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注血_笑傲江湖_思兔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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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注血(1 / 2)

笑傲江湖!

桃穀六仙胡說八道聲中,坐船解纜拔錨,向黃河下遊駛去。其時曙色初現,曉霧未散

,河麵上一團團白霧罩在滾滾濁流之上,放眼不儘,令人胸懷大暢。

過了小半個時辰,太陽漸漸升起,照得河水中金蛇亂舞。忽見一艘小舟張起風帆,迎

麵駛來。其時吹的正是東風,那小舟的青色布帆吃飽了風,溯河而上。青帆上繪著一隻白

色的人腳,再駛進時,但見帆上人腳纖纖美秀,顯是一隻女子的素足。華山群弟子紛紛談

論“怎地在帆上畫一隻腳,這可奇怪之極了!”桃枝仙道“這多半是漠北雙熊的船。

啊唷,嶽夫人、嶽姑娘,你們娘兒們可得小心,這艘船上的人講明要吃女人腳。”嶽靈珊

啐了一口,心中卻也不由得有些驚惶。小船片刻間便駛到麵前,船中隱隱有歌聲傳出。歌

聲輕柔,曲意古怪,無一字可辨,但音調濃膩無方,簡直不像是歌,既似歎息,又似呻吟

。歌聲一轉,更像是男女歡合之音,喜樂無限,狂放不禁。華山派一眾青年男女登時忍不

住麵紅耳赤。嶽夫人罵道“那是甚麼妖魔鬼怪?”

小舟中忽有一個女子聲音膩聲道“華山派令狐衝公子可在船上?”嶽夫人低聲道

“衝兒,彆理她!”那女子說道“咱們好想見見令狐公子的模樣,行不行呢?”聲音嬌

柔宛轉,蕩人心魄。隻見小舟艙中躍出一個女子,站在船頭,身穿藍布印白花衫褲,自胸

至膝圍一條繡花圍裙,色彩燦爛,金碧輝煌,耳上垂一對極大的黃金耳環,足有酒杯口大

小。那女子約莫廿七八歲年紀,肌膚微黃,雙眼極大,黑如點漆,腰中一根彩色腰帶被疾

風吹而向前,雙腳卻是赤足。這女子風韻雖也甚佳,但聞其音而見其人,卻覺聲音之嬌美

,遠過於其容貌了。那女子臉帶微笑,瞧她裝束,絕非漢家女子。頃刻之間,華山派坐船

順流而下,和那小舟便要撞上,那小舟一個轉折,掉過頭來,風帆跟著卸下,便和大船並

肩順流下駛。嶽不群陡然想起一事,問道“這位姑娘,可是雲南五仙教藍教主屬下嗎?

”那女子格格一笑,柔聲道“你倒有眼光,隻不過猜對了一半。我是雲南五仙教的,卻

不是藍教主屬下。”嶽不群站到船頭,拱手道“在下嶽不群,請教姑娘貴姓,河上枉顧

,有何見教?”那女子笑道“苗家女子,不懂你拋書袋的說話,你再說一遍。”嶽不群

道“請問姑娘,你姓甚麼?”那女子笑道“你早知道我姓甚麼了,又來問我。”嶽不

群道“在下不知姑娘姓甚麼,這才請教。”那女子笑道“你這麼大年紀啦,胡子也這

麼長了,明明知道我姓甚麼,偏偏又要賴。”這幾句話頗為無禮,隻是言笑晏晏,神色可

親,不含絲毫敵意。嶽不群道“姑娘取笑了。”那女子笑道“嶽掌門,你姓甚麼啊?

”嶽不群道“姑娘知道在下姓嶽,卻又明知故問。”嶽夫人聽那女子言語輕佻,低聲道

“彆理睬她。”嶽不群左手伸到自己背後,搖了幾搖,示意嶽夫人不可多言。桃根仙道

“嶽先生在背後搖手,那是甚麼意思?嗯,嶽夫人叫他不可理睬那個女子,嶽先生卻見

那女子既美貌,又風騷,偏偏不聽老婆的話,非理睬她不可。”

那女子笑道“多謝你啦!你說我既美貌,又風甚麼的,我們苗家女子,哪有你們漢

人的小姐太太們生得好看?”似乎她不懂“風騷”二字中含有汙蔑之意,聽人讚她美貌,

登時容光煥發,十分歡喜,向嶽不群道“你知道我姓甚麼了,為甚麼卻又明知故問?”

