樓開張,邀自己去嘗那新製的火鍋。
記得席間酒酣之時,元琛笑他年近雙十,已有兩紙婚約,家中更養著一個絕色天成的小妾,卻還是童子雞一個。
李承誌卻不慍不惱,隻是意味深長的對自己說了一句做童子雞總要好過管不住褲襠,以至招來大禍的強。
此時想來,那時的李承誌分明就在提醒自己,趁早與於氏早做了斷。
當時的元徽都還被蒙在鼓裡,而李承誌又是如何得知的?
莫不是真是天授之人?
正在暗中驚疑,突聽高英喚他“廣陽王,至今虎賁儘出,已在京城內外搜捕了足足三日,可有消息?”
元淵麵色一黯“秉太後,微臣無能,至今並無消息……”
本以為會引來一頓怒斥,但不想高英隻是輕輕的點了點頭,又將目光挪向元徽“城陽王,司州可有消息?”
元徽比他鎮定多了,雖恭敬卻不惶恐,神色如常的回道“秉太後,也無消息!”
“司州衛呢,可有異常?”
“一切照舊!”
為何要問到司州衛?
元淵心中詫異,不經意間發現高英似是在暗暗鬆氣,腦中有如靈光閃過上上任司州牧是元雍,為元懷、於忠附逆。上一任司州牧是李憲,又為高肇黨徒。
元雍伏誅,李憲也以遷任兩淮,但難保司州衛中藏有二人之親信……
這般一想,難道太後以為那郭夫人是高肇所劫,且有隔州為接應?
不然十數口人怎會說丟就丟,生不見人,死不見屍,跟憑空消失了一般?
暗暗猜疑間,見高英一揮廣袖“滾出去吧!”
元淵不明所以,不知太後罵的是誰。愕然之際,元徽竟已起身,施禮告退。轉身之後,又如野獸般呲著白牙,衝自己冷笑。
這狗賊,越是殿堂之上,越是囂張無忌……
他頓覺怒火中燒,不由自主的咬起了牙,又聽高英冷喝道“怎麼,要孤請你出去?”
察覺到太後眼中的那一絲厭惡之色,元淵悚然一驚,才後知後覺的明白太後應是要與諸輔商議要事,故而才逐不相乾之人離殿。
酈道元雖非輔臣,卻是禦氏中尉,位列九卿,又豈是自己與元徽可比?
元淵心中暗歎,規規距?的起身,恭恭敬敬的行禮。
看著他與元徽一前一後出了大殿,高英神思悠往,悵然若失。
若是李承誌還在,他何需用這兩個蠢貨?
悔不該當初……罷了!
她暗歎一口氣,
又幽聲問道“遊卿查的如何了?”
遊肇抬手做揖,“老臣已反複分開審過數遍,李府十數人均稱前夜時還一如往常,但一覺醒來,就到了濟水河邊(古河,已消失。在今濟源市境內,距京城約八十裡)……除此外,一概不知……”
稍一頓,遊肇又道,“臣懷疑,這十數李氏仆從應是中了煙瘴、毒香之類,就如飲了烈酒醉死一般,故而一無所知……”
高英心是微震。
毒香、醉死……豈不就是那需半盞,就能使人醉如死人,便是將刀砍下來都渾然不覺的藥酒?
若非此物,李承誌焉能兩次救她於頻死之際?
若無此物,她更不會與李承誌有肌膚之親!
但除了李氏之外,宮裡也有此物,高肇亦有此物……
她眉頭猛的一縱,剛欲再問,遊肇又道“臣予軹縣(今濟源)審訊之時,又遣延尉老吏往北追蹤,但追至沁水,便斷了蹤跡,隻在岸邊尋到一駕馬車,車中隱留脂粉餘香……老臣切以為,應是賊人棄車換舟,逆流北上……”
北上?
沁水為大河(黃河)支流,隻需逆流北上,便可抵至夏、朔等州,更可換馬或乘車直抵金明……
遊肇此意分明指劫人的是高肇?
高英眼神微冷,麵色不虞道“汾河雖小,但渡口、水關頗多,無一不需查驗令信方可通行。且兩日前孤便已下詔,快馬詔告諸郡,嚴查馳道,謹守水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