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學琴_笑傲江湖_思兔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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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學琴(1 / 2)

笑傲江湖!

一片寂靜中,惟聞眾男女弟子粗重的喘息之聲。嶽不群忽然冷冷的道“令狐衝令狐大

俠,你還不解開我的穴道,當真要大夥兒向你哀求不成?”

令狐衝大吃一驚,顫聲道“師父,你……你怎地跟弟子說笑?我……我立即給師父解

穴。”掙紮著爬起,搖搖晃晃的走到嶽不群身前,問道“師……師父,解甚麼穴?”嶽不

群惱怒之極,想起先前令狐衝在華山上裝腔作勢的自刺一劍,說甚麼也不肯殺田伯光,眼下

自然又是老戲重演,既放走那十五名蒙麵客,又故意拖延,不即替自己解穴,怕自己去追殺

那些蒙麵惡徒,怒道“不用你費心了!”繼續暗運紫霞神功,衝蕩被封的諸處穴道。他自

被敵人點了穴道後,一直以強勁內力衝擊不休,隻是點他穴道之人所使勁力著實厲害,而被

點的又是“玉枕”、“膻中”、“巨椎”、“肩貞”、“誌堂”等幾處要緊大穴,經脈運行

在這幾處要穴中被阻,紫霞神功威力大減,一時竟衝解不開。

令狐衝隻想儘快替師父解穴,卻半點力道也使不出來,數次勉力想提起手臂,總是眼前

金星亂舞,耳中嗡嗡作響,差一點便即暈去,隻得躺在嶽不群身畔,靜候他自解穴道。嶽夫

人伏在地下,適才氣惱中岔了真氣,全身脫力,竟抬不起手來按住腿上傷口。

眼見天色微明,雨也漸漸住了,各人麵目慢慢由朦朧變為清楚。嶽不群頭頂白霧瀰漫,

臉上紫氣大盛,忽然間一聲長嘯,全身穴道儘解。他一躍而起,雙手或拍或打,或點或捏,

頃刻間將各人被封的穴道重解開了,然後以內力輸入嶽夫人體內,助她順氣。嶽靈珊忙給母

親包紮腿傷。眾弟子回思昨晚死裡逃生的情景,當真恍如隔世。高根明、施戴子等看到梁發

身首異處的慘狀,都潸然落淚,幾名女弟子更放聲大哭。眾人均道“幸虧大師哥擊敗了這

批惡徒,否則委實不堪設想。”高根明見令狐衝兀自躺在泥濘之中,過去將他扶起。嶽不群

淡淡的道“衝兒,那一十五個蒙麵人是甚麼來曆?”令狐衝道“弟子……弟子不知。”

嶽不群道“你識得他們嗎?交情如何?”令狐衝駭然道“弟子在此以前,從未見過其中

任何一人。”嶽不群道“既然如此,那為甚麼我命你留他們下來仔細查問,你卻聽而不

聞,置之不理?”令狐衝道“弟子……弟子……實在全身乏力,半點力氣也沒有了,此

刻……此刻……”說著身子搖晃,顯然單是站立也頗為艱難。嶽不群哼的一聲,道“你做

的好戲!”令狐衝額頭汗水涔涔而下,雙膝一曲,跪倒在地,說道“弟子自幼孤苦,承蒙

師父師娘大恩大德,收留撫養,看待弟子便如親生兒子一般。弟子雖然不肖,卻也決不敢違

背師父意旨,有意欺騙師父師娘。”嶽不群道“你不敢欺騙我和你師娘?那你這些劍法,

哼哼,是從哪裡學來的?難道真是夢中神人所授,突然間從天上掉下來不成?”令狐衝叩頭

道“請師父恕罪,傳授劍法這位前輩曾要弟子答應,無論如何不可向人吐露劍法的來曆,

即是對師父、師娘,也不得稟告。”

嶽不群冷笑道“這個自然,你武功到了這地步,怎麼還會將師父、師娘瞧在眼裡?我

們華山派這點點兒微末功力,如何能當你神劍之一擊?那個蒙麵老者不說過麼?華山派掌門

一席,早該由你接掌才是。”

令狐衝不敢答話,隻是磕頭,心中思潮起伏“我若不吐露風太師叔傳授劍法的經過,

師父師娘終究不能見諒。但男兒漢須當言而有信,田伯光一個采花淫賊,在身受桃穀六仙種

種折磨之時,尚自決不泄漏風太師叔的行蹤。令狐衝受人大恩,決不能有負於他。我對師父

師娘之心,天日可表,暫受一時委屈,又算得甚麼?”說道“師父、師娘,不是弟子膽敢

違抗師命,實是有難言的苦衷。日後弟子去求懇這位前輩,請他準許弟子向師父、師娘稟明

經過,那時自然不敢有絲毫隱瞞。”嶽不群道“好,你起來罷!”令狐衝又叩兩個頭,待

要站起,雙膝一軟,又即跪倒。林平之正在他的身畔,一伸手,將他拉了起來。嶽不群冷笑

道“你劍法高明,做戲的本事更加高明。”令狐衝不敢回答,心想“師父待我恩重如

山,今日錯怪了我,日後終究會水落石出。此事太也蹊蹺,那也難怪他老人家心中生疑。”

他雖受委屈,倒無絲毫怨懟之意。

嶽夫人溫言道“昨晚若不是憑了衝兒的神妙劍法,華山派全軍覆沒,固然不用說了,

我們娘兒們隻怕還難免慘受淩辱。不管傳授衝兒劍法那位前輩是誰,咱們所受恩德,總之是

實在不淺。至於那一十五個惡徒的來曆嗎,日後總能打聽得出。衝兒怎麼跟他們會有交情?

他們不是要將衝兒亂刀分屍、衝兒又都刺瞎了他們的眼睛?”