桃乾仙道“嶽先生不聽老婆的話,有甚麼後果?”桃花仙道“後果必定不妙。”桃乾

仙道“嶽先生人稱‘君子劍’,原來也不是真的君子,早知道人家姓甚麼了,偏偏明知

故問,沒話找話,跟人家多對答幾句也是好的。”

嶽不群給桃穀六仙說得甚是尷尬,心想這六人口沒遮攔,不知更將有多少難聽的話說

將出來,給一眾男女弟子聽在耳中,算甚麼樣子?又不能和他們當真,當即向那女子拱了

拱手,道“便請拜上藍教主,說道華山嶽不群請問他老人家安好。”那女子睜著一對圓

圓的大眼,眼珠骨溜溜的轉了幾轉,滿臉詫異之色,問道“你為甚麼叫我‘老人家’,

難道我已經很老了嗎?”嶽不群大吃一驚,道“姑娘……你……你便是五仙教……藍教

主……”他知五仙教是個極為陰險狠辣的教派,“五仙”雲雲,隻是美稱,江湖中人背後

提起,都稱之為五毒教。其實百餘年前,這教派的真正名稱便叫作五毒教,創教教祖和教

中重要人物,都是雲貴川湘一帶的苗人。後來有幾個漢人入了教,說起“五毒”二字不雅

,這才改為“五仙”。這五仙教善於使瘴、使蠱、使毒,與“百藥門”南北相稱。五仙教

中教眾苗人為多,使毒的心計不及百藥門,然而詭異古怪之處,卻尤為匪夷所思。江湖中

人傳言,百藥門使毒,雖然使人防不勝防,可是中毒之後,細推其理,終於能恍然大悟。

但中了五毒教之毒後,即使下毒者細加解釋,往往還是令人難以相信,其詭秘奇特,實非

常理所能測度。

那女子笑道“我便是藍鳳凰,你不早知道了麼?我跟你說,我是五仙教的,可不是

藍教主的屬下。五仙教中,除了藍鳳凰自己,又有哪一個不是藍鳳凰的屬下?”說著格格

格的笑了起來。桃穀六仙拊掌大笑,齊道“嶽先生真笨,人家明明跟他說了,他還是纏

夾不清。”

嶽不群隻知五仙教的教主姓藍,聽她這麼說,才知叫做藍鳳凰,瞧她一身花花綠綠的

打扮,的確便如是一頭鳳凰似的。其時漢人士族女子,閨名深加隱藏,直到結親下聘,夫

家行“問名”之禮,才能告知。武林中雖不如此拘泥,卻也決沒將姑娘家的名字隨口亂叫

的。這苗家女子竟在大河之上當眾自呼,絲毫無忸怩之態。隻是她神態雖落落大方,語音

卻仍嬌媚之極。

嶽不群拱手道“原來是藍教主親身駕臨,嶽某多有失敬,不知藍教主有何見教?”

藍鳳凰笑道“我瞎字不識,教你甚麼啊?除非你來教我。瞧你這副打扮模樣,倒真像是

個教書先生,你想教我讀書,是不是?我笨得很,你們漢人鬼心眼兒多,我可學不會。”

嶽不群心道“不知她是裝傻,還是真的不懂‘見教’二字。瞧她神情,似乎不是裝模作

樣。”便道“藍教主,你有甚麼事?”藍鳳凰笑道“令狐衝是你師弟呢,還是你徒弟

?”嶽不群道“是在下的弟子。”藍鳳凰道“嗯,我想瞧瞧他成不成?”嶽不群道

“小徒正在病中,神智未曾清醒,大河之上,不便拜見教主。”

