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酒令!
落西山,剩下的,隻是一片黑暗。
黑暗中,隱隱閃著燭光。
烏篷船已穿過了蘆葦,翻過了疊疊青山。
白芨獨自端坐在船篷內,百無聊賴的撥弄著琴弦。
葛中離在蓬外抱臂而立,靜靜地看著夜空。
十五了,今夜的月,真圓。
樵夫雙膝盤坐在船頭,手中捧著一個酒壇,乘月泛滄浪,儘醉而休。
漁夫獨立在船艄,手中撐著一隻長篙,起江中的漣漪。
起初,葛中離的意思,是他來替漁夫撐船的。
他是江都人,水當然不錯,自是會撐船的,況且這白頭翁也的確年事已高,讓長輩為後生撐船,也確實有些不妥。
可是,他卻被人硬生生地拒絕了。
拒絕的理由很簡單,撐船,是他老人家的樂趣所在,有些樂子,他還是喜歡自己一個人偷偷地去享受,半點不能分享給彆人。
試想一個人,能終與自己最大的樂趣相伴,豈非也是人間一件快事?
這樣的理由,葛中離的確也無法反駁,所以他也隻能無奈地站在船篷外。
這裡的人,好像都有些古怪,卻又古怪的有些可,並不像江湖中傳言的那樣,那麼可怕,早聽聞換酒小築裡儘是些窮凶極惡之徒,卻不曾想也能如此清靜幽雅。
不過轉念一想,倒也應是如此。
若非讓外人害怕不敢隨意接近,這裡的人,又如何偷得這浮生半的清閒?
船已靠岸,靠到了一片水竹林邊。
兩岸的青山都已不再,後的江水也滾滾東逝。
終南山下,渭水東竭。
他終於知道這句話的意思,原來這長安郊真的有這樣一個地方。
而這樣隱蔽的世外仙境,若非有漁夫撐船引渡,他隻怕根本就不可能找得到。
“二老就送到這裡吧,我自己帶他前去就行。”白芨也朝漁樵二人輕輕作揖,以示作彆。
樵夫又有些憐惜地看了看葛中離,悄悄湊到白芨耳旁說道,“這小子耿直,切莫讓青梔那丫頭欺負了他去。”
白芨也掩嘴而笑,“放心好了,我自有數的。”
沒有告彆,什麼話都沒有,葛中離就眼睜睜地看著他們消失在深林中。
有些人,相逢本是緣,彆離為命定,來去亦匆匆,不過人間客,義都在心裡,本就不需要作彆的。
“這兩位老前輩的言談風度,絕非籍籍無名之輩,卻不知他們此前是何人?”葛中離本是不想問的,可無奈實在是又有些好奇。
“來到這裡的人,早已隱去了從前的名姓,如今他們二人,不過就是漁樵罷了。”
“隱去名姓?這倒是與我判官盟略有同妙。”
“不一樣,完全不一樣。”白芨已頓住了腳步,看著浩瀚的蒼月,穿林打葉聲簌簌而起,“進了判官盟的人,自此以後要為天下人做事,而進了這裡的人,隻是為了能做他們自己,渡人與渡己,大乘與小乘,相差本就甚遠。”
“可是以在下粗陋淺薄之見,渡人與渡己,本無高下之分。這天底下的人,隻要不去傷害彆人,都已是難能可貴。”
白芨淡淡地看著他,她的眼中似是有了一些奇怪的變化,好像她看著的,終於是個人,而不是一株草,一朵花,“你這兒郎心,我家先生見過了,會喜歡的。”
腳步已又揚起,穿過長長竹林,走進幽幽遠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