嶽不群抬起了頭呆呆出神,嶽夫人這番話似乎一句也沒聽進耳去。眾弟子有的生火做

飯,有的就地掘坑,將梁發的屍首掩埋了。用過早飯後,各人從行李中取出乾衣,換了身上

濕衣。大家眼望嶽不群,聽他示下,均想“是不是還要到嵩山去跟左盟主評理?封不平既

然敗於大師哥劍底,再也沒臉來爭這華山派掌門人之位了。”嶽不群向嶽夫人道“師妹,

你說咱們到哪裡去?”嶽夫人道“嵩山是不必去了。但既然出來了,也不必急急的就回華

山。”她害怕桃穀六仙,不敢便即回山。嶽不群道“左右無事,四下走走那也不錯,也好

讓弟子們增長些閱曆見聞。”嶽靈珊大喜,拍手道“好極,爹爹……”但隨即想到梁發師

哥剛死,登時便如此歡喜,實是不合,隻拍了一下手,便即停住。嶽不群微笑道“提到遊

山玩水,你最高興了。爹爹索性順你的性,珊兒,你說咱們到哪裡去玩的好?”一麵說,一

麵瞧向林平之。嶽靈珊道“爹爹,既然說玩,那就得玩個痛快,走得越遠越好,彆要走出

幾百裡路,又回家了。咱們到小林子家裡玩兒去。我跟二師哥去過福州,隻可惜那次扮了個

醜丫頭,不想在外麵多走動,甚麼也沒見到。福建龍眼又大又甜,又有福橘、榕樹、水仙

花……”

嶽夫人搖搖頭,說道“從這裡到福建,萬裡迢迢,咱們哪有這許多盤纏?莫不成華山

派變了丐幫,一路乞食而去。”林平之道“師父、師娘,咱們沒幾天便入河南省境,弟子

外婆家是在洛陽。”嶽夫人道“嗯,你外祖父金刀無敵王元霸是洛陽人。”林平之道

“弟子父母雙亡,很想去拜見外公、外婆,稟告詳情。師父、師娘和眾位師哥、師姊如肯賞

光,到弟子外祖家盤桓數日,我外公、外婆必定大感榮寵。然後咱們再慢慢遊山玩水,到福

建舍下去走走。弟子在長沙分局中,從青城派手裡奪回了不少金銀珠寶,盤纏一節……倒不

必掛懷。”嶽夫人自刺了桃實仙一劍之後,每日裡隻是擔心被桃穀四仙抓住四肢,登時全身

麻木,無法動彈,更憂被撕成四塊、遍地都是臟腑的慘狀,當真心膽俱裂,已不知做了多少

惡夢。這次下山雖以上嵩山評理為名,實則是逃難避禍。她見丈夫注目林平之後,林平之便

邀請眾人赴閩,心想逃難自然逃得越遠越好,自己和丈夫生平從未去過南方,到福建一帶走

走倒也不錯,便笑道“師哥,小林子管吃管住,咱們去不去吃他的白食啊?”嶽不群微笑

道“平之的外公金刀無敵威震中原,我一直好生相敬,隻是緣慳一麵。福建莆田是南少林

所在之地,自來便多武林高手。咱們便到洛陽、福建走一遭,如能結交到幾位說得來的朋

友,也就不虛此行了。”

眾弟子聽得師父答應去福建遊玩,無不興高采烈。林平之和嶽靈珊相視而笑,都是心花

怒放。

這中間隻令狐衝一人黯然神傷,尋思“師父、師娘甚麼地方都不去,偏偏先要去洛陽

會見林師弟的外祖父,再萬裡迢迢的去福建作客,不言而喻,自是要將小師妹許配給他了。

到洛陽是去見他家長輩,說定親事;到了福建,多半便在他林家完婚。我是個沒爹沒娘、無

親無戚的孤兒,怎能和他分局遍天下的福威鏢局相比?林師弟去洛陽叩見外公、外婆,我跟

了去卻又算甚麼?”眼見眾師弟、師妹個個笑逐顏開,將梁發慘死一事丟到了九霄雲外,更

是不愉,尋思“今晚投宿之後,我不如黑夜裡一個人悄悄走了。難道我竟能隨著大家,吃

林師弟的飯,使林師弟的錢?再強顏歡笑,恭賀他和小師妹舉案齊眉,白頭偕老?”眾人啟

程後,令狐衝跟隨在後,神困力乏,越走越慢,和眾人相距也越來越遠。行到中午時分,他

坐在路邊一塊石上喘氣,卻見勞德諾快步回來,道“大師哥,你身子怎樣?走得很累罷?