藍鳳凰睜大了一雙圓圓的眼睛,奇道“拜見?我不是要他拜見我啊,他又不是我五

仙教屬下,乾麼要他拜我?再說,他是人家……嘻嘻……人家的好朋友,他就是要拜我,

我也不敢當啊。聽說他割了自己的血,去給老頭子的女兒喝,救那姑娘的性命。這樣有情

有意之人,咱們苗家女子最是佩服,因此我要見見。”嶽不群沉吟道“這個……這個…

…”藍鳳凰道“他身上有傷,我是知道的,又割出了這許多血。不用叫他出來了,我自

己過來罷。”嶽不群忙道“不敢勞動教主大駕。”藍鳳凰格格一笑,說道“甚麼大駕

小駕?”輕輕一躍,縱身上了華山派坐船的船頭。

嶽不群見她身法輕盈,卻也不見得有如何了不起的武功,當即退後兩步,擋住了船艙

入口,心下好生為難。他素知五仙教十分難纏,跟這等邪教拚鬥,又不能全仗真實武功,

一上來他對藍鳳凰十分客氣,便是為此;又想起昨晚那兩名百藥門門人的說話,說他們跟

蹤華山派是受人之托,物以類聚,多半便是受了五毒教之托。五毒教卻為甚麼要跟華山派

過不去?五毒教是江湖上一大幫會,教主親臨,在理不該阻擋,可是如讓這樣一個周身都

是千奇百怪毒物之人進入船艙,可也真的放心不下。他並不讓開,叫道“衝兒,藍教主

要見你,快出來見過。”心想叫令狐衝出來在船頭一見,最為妥善。但令狐衝大量失血,

神智兀自未複,雖聽得師父大聲呼叫,隻輕聲答應“是!是!”身子動了幾下,竟坐不

起來。藍鳳凰道“聽說他受傷甚重,怎麼出來?河上風大,再受了風寒可不是玩的。我

進去瞧瞧他。”說著邁步便向艙門口走去。她走上幾步,離嶽不群已不過四尺。嶽不群聞

到一陣極濃烈的花香,隻得身子微側,藍鳳凰已走進船艙。外艙中桃穀五仙盤膝而坐,桃

實仙臥在床上。藍鳳凰笑道“你們是桃穀六仙嗎?我是五仙教教主,你們是桃穀六仙。

大家都是仙,是自家人啊。”桃根仙道“不見得,我們是真仙,你是假仙。”桃乾仙道

“就算你也是真仙。我們是六仙,比你多了一仙。”藍鳳凰笑道“要比你們多一仙,

那也容易。”桃葉仙道“怎麼能多上一仙?你的教改稱七仙教麼?”藍鳳凰道“我們

隻有五仙,沒有七仙。可是叫你們桃穀六仙變成四仙,不就比你們多一仙了麼?”桃花仙

怒道“叫桃穀六仙變成四仙,你要殺死我們二人?”藍鳳凰笑道“殺也可以,不殺也

可以。聽說你們是令狐衝的朋友,那麼就不殺好了,不過你們不能吹牛皮,說比我五仙教

還多一仙。”桃乾仙叫道“偏要吹牛皮,你又怎樣?”