我等等你。”令狐衝道“好,有勞你了。”勞德諾道“師娘已在前邊鎮上雇了一輛大

車,這就來接你。”令狐衝心中感到一陣暖意“師父雖然對我起疑,師母仍然待我極

好。”過不多時,一輛大車由騾子拉著馳來。令狐衝上了大車,勞德諾在一旁相陪。這日晚

上,投店住宿,勞德諾便和他同房。如此一連兩日,勞德諾竟和他寸步不離。令狐衝見他顧

念同門義氣,照料自己有病之身,頗為感激,心想“勞師弟是帶藝投師,年紀比我大得

多,平時跟我話也不多說幾句,想不到我此番遭難,他竟如此儘心待我,當真是路遙知馬

力,日久見人心。彆的師弟們見師父對我神色不善,便不敢來跟我多說話。”第三日晚上,

他正在炕上合眼養神,忽聽得小師弟舒奇在房門口輕聲說話“二師哥,師父問你,今日大

師哥有甚麼異動?”勞德諾噓的一聲,低聲道“彆作聲,出去!”隻聽了這兩句話,令狐

衝心下已是一片冰涼,才知師父對自己的疑忌實已非同小可,竟然派了勞德諾在暗中監視自

己。隻聽得舒奇躡手躡腳的走了開去。勞德諾來到炕前,察看他是否真的睡著。令狐衝心下

大怒,登時便欲跳起身來,直斥其非,但轉念一想“此事跟他有甚麼相乾?他是奉了師命

辦事,怎能違抗?”當下強忍怒氣,假裝睡熟。勞德諾輕步走出房去。令狐衝知他必是去向

師父稟報自己的動靜,暗自冷笑“我又沒做絲毫虧心之事,你們就有十個、一百個對我日

夜監視,令狐衝光明磊落,又有何懼?”胸中憤激,牽動了內息,隻感氣血翻湧,極是難

受,伏在枕上隻大聲喘息,隔了好半天,這才漸漸平靜。坐起身來,披衣穿鞋,心道“師

父既已不當我弟子看待,便似防賊一般提防,我留在華山派中還有甚麼意味,不如一走了

之。將來師父明白我也罷,不明白也罷,一切由他去了。”便在此時,隻聽得窗外有人低聲

說道“伏著彆動!”另一人低聲道“好像大師哥起身下地。”這二人說話聲音極低,但

這時夜闌人靜,令狐衝耳音又好,竟聽得清清楚楚,認出是兩名年輕師弟,顯是伏在院子之

中,防備自己逃走。令狐衝雙手抓拳,隻捏得骨節格格直響,心道“我此刻倘若一走,反

而顯得作賊心虛,好,好!我偏不走,任憑你們如何對付我便了。”突然大叫“店小二,

店小二,拿酒來。”叫了好一會,店小二才答應了送上酒來。令狐衝喝了個酩酊大醉,不省

人事。次日早晨由勞德諾扶入大車,還兀自叫道“拿酒來,我還要喝!”

數日後,華山派眾人到了洛陽,在一家大客店投宿了。林平之單身到外祖父家去。嶽不

群等眾人都換了乾淨衣衫。令狐衝自那日藥王廟外夜戰後,穿的那件泥濘長衫始終沒換,這

日仍是滿身汙穢,醉眼乜斜。嶽靈珊拿了一件長袍,走到他身前,道“大師哥,你換上這

件袍子,好不好?”令狐衝道“師父的袍子,乾麼給我穿?”嶽靈珊道“待會小林子請

咱們到他家去,你換上爹爹的袍子罷。”令狐衝道“到他家去,就非穿漂亮衣服不可?”

說著向她上下打量。隻見她上身穿一件翠綢緞子薄棉襖,下麵是淺綠緞裙,臉上薄施脂粉,

一頭青絲梳得油光烏亮,鬢邊插著一朵珠花,令狐衝記得往日隻過年之時,她才如此刻意打

扮,心中一酸,待要說幾句負氣之言,轉念一想“男子漢大丈夫,何以如此小氣?”當下

忍住不說。嶽靈珊給他銳利的目光看得忸怩不安,說道“你不愛著,那也不用換了。”令

狐衝道“我不慣穿新衣,還是彆換了罷!”嶽靈珊不再跟他多說,拿著長袍出房。

隻聽得門外一個洪亮的聲音說道“嶽大掌門遠到光臨,在下未曾遠迎,可當真失禮之

極哪!”

嶽不群知是金刀無敵王元霸親自來客店相會,和夫人對視一笑,心下甚喜,當即雙雙迎

了出去。隻見那王元霸已有七十來歲,滿麵紅光,顎下一叢長長的白須飄在胸前,精神矍

鑠,左手嗆啷啷的玩著兩枚鵝蛋大小的金膽。武林中人手玩鐵膽,甚是尋常,但均是镔鐵或

純鋼所鑄,王元霸手中所握的卻是兩枚黃澄澄的金膽,比之鐵膽固重了一倍有餘,而且大顯

華貴之氣。他一見嶽不群,便哈哈大笑,說道“幸會,幸會!嶽大掌門名滿武林,小老兒

二十年來無日不在思念,今日來到洛陽,當真是中州武林的大喜事。”說著握住了嶽不群的

右手連連搖晃,喜歡之情,甚是真誠。嶽不群笑道“在下夫婦帶了徒兒出外遊曆訪友,以

增見聞,第一位要拜訪的,便是中州大俠、金刀無敵王老爺子。咱們這幾十個不速之客,可

來得鹵莽了。”

王元霸大聲道“‘金刀無敵’這四個字,在嶽大掌門麵前誰也不許提。誰要提到了,

那不是捧我,而是損我王元霸來著。嶽先生,你收容我的外孫,恩同再造,咱們華山派和金

刀門從此便是一家,哥兒倆再也休分彼此。來來來,大家到我家去,不住他一年半載的,誰

也不許離開洛陽一步。嶽大掌門,我老兒親自給你背行李去。”

嶽不群忙道“這個可不敢當。”