一瞬之間,桃根、桃乾、桃葉、桃花四人已同時抓住了她手足,剛要提起,突然四人

齊聲驚呼,鬆手不迭。每人都攤開手掌,呆呆的瞧著掌中之物,臉上神情恐怖異常。嶽不

群一眼見到,不由得全身發毛,背上登時出了一陣冷汗。但見桃根仙、桃乾仙二人掌中各

有一條綠色大蜈蚣,桃葉仙、桃花仙二人掌中各有一條花紋斑斕的大蜘蛛。四條毒蟲身上

都生滿長毛,令人一見便欲作嘔。這四條毒蟲隻微微抖動,並未咬齧桃穀四仙,倘若已經

咬了,事已如此,倒也不再令人生懼,正因將咬未咬,卻製得桃穀四仙不敢稍動。藍鳳凰

隨手一拂,四隻毒蟲都被她收了去,霎時不見,也不知給她藏在身上何處。她不再理會桃

穀六仙,又向前行。桃穀六仙嚇得魂飛魄散,再也不敢多口。

令狐衝和華山派一眾男弟子都在中艙。這時中艙和後艙之間的隔板已然拉上,嶽夫人

和眾女弟子都回入了後艙。藍鳳凰的眼光在各人臉上打了個轉,走到令狐衝床前,低聲叫

道“令狐公子,令狐公子!”聲音溫柔之極,旁人聽在耳裡,隻覺回腸蕩氣,似乎她叫

的似乎便是自己,忍不住便要出聲答應。她這兩聲一叫,一眾男弟子倒有一大半麵紅過耳

,全身微顫。令狐衝緩緩睜眼,低聲道“你……你是誰?”藍鳳凰柔聲說道“我是你

好朋友的朋友,所以也是你的朋友。”令狐衝“嗯”的一聲,又閉上了眼睛。藍鳳凰道

“令狐公子,你失血雖多,但不用怕,不會死的。”令狐衝昏昏沉沉,並不答話。

藍鳳凰伸手到令狐衝被中,將他的右手拉了出來,搭他脈搏,皺了皺眉頭,忽然探頭

出艙,一聲呼哨,嘰哩咕嚕的說了好幾句話,艙中諸人均不明其意。

過不多時,四個苗女走了進來,都是十歲年紀,穿的一色是藍布染花衣衫,腰中

縛一條繡花腰帶,手中都拿著一隻八寸見方的竹織盒子。

嶽不群微微皺眉,心想五仙教門下所持之物,哪裡會有甚麼好東西,單是藍鳳凰一人

,身上已是蜈蚣、蜘蛛,藏了不少,這四個苗女公然捧了盒子進船,隻怕要天下大亂了,

可是對方未曾露出敵意,卻又不便出手阻攔。

四名苗女走到藍鳳凰身前,低聲說了幾句。藍鳳凰一點頭,四名苗女便打開了盒子。

眾人心下都十分好奇,急欲瞧瞧盒中藏的是甚麼古怪物事,隻有嶽不群才見過桃穀四仙掌

中的生毛毒蟲,心想這盒中物事,最好是今生永遠不要見到。便在頃刻之間,奇事陡生。

隻見四個苗女各自卷起衣袖,露出雪白的手臂,跟著又卷起褲管,直至膝蓋以上。華

山派一眾男弟子無不看得目瞪口呆,怦怦心跳。嶽不群暗叫“啊喲,不好!這些邪教女

子要施邪術,以引誘我門下弟子。這藍鳳凰的話聲已如此淫邪,再施展妖法,眾弟子

定力不夠,必難抵禦。”不自禁的手按劍柄,心想這些五仙教教徒倘若解衣露體,施展邪

法,說不得,隻好出劍對付。四名苗女卷起衣袖褲管後,藍鳳凰也慢慢卷起了褲管。嶽不

群連使眼色,命眾弟子退到艙外,以免為邪術所惑,但隻有勞德諾和施戴子二人退了出去

,其餘各人或呆立不動,或退了幾步,又再走回。嶽不群氣凝丹田,運起紫霞神功,臉上

紫氣大盛,心想五毒教盤踞天南垂二百年,惡名決非幸致,必有狠毒厲害之極的邪法,此

時其教主親身施法,更加非同小可,若不以神功護住心神,隻怕稍有疏虞,便著了她的道

兒。眼見這些苗女赤身露體,不知羞恥為何物,自己著邪中毒後喪了性命,也還罷了,怕

的是心神被迷,當眾出醜,華山派和君子劍聲名掃地,可就陷於萬劫不複之境了。隻見四

名苗女各從竹盒之中取出一物,蠕蠕而動,果是毒蟲。四名苗女將毒蟲放在自己的臂

上腿上,毒蟲便即附著,並不跌落。嶽不群定睛看去,認出原來並非毒蟲,而是水中常見

的吸血水蛭,隻是比尋常水蛭大了一倍有餘。四名苗女取了一隻水蛭,又是一隻。藍鳳凰

也到苗女的竹盒中取了一隻隻水蛭出來,放在自己臂上腿上,不多一會,五個人臂腿上爬

滿了水蛭,總數少說也有兩百餘條。眾人都看得呆了,不知這五人乾的是甚麼古怪玩意。

嶽夫人本在後艙,聽得中艙中眾人你一聲“啊”,他一聲“噫”,充滿了詫異之情,忍不

住輕輕推開隔板,眼見這五個苗女如此情狀,不由得也是“啊”的一聲驚呼。

藍鳳凰微笑道“不用怕,咬不著你的。你……你是嶽先生的老婆嗎?聽說你的劍法

很好,是不是?”

嶽夫人勉強笑了笑,並不答話,她問自己是不是嶽先生的老婆,出言太過粗俗,又問

自己是否劍法很好,此言若是另一人相詢,對方縱含惡意,也當謙遜幾句,可是這藍鳳凰

顯然不大懂得漢人習俗,如說自己劍法很好,未免自大,如說劍法不好,說不定她便信以

為真,小覷了自己,還是以不答為上。藍鳳凰也不再問,隻安安靜靜的站著。嶽不群全神

戒備,隻待這五個苗女一有異動,擒賊擒王,先製止了藍鳳凰再說。船艙中一時誰也不再

說話。隻聞到華山派眾男弟子粗重的呼吸之聲。過了良久,隻見五個苗女臂上腿上的水蛭

身體漸漸腫脹,隱隱現出紅色。嶽不群知道水蛭一遇人獸肌膚,便以口上吸盤牢牢吸住,

吮吸鮮血,非得吃飽,決不肯放。水蛭吸血之時,被吸者並無多大知覺,僅略感麻癢,農

夫在水田中耕種,往往被水蛭釘在腿上,吸去不少鮮血而不自知。他暗自沉吟“這些妖

女以水蛭吸血,不知是何用意?多半五仙教徒行使邪法,須用自己鮮血。看來這些水蛭一

吸飽血,便是他們行法之時。”卻見藍鳳凰輕輕揭開蓋在令狐衝身上的棉被,從自己手臂

上拔下一隻吸滿了成鮮血的水蛭,放上令狐衝頸中的血管。嶽夫人生怕她傷害令狐衝

,急道“喂,你乾甚麼?”拔出長劍,躍入中艙。嶽不群搖搖頭,道“不忙,等一下

。”