王元霸回頭向身後兩個兒子道“伯奮、仲強,快向嶽師叔、嶽師母叩頭。”王伯奮、

王仲強齊聲答應,屈膝下拜。嶽不群夫婦忙跪下還禮,說道“咱們平輩相稱,‘師叔’二

字,如何克當?就從平之身上算來,咱們也是平輩。”王伯奮、王仲強二人在鄂豫一帶武林

中名頭甚響,對嶽不群雖然素來佩服,但向他叩頭終究不願,隻是父命不可違,勉強跪倒,

見嶽不群夫婦叩頭還禮,心下甚喜。當下四人交拜了站起。嶽不群看二人時,見兄弟倆都身

材甚高,隻王仲強要肥胖得多。兩人太陽穴高高鼓起,手上筋骨突出,顯然內外功造詣都甚

了得。嶽不群向眾弟子道“大家過來拜見王老爺子和二位師叔。金刀門武功威震中原,咱

們華山派的上代祖師,向來對金刀門便十分推崇。今後大家得王老爺子和二位師叔指點,一

定大有進益。”眾弟子齊聲應道“是!”登時在客店的大堂中跪滿了一地。王元霸笑道

“不敢當,不敢當!”王伯奮、王仲強各還了半禮。林平之站在一旁,將華山群弟子一一向

外公通名。王元霸手麵豪闊,早就備下每人一份四十兩銀子的見麵禮,由王氏兄弟逐一分

派。林平之引見到嶽靈珊時,王元霸笑嘻嘻的向嶽不群道“嶽老弟,你這位令愛真是一表

人才,可對了婆家沒有啊?”嶽不群笑道“女孩兒年紀還小,再說,咱們學武功的人家,

大姑娘家整日價也是動刀掄劍,甚麼女紅烹飪可都不會,又有誰家要她這樣的野丫頭?”

王元霸笑道“老弟說得太謙了,將門虎女,尋常人家的子弟自是不敢高攀的了。不過

女孩兒家,學些閨門之事也是好的。”說到這裡,聲音放低了,頗為喟然。嶽不群知他是想

起了在湖南逝世的女兒,當即收起了笑容,應道“是!”王元霸為人爽朗,喪女之痛,隨

即克製,哈哈一笑,說道“令愛這麼才貌雙全,要找一位少年英雄來配對兒,可還真不容

易。”勞德諾到店房中扶了令狐衝出來。令狐衝腳步踉蹌,見了王元霸與王氏兄弟也不叩

頭,隻是深深作揖,說道“弟子令狐衝,拜見王老爺子、兩位師叔。”

嶽不群皺眉道“怎麼不磕頭?”王元霸早聽得外孫稟告,知道令狐衝身上有傷,笑

道“令狐賢侄身子不適,不用多禮了。嶽老弟,你華山派內功向稱五嶽劍派中第一,酒量

必定驚人,我和你喝十大碗去。”說著挽了他手,走出客店。嶽夫人、王伯奮、王仲強以及

華山眾弟子在後相隨。一出店門,外邊車輛坐騎早已預備妥當。女眷坐車,男客乘馬,每一

匹牲口都是鞍轡鮮明。自林平之去報訊到王元霸客店迎賓,還不到一個時辰,倉促之間,車

馬便已齊備,單此一節,便知金刀王家在洛陽的聲勢。

到得王家,但見房舍高大,朱紅漆的大門,門上兩個大銅環,擦得晶光雪亮,八名壯漢

垂手在大門外侍候。一進大門,隻見梁上懸著一塊黑漆大匾,寫著“見義勇為”四個金字,

下麵落款是河南省的巡撫某人。

這一晚王元霸大排筵席,宴請嶽不群師徒,不但廣請洛陽武林中知名之士相陪,賓客之

中還有不少的士紳名流,富商大賈。令狐衝是華山派大弟子,遠來男賓之中,除嶽不群外便

以他居長。眾人見他衣衫襤褸,神情萎靡,均是暗暗納罕。但武林中獨特異行之士甚多,丐

幫中的俠士高手便都個個穿得破破爛爛,眾賓客心想此人既是華山派首徒,自非尋常,誰也

不敢瞧他不起。令狐衝坐在第二席上,由王伯奮作主人相陪。酒過三巡,王伯奮見他神情冷

漠,問他三句,往往隻回答一句,顯是對自己老大瞧不在眼裡,又想起先前在客店之中,這

人對自己父子連頭也不曾磕一個,四十兩銀子的見麵禮倒是老實不客氣的收了,不由得暗暗

生氣,當下談到武功上頭,旁敲側擊,提了幾個疑難請教。令狐衝唯唯喏喏,全不置答。他

倒不是對王伯奮有何惡感,隻是眼見王家如此豪奢,自己一個窮小子和之相比,當真是一個

天上,一個地下。林平之一到外公家,便即換上蜀錦長袍,他本來相貌十分俊美,這一穿

戴,越發顯得富貴都雅,豐神如玉。令狐衝一見之下,更不由得自慚形穢,尋思“莫說小

師妹在山上時便已和他相好,就算她始終對我如昔,跟了我這窮光蛋又有甚麼出息?”他一

顆心來來回回,儘是在嶽靈珊身上纏繞,不論王伯奮跟他說甚麼話,自然都是聽而不聞了。

王伯奮在中州一帶武林之中,人人對他趨奉唯恐不及,這一晚卻連碰了令狐衝這個年輕人的

幾個釘子,依著他平時心性,早就要發作,隻是一來念著死去了的姊姊,二來見父親對華山

派甚是尊重,當下強抑怒氣,連連向令狐衝敬酒。令狐衝酒到杯乾,不知不覺已喝了四十來

杯。他本來酒量甚宏,便是百杯以上也不會醉,但此時內力已失,大大打了個折扣,兼之酒

入愁腸,加倍易醉,喝到四十餘杯時已大有醺醺之意。王伯奮心想“你這小子太也不通人

情世故,我外甥是你師弟,你就該當稱我一聲師叔或是世叔。你一聲不叫,那也罷了,對我

竟然不理不睬。好,今日灌醉了你,叫你在眾人之前大大出個醜。”眼見令狐衝醉眼惺忪,

酒意已有八分了,王伯奮笑道“令狐老弟華山首徒,果然是英雄出在少年,武功高,酒量

也高。來人哪,換上大碗,給令狐少爺倒酒。”