嶽夫人挺劍而立,目不轉睛的瞧著藍鳳凰和令狐衝二人。隻見令狐衝頸上那水蛭咬住

了他血管,又再吮吸。藍鳳凰從懷中取出一個瓷瓶,拔開瓶塞,伸出右手小指的尖尖指甲

,從瓶中挑了些白色粉末,灑了一些在水蛭身上。四名苗女解開令狐衝衣襟,卷起他衣袖

褲管,將自己身上的水蛭一隻隻拔下,轉放在他胸腹臂腿各處血管上。片刻之間,兩百餘

隻水蛭儘已附著在令狐衝身上。藍鳳凰不斷挑取藥粉,在每隻水蛭身上分彆灑上少些。

說也奇怪,這些水蛭附在五名苗女身上時越吸越脹,這時卻漸漸縮小。嶽不群恍然大

悟,長長舒了口氣,心道“原來她所行的是轉血之法,以水蛭為媒介,將她們五人身上

的鮮血轉入衝兒血管。這些白色粉末不知是何物所製,竟然能逼令水蛭倒吐鮮血,當真神

奇之極。”他想明白了這一點,緩緩放鬆了本來緊握著劍柄的手指。嶽夫人也輕輕還劍入

鞘,本來繃緊著的臉上現出了笑容。船艙中雖仍寂靜無聲,但和適才惡鬥一觸即發的氣勢

卻已大不相同。更加難得的是,居然連桃穀六仙也瞧得驚詫萬分,張大了嘴巴,合不攏來

。六張嘴巴既然都張大了合不攏,自然也無法議論爭辯了。又過了一會,隻聽得嗒的一聲

輕響,一條吐乾了腹中血液的水蛭掉在船板上,扭曲了幾下,便即僵死。一名苗女拾了起

來,從窗口拋入河中。水蛭一條條投入河中,不到一頓飯時分,水蛭拋儘,令狐衝本來焦

黃的臉孔上卻微微有了些血色。那二百多條水蛭所吸而轉注入令狐衝體內的鮮血,總數當

逾一大碗,雖不能補足他所失之血,卻已令他轉危為安。嶽不群和夫人對望了一眼,均想

“這苗家女子以一教之尊,居然不惜以自身鮮血補入衝兒體內。她和衝兒素不相識,決

非對他有了情意。她自稱是衝兒的好朋友的朋友,衝兒幾時又結識下這樣大有來頭的一位

朋友?”

藍鳳凰見令狐衝臉色好轉,再搭他脈搏,察覺振動加強,心下甚喜,柔聲問道“令

狐公子,你覺得怎樣?”令狐衝於一切經過雖非全部明白,卻也知這女子是在醫治自己,

但覺精神已好得多,說道“多謝姑娘,我……我好得多了。”藍鳳凰道“你瞧我老不

老?是不是很老了?”令狐衝道“誰說你老了?你自然不老。要是你不生氣,我就叫你

一聲妹子啦。”藍鳳凰大喜,臉色便如春花初綻,大增嬌豔之色,微笑道“你真好。怪

不得,怪不得,這個不把天下男子瞧在眼裡的人,對你也會這樣好,所以啦……唉……”

令狐衝笑道“你倘若真的說我好,乾麼不叫我‘令狐大哥’?”藍鳳凰臉上微微一紅,

叫道“令狐大哥。”令狐衝笑道“好妹子,乖妹子!”

他生性倜儻,不拘小節,與素以“君子”自命的嶽不群大不相同。他神智略醒,便知

藍鳳凰喜歡彆人道她年輕美貌,聽她直言相詢,雖眼見她年紀比自己大,卻也張口就叫她

“妹子”,心想她出力相救自己,該當讚上幾句,以資報答。果然藍鳳凰一聽之下,十分

開心。

嶽不群和嶽夫人都不禁皺起眉頭,均想“衝兒這家夥浮滑無聊,當真難以救藥。平

一指說他已不過百日之命,此時連一百天也沒有了,一隻腳已踏進了棺材,剛清醒得片刻

,便和這等淫邪女子胡言調笑。”

藍鳳凰笑道“大哥,你想吃甚麼?我去拿些點心給你吃,好不好?”令狐衝道“

點心倒不想吃,隻是想喝酒。”藍鳳凰道“這個容易,我們有自釀的‘五寶花蜜酒’,

你倒試試看。”嘰哩咕嚕的說了幾句苗語。

兩名苗女應命而去,從小舟取過八瓶酒來,開了一瓶倒在碗中,登時滿船花香酒香。

令狐衝道“好妹子,你這酒嘛,花香太重,蓋住了酒味,那是女人家喝的酒。”藍

鳳凰笑道“花香非重不可,否則有毒蛇的腥味。”令狐衝奇道“酒中有毒蛇腥味?”

藍鳳凰道“是啊。我這酒叫作‘五寶花蜜酒’,自然要用‘五寶’了。”令狐衝問道

“甚麼叫‘五寶’?”藍鳳凰道“五寶是我們教裡的五樣寶貝,你瞧瞧罷。”說著端過

兩隻空碗,倒轉酒瓶,將瓶中的酒倒了出來,隻聽得咚咚輕響,有幾條小小的物事隨酒落

入碗中。好幾名華山弟子見到,登時駭聲而呼。

她將酒碗拿到令狐衝眼前,隻見酒色極清,純白如泉水,酒中浸著五條小小的毒蟲,

一是青蛇,一是蜈蚣,一是蜘蛛,一是蠍子,另有一隻小蟾蜍。令狐衝嚇了一跳,問道

“酒中為甚麼放這……這種毒蟲?”藍鳳凰呸了一聲,說道“這是五寶,彆毒蟲……毒

蟲的亂叫。令狐大哥,你敢不敢喝?”令狐衝苦笑道“這……五寶,我可有些害怕。”