王家家人轟聲答應,上來倒酒。令狐衝一生之中,人家給他斟酒,那可從未拒卻過,當

下酒到碗乾,又喝了五六大碗,酒氣湧將上來,將身前的杯筷都拂到了地下。同席的人都

道“令狐少俠醉了。喝杯熱茶醒醒酒。”王伯奮笑道“人家華山派掌門弟子,哪有這麼

容易醉的?令狐老弟,乾了!”又跟他斟滿了一碗酒。

令狐衝道“哪……哪裡醉了?乾了!”舉起酒碗,骨嘟骨嘟的喝下,倒有半碗酒倒在

衣襟之上,突然間身子一晃,張嘴大嘔,腹中酒菜淋淋漓漓的吐滿了一桌。同席之人一齊驚

避,王伯奮卻不住冷笑。令狐衝這麼一嘔,大廳上數百對眼光都向他射來。嶽不群夫婦皺起

了眉頭,心想“這孩子便是上不得台盤,在這許多貴賓之前出醜。”

勞德諾和林平之同時搶過來扶住令狐衝。林平之道“大師哥,我扶你歇歇去!”令狐

衝道“我……我沒醉,我還要喝酒,拿酒來。”林平之道“是,是,快拿酒來。”令狐

衝醉眼斜睨,道“你……你……小林子,怎地不去陪小師妹?拉著我乾麼?”勞德諾低聲

道“大師哥,咱們歇歇去,這裡人多,彆亂說話!”令狐衝怒道“我亂說甚麼了?師父

派你來監視我,你……你找到了甚麼憑據?”勞德諾生怕他醉後更加口不擇言,和林平之二

人左右扶持,硬生生將他架入後進廂房中休息。嶽不群聽到他說“師父派你來監視我,你找

到了甚麼憑據”這句話,饒是他修養極好,卻也忍不住變色。王元霸笑道“嶽老弟,後生

家酒醉後胡言亂語,理他作甚?來來來,喝酒!”嶽不群強笑道“鄉下孩子沒見過世麵,

倒教王老爺子見笑了。”筵席散後,嶽不群囑咐勞德諾此後不可跟隨令狐衝,隻暗中留神便

是。令狐衝這一醉,直到次日午後才醒,當時自己說過些甚麼,卻一句話也不記得了。隻覺

頭痛欲裂,見自己獨睡一房,臥具甚是精潔。他踱出房來,眾師弟一個也不見,一問下人,

原來是在後麵講武廳上,和金刀門王家的子侄、弟子切磋武藝。令狐衝心道“我跟他們混

在一塊乾甚麼?不如到外麵逛逛去。”當即揚長出門。洛陽是曆代皇帝之都,規模宏偉,市

肆卻不甚繁華。令狐衝識字不多,於古代史事所知有限,見到洛陽城內種種名勝古跡,茫然

不明來曆,看得毫無興味。信步走進一條小巷,隻見七八名無賴正在一家小酒店中賭骰子。

他擠身進去,摸出王元霸昨日所給的見麵禮封包,取出銀子,便和他們呼幺喝六的賭了起

來。到得傍晚,在這家小酒店中喝得醺醺而歸。一連數日,他便和這群無賴賭錢喝酒,頭幾

日手氣不錯,贏了幾兩,第四日上卻一敗塗地,四十幾兩銀子輸得乾乾淨淨。那些無賴便不

許他再賭。令狐衝怒火上衝,隻管叫酒喝,喝得幾壺,店小二道“小夥子,你輸光了錢,

這酒帳怎麼還?”令狐衝道“欠一欠,明日來還。”店小二搖頭道“小店本小利薄,至

親好友,概不賒欠!”令狐衝大怒,喝道“你欺侮小爺沒錢麼?”店小二笑道“不管你

是小爺、老爺,有錢便賣,無錢不賒。”

令狐衝回顧自身,衣衫襤褸,原不似是個有錢人模樣,除了腰間一口長劍,更無他物,

當即解下劍來,往桌上一拋,說道“給我去當鋪裡當了。”

一名無賴還想贏他的錢,忙道“好!我給你去當。”捧劍而去。店小二便又端了兩壺

酒上來。令狐衝喝乾了一壺,那無賴已拿了幾塊碎銀子回來,道“一共當了三兩四錢銀

子。”將銀子和當票都塞給了他。令狐衝一掂銀子,連三兩也不到,當下也不多說,又和眾

無賴賭了起來。賭到傍晚,連喝酒帶輸,三兩銀子又是不知去向。令狐衝向身旁一名無賴陳

歪嘴道“借三兩銀子來,贏了加倍還你。”陳歪嘴笑道“輸了呢?”令狐衝道“輸

了?明天還你。”陳歪嘴道“諒你這小子家裡也沒銀子,輸了拿甚麼來還?賣老婆麼?賣

妹子麼?”令狐衝大怒,反手便是一記耳光,這時酒意早有了分,順手便將他身前的幾

兩銀子都搶了過來。陳歪嘴叫道“反了,反了!這小子是強盜。”眾無賴本是一夥,一擁

而上,七八個拳頭齊往令狐衝身上招呼。令狐衝手中無劍,又是力氣全失,給幾名無賴按在

地下,拳打足踢,片刻間便給打得鼻青目腫。忽聽得馬蹄聲響,有幾乘馬經過身旁,馬上有

人喝道“閃開,閃開!”揮起馬鞭,將眾無賴趕散。令狐衝俯伏在地,再也爬不起來。一

個女子聲音突然叫道“咦,這不是大師哥麼?”正是嶽靈珊。另一人道“我瞧瞧去!”

卻是林平之。他翻身下馬,扳過令狐衝的身子,驚道“大師哥,你怎麼啦?”令狐衝搖了

搖頭,苦笑道“喝醉啦!賭輸啦!”林平之忙將他抱起,扶上馬背。除了林平之、嶽靈珊

二人外,另有四乘馬,馬上騎的是王伯奮的兩個女兒和王仲強的兩個兒子,是林平之的表兄

姊妹。他六人一早便出來在洛陽各處寺觀中遊玩,直到此刻才儘興而歸,哪料到竟在這小巷

之中見令狐衝給人打得如此狼狽。那四人都大為訝異“他華山派位列五嶽劍派,爺爺平日

提起,好生讚揚,前數日和他們眾弟子切磋武功,也確是各有不凡功夫。這令狐衝是華山派

首徒,怎地連幾個流氓地痞也打不過?”眼見他給打得鼻孔流血,又不是假的,這可真奇

了?令狐衝回到王元霸府中,將養了數日,這才漸漸康複。嶽不群夫婦聽說他和無賴賭博,

輸了錢打架,甚是氣惱,也不來看他。到第五日上,王仲強的小兒子王家駒興衝衝的走進房

來,說道“令狐大哥,我今日給你出了一口惡氣。那日打你的七個無賴,我都已找了來,

狠狠的給抽了一頓鞭子。”令狐衝對這件事其實並不介懷,淡淡的道“那也不必了。那日

是我喝醉了酒,本來是我的不是。”

王家駒道“那怎麼成?你是我家的客人,不看僧麵看佛麵,我金刀王家的客人,怎能

在洛陽城中教人打了不找回場子?這口氣倘若不出,人家還能把我金刀王家瞧在眼裡麼?”

令狐衝內心深處,對“金刀王家”本就頗有反感,又聽他左一個“金刀王家”,右一個“金

刀王家”,倒似“金刀王家”乃是武林權勢熏天的大豪門一般,忍不住脫口而出“對付幾

個流氓混混,原是用得著金刀王家。”他話一出口,已然後悔,正想致歉,王家駒臉色已沉

了下來,道“令狐兄,你這是甚麼話?那日若不是我和哥哥趕散了這七個流氓混混,你今

日的性命還在麼?”令狐衝淡淡一笑,道“原要多謝兩位的救命之恩。”王家駒聽他語

氣,知他說的乃是反話,更加有氣,大聲道“你是華山派掌門大弟子,連洛陽城中幾個流

氓混混也對付不了,嘿嘿,旁人不知,豈不是要說你浪得虛名?”令狐衝百無聊賴,甚麼事

都不放在心上,說道“我本就連虛名也沒有,‘浪得虛名’四字,卻也談不上了。”便在

這時,房門外有人說道“兄弟,你跟令狐兄在說甚麼?”門帷一掀,走進一個人來,卻是

王仲強的長子王家駿。王家駒氣憤憤的道“哥哥,我好意替他出氣,將那七個痞子找齊

了,每個人都狠狠給抽了一頓鞭子,不料這位令狐大俠卻怪我多事呢。”王家駿道“兄

弟,你有所不知,適才我聽得嶽師妹說道,這位令狐兄真人不露相,那日在陝西藥王廟前,

以一柄長劍,隻一招便刺瞎了一十五位一流高手的雙眼,當真是劍術如神,天下罕有,哈

哈!”他這一笑神氣間頗為輕浮,顯然對嶽靈珊之言全然不信。王家駒跟著也哈哈一笑,說

道“想來那一十五位一流高手,比之咱們洛陽城中的流氓,武藝卻還差了這麼老大一截,

哈哈,哈哈!”令狐衝也不動怒,嘻嘻一笑,坐在椅上抱住了右膝,輕輕搖晃。王家駿這一

次奉了伯父和父親之命,前來盤問令狐衝。王伯奮、仲強兄弟本來叫他善言套問,不可得罪

了客人,但他見令狐衝神情傲慢,全不將自己兄弟瞧在眼裡,漸漸的氣往上衝,說道“令

狐兄,小弟有一事請教。”聲音說得甚響。令狐衝道“不敢。”王家駿道“聽平之表弟

言道,我姑丈姑母逝世之時,就隻令狐兄一人在他二位身畔送終。”令狐衝道“正是。”

王家駿道“我姑丈姑母的遺言,是令狐兄帶給了我平之表弟?”令狐衝道“不錯。”王

家駿道“那麼我姑丈的《辟邪劍譜》呢?”令狐衝一聽,霍地站起,大聲道“你說甚

麼?”王家駿防他暴起動手,退了一步,道“我姑丈有一部《辟邪劍譜》,托你交給平之

表弟,怎地你至今仍未交出?”令狐衝聽他信口誣蔑,隻氣得全身發抖,顫聲道“誰……

誰說有一部《辟……辟邪劍譜》,托……托……托我交給林師弟?”王家駿笑道“倘若並

無其事,你又何必作賊心虛,說起話來也是膽戰心驚?”令狐衝強抑怒氣,說道“兩位王

兄,令狐衝在府上是客,你說這等話,是令祖、令尊之意,還是兩位自己的意思?”王家駿

道“我不過隨口問問,又有甚麼大不了的事?跟我爺爺、爹爹可全不相乾。不過福州林家

的辟邪劍法威震天下,武林中眾所知聞,林姑丈突然之間逝世,他隨身珍藏的《辟邪劍譜》

又不知去向,我們既是至親,自不免要查問查問。”令狐衝道“是小林子叫你問的,是不

是?他自己為甚麼不來問我?”王家駒嘿嘿嘿的笑了三聲,說道“平之表弟是你師弟,他

又怎敢開口問你?”令狐衝冷笑道“既有你洛陽金刀王家撐腰,嘿嘿,你們現下可以一起

逼問我啦。那麼去叫林平之來罷。”王家駿道“閣下是我家客人,‘逼問’二字,那可擔

當不起。我兄弟隻是心懷好奇,這麼問上一句,令狐兄肯答固然甚好,不肯答呢,我們也是

無法可施。”

令狐衝點頭道“我不肯答!你們無法可施,這就請罷!”王氏兄弟麵麵相覷,沒料到

他乾淨爽快,一句話就將門封住了。王家駿咳嗽一聲,另找話頭,說道“令狐兄,你一劍

刺瞎了一十五位高手的雙眼,這手劍招如此神奇,多半是從《辟邪劍譜》中學來的罷!”

令狐衝大吃一驚,全身出了一陣冷汗,雙手忍不住發顫,登時心下一片雪亮“師父、

師娘和眾師弟、師妹不感激我救了他們性命,反而人人大有疑忌之意,我始終不明白是甚麼

緣故。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原來他們都認定我吞沒了林震南的《辟邪劍譜》。他們既從來

沒見過獨孤九劍,我又不肯泄露風太師叔傳劍的秘密,眼見我在思過崖上住了數月,突然之

間,劍術大進,連劍宗封不平那樣的高手都敵我不過,若不是從《辟邪劍譜》中學到了奇妙

高招,這劍法又從何處學來?風太師叔傳劍之事太過突兀,無人能料想得到,而林震南夫婦

逝世之時又隻我一人在側,人人自然都會猜想,那部武林高手大生覬覦之心的《辟邪劍

譜》,必定是落入了我的手中。旁人這般猜想,並不希奇。但師父師母撫養我長大,師妹和

我情若兄妹,我令狐衝是何等樣人,居然也信我不過?嘿嘿,可真將人瞧得小了!”思念及

此,臉上自然而然露出了憤慨不平之意。王家駒甚為得意,微笑道“我這句話猜對了,是

不是?那《辟邪劍譜》呢?我們也不想瞧你的,隻是物歸原主,你將劍譜還了給林家表弟,

也就是啦。”令狐衝搖頭道“我從來沒見過甚麼《辟邪劍譜》。林總鏢頭夫婦曾先後為青

城派和塞北明駝木高峰所擒,他身上倘若有甚麼劍譜,旁人早已搜了出來。”王家駿道

“照啊,那《辟邪劍譜》何等寶貴,我姑丈姑母怎會隨身攜帶?自然是藏在一個萬分隱秘的

所在。他們臨死之時,這才請你轉告平之表弟,哪知道……哪知道……嘿嘿!”王家駒道

“哪知道你悄悄去找了出來,就此吞沒!”令狐衝越聽越怒,本來不願多辯,但此事關連太

過重大,不能蒙此汙名,說道“林總鏢頭要是真有這麼一部神妙劍譜,他自己該當無敵於

世了,怎麼連幾個青城派的弟子也敵不過,竟然為他們所擒?”王家駒道“這個……這

個……”一時張口結舌,無言以對。王家駿卻能言善辯,說道“天下之事,無獨有偶。令

狐兄學會了辟邪劍法,劍術通神,可是連幾個流氓地痞也敵不過,竟然為他們所擒,那是甚

麼緣故?哈哈,這叫做真人不露相。可惜哪,令狐兄,你做得未免也太過份了些,堂堂華山

派掌門大弟子,給洛陽城幾個流氓打得毫無招架之力。這番做作,任誰也難以相信。既是絕

不可信,其中自然有詐。令狐兄,我勸你還是認了罷!”

按著令狐衝平日的性子,早就反唇相譏,隻是此事太也湊巧,自己身處嫌疑之地,甚麼

“金刀王家”,甚麼王氏兄弟,他半點也沒放在心上,卻不能讓師父、師娘、師妹三人對自

己起了疑忌之心,當即莊容說道“令狐衝生平從未見過甚麼《辟邪劍譜》。福州林總鏢頭

的遺言,我也已一字不漏的傳給了林師弟知曉。令狐衝若有欺騙隱瞞之事,罪該萬死,不容

於天地之間。”說著叉手而立,神色凜然。

王家駿微笑道“這等關涉武林秘笈的大事,假使隨口發了一個誓,便能混蒙了過去,

令狐兄未免把天下人都當作傻子啦。”令狐衝強忍怒氣,道“依你說該當如何?”王家駒

道“我兄弟鬥膽,要在令狐兄身邊搜上一搜。”他頓了一頓,笑嘻嘻的道“就算那日令

狐兄給那七個流氓擒住了,動彈不得,他們也會在你身上裡裡外外的大搜一陣。”令狐衝冷

笑道“你們要在我身上搜檢,哼,當我令狐衝是個賊麼?”王家駿道“不敢!令狐兄既

說未取《辟邪劍譜》,又何必怕人搜檢?搜上一搜,倘若身上並無劍譜,從此洗脫了嫌疑,

豈不是好?”令狐衝點頭道“好!你去叫林師弟和嶽師妹來,好讓他二人作個證人。”王

家駿生怕自己一走開,兄弟落了單,立刻便被令狐衝所乘,若二人同去,他自然會將《辟邪

劍譜》收了起來,再也搜檢不到,說道“要搜便搜,令狐兄若不是心虛,又何必這般諸多

推搪?”令狐衝心想“我容你們搜查身子,隻不過要在師父、師娘、師妹三人麵前證明自

己清白,你二人信得過我也好,信不過也好,令狐衝理會作甚?小師妹若不在場,豈容你二

人的獸爪子碰一碰我身子?”當下緩緩搖頭,說道“憑你二位,隻怕還不配搜我!”王氏

兄弟越是見他不讓搜檢,越認定他身上藏了《辟邪劍譜》,一來要在伯父與父親麵前領功,

二來素聞辟邪劍法好生厲害,這劍譜既是自己兄弟搜查出來,林表弟不能不借給自己兄弟閱

看。王家駿日前眼見他給幾個無賴按在地下毆打,無力抗拒,料想他隻不過劍法了得,拳腳

功夫卻甚平常,此刻他手中無劍,正好乘機動手,當下向兄弟使個眼色,說道“令狐兄,

你可彆敬酒不吃吃罰酒,大家破了臉,卻沒甚麼好看。”兩兄弟說著便逼將過來。

王家駒挺起胸膛,直撞過去。令狐衝伸手一擋。王家駒大聲道“啊喲,你打人麼?”

刁住他手腕,往下便是一壓。他想令狐衝是華山派首徒,終究不可小覷了,這一刁一壓,使

上了家傳的擒拿手法,更運上了十成力道。

令狐衝臨敵應變經驗極是豐富,眼見他挺胸上前,便知他不懷好意,右手這一擋,原是

藏了不少後著,給對方刁住了手腕,本當轉臂斜切,轉守為攻,豈知自己內力全失之後,雖

然照式轉臂,卻發不出半點力通,隻聽得喀喇一聲響,右臂關節一麻,手肘已然被他壓斷,

這才覺得徹骨之痛。王家駒下手極是狠辣,一壓斷令狐衝右臂,跟著一抓一扭,將他左臂齊

肩的關節扭脫了臼,說道“哥哥,快搜!”王家駿伸出左腿,攔在令狐衝雙腿之前,防他

飛腿傷人,伸手到他懷中,將各種零星物事一件件掏了出來,突然摸到一本薄薄的書冊,當

即取出。二人同聲歡叫“在這裡啦,在這裡啦,搜到了林姑丈的《辟邪劍譜》!”

王氏兄弟忙不迭的揭開那本冊子,隻見第一頁上寫著“笑傲江湖之曲”六個篆字。王氏

兄弟隻粗通文墨,這六個字如是楷書,倒也認得,既作篆體,那便一個也不識得了。再翻過

一頁,但見一個個均是奇文怪字,他二人不知這是琴簫曲譜,心中既已認定是《辟邪劍

譜》,自是更無懷疑,齊聲大叫“《辟邪劍譜》,《辟邪劍譜》!”

王家駿道“給爹爹瞧去。”拿了那部琴簫曲譜,急奔出房。王家駒在令狐衝腰裡重重

踢了一腳,罵道“不要臉的小賊!”又在他臉上吐了一口唾沫。

令狐衝初時氣得幾乎胸膛也要炸了,但轉念一想“這兩個小子無知無識,他祖父和父

親卻不致如此粗鄙,待會得知這是琴譜簫譜,非來向我陪罪不可。”隻是雙臂脫臼,一陣陣

疼痛難當,又想“我內功全失,遇到街上的流氓無賴也毫無抵抗之力,已成廢人一個,活

在世上,更有何用?”他躺在床上,額頭不住冒汗,傷心之際,忍不住眼淚撲簌簌的流下,

但想王氏兄弟定然轉眼便回,不可示弱於人,當即拭乾了眼淚。過了好一會,隻聽得腳步聲

響,王氏兄弟快步回來。王家駿冷笑道“去見我爺爺。”

令狐衝怒道“不去!你爺爺不來向我賠罪,我去見他乾麼?”王氏兄弟哈哈大笑。王

家駒道“我爺爺向你這小賊賠罪?發你的春秋大夢了!去,去!”兩人抓住令狐衝腰間衣

服,將他從床上提了起來,走出房外。令狐衝罵道“金刀王家還自誇俠義道呢,卻如此狂

妄欺人,當真卑鄙之極。”王家駿反手一掌,打得他滿口是血。

令狐衝仍是罵聲不絕,給王氏兄弟提到後麵花廳之中。隻見嶽不群夫婦和王元霸分賓主

而坐,王伯奮、仲強二人坐在王元霸下首。令狐衝兀自大罵“金刀王家,卑鄙無恥,武林

中從未見過這等汙穢肮臟的人家!”

嶽不群臉一沉喝道“衝兒,住口!”

令狐衝聽到師父喝斥,這才止聲不罵,向著王元霸怒目而視。

王元霸手中拿著那部琴簫曲譜,淡淡的道“令狐賢侄,這部《辟邪劍譜》,你是從何

處得來的?”

令狐衝仰天大笑,笑聲半晌不止。嶽不群斥道“衝兒,尊長問你,便當據實稟告,何

以膽敢如此無禮?甚麼規矩?”令狐衝道“師父,弟子重傷之後,全身無力,你瞧這兩個

小子怎生對付我,嘿嘿,這是江湖上待客的規矩嗎?”王仲強道“倘若是朋友佳客,我們

王家說甚麼也不敢得罪。但你負人所托,將這部《辟邪劍譜》據為己有,這是盜賊之行,我

洛陽金刀王家是清白人家,豈能再當他是朋友?”令狐衝道“你祖孫三代,口口聲聲的說

這是《辟邪劍譜》。你們見過《辟邪劍譜》沒有?怎知這便是《辟邪劍譜》?”王仲強一

怔,道“這部冊子從你身上搜了出來,嶽師兄又說這不是華山派的武功書譜,卻不是《辟

邪劍譜》是甚麼?”令狐衝氣極反笑,說道“你既說是《辟邪劍譜》,便算是《辟邪劍

譜》好了。但願你金刀王家依樣照式,練成天下無敵的劍法,從此洛陽王家在武林中號稱刀

劍雙絕,哈哈,哈哈!”王元霸道“令狐賢侄,小孫一時得罪,你也不必介意。人孰無

過,知過能改,善莫大焉。你既把劍譜交了出來,衝著你師父的麵子,咱們還能追究麼?這

件事,大家此後誰也彆提。我先給你接上了手膀再說。”說著下座走向令狐衝,伸手去抓他

左掌。令狐衝退後兩步,厲聲道“且慢!令狐衝可不受你買好。”王元霸愕然道“我向

你買甚麼好?”

令狐衝怒道“我令狐衝又不是木頭人,我的手臂你們愛折便折,愛接便接!”向左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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