藍鳳凰拿起酒碗,喝了一大口,笑道“我們苗人的規矩,倘若請朋友喝酒吃肉,朋友不

喝不吃,那朋友就不是朋友啦。”令狐衝接過酒碗,骨嘟骨嘟的將一碗酒都喝下肚中,連

那五條毒蟲也一口吞下。他膽子雖大,卻也不敢去咀嚼其味了。藍鳳凰大喜,伸手摟住他

頭頸,便在他臉頰上親了兩親,她嘴唇上搽的胭脂在令狐衝臉上印了兩個紅印,笑道“

這才是好哥哥呢。”令狐衝一笑,一瞥眼間見到師父嚴厲的眼色,心中一驚,暗道“糟

糕,糟糕!我大膽妄為,在師父師娘跟前這般胡鬨,非給師父痛罵一場不可。小師妹可又

更加瞧我不起了。”藍鳳凰又開了一瓶酒,斟在碗裡,連著酒中所浸的五條小毒蟲,送到

嶽不群麵前,笑道“嶽先生,我請你喝酒。”嶽不群見到酒中所浸蜈蚣、蜘蛛等一乾毒

蟲,已然惡心,跟著便聞到濃烈的花香之中隱隱混著難以言宣的腥臭,忍不住便欲嘔吐,

左手伸出,便往藍鳳凰持著酒杯的手上推去。不料藍鳳凰竟然並不縮手,眼見自己手指便

要碰到她手背,急忙縮回。藍鳳凰笑道“怎地做師父的反沒徒兒大膽?華山派的眾位朋

友,哪一個喝了這碗酒?喝了可大有好處。”霎時之間舟中寂靜無聲。藍鳳凰一手舉著酒

碗,卻無人接口。藍鳳凰歎了口氣道“華山派中除了令狐衝外,再沒第二個英雄好漢了

。”忽聽得一人大聲道“給我喝!”卻是林平之。他走上幾步,伸手便要去接酒碗。藍

鳳凰雙眉一軒,笑道“原來……”嶽靈珊叫道“小林子,你吃了這臟東西,就算不毒

死,以後也彆想我再來睬你。”藍鳳凰將酒碗遞到林平之麵前,笑道“你喝了罷!”林

平之囁嚅道“我……我不喝了。”聽得藍鳳凰長聲大笑,不由得漲紅了臉,道“我不

喝這酒,可……可不是怕死。”藍鳳凰笑道“我當然知道,你是怕這美貌姑娘從此不睬

你。你不是膽小鬼,你是多情漢子,哈哈,哈哈。”走到令狐衝身前,說道“大哥,回

頭見。”將酒碗在桌上一放,一揮手。四個苗女拿了餘下的六瓶酒,跟著她走出船艙,縱

回小舟。

隻聽得甜膩的歌聲飄在水麵,順流向東,漸遠漸輕,那小舟搶在頭裡,遠遠的去了。

嶽不群皺眉道“將這些酒瓶酒碗都摔入河中。”林平之應道“是!”走到桌邊,

手指剛碰到酒瓶,隻聞奇腥衝鼻,身子一晃,站立不定,忙伸手扶住桌邊。嶽不群登時省

悟,叫道“酒瓶上有毒!”衣袖拂去,勁風到處,將桌上的酒瓶酒碗,一古腦兒送出窗

去,摔在河裡;驀地裡胸口一陣煩惡,強自運氣忍住,卻聽得哇的一聲,林平之已大吐起

來。跟著這邊廂哇的一聲,那邊廂又是哇的一響,人人都捧腹嘔吐,連桃穀六仙和船艄的

船公水手也均不免。嶽不群強忍了半日,終於再也忍耐不住,也便嘔吐起來。各人嘔了良

久,雖已將胃中食物吐了個乾乾淨淨,再無剩餘,嘔吐卻仍不止,不住的嘔出酸水。到後

來連酸水也沒有了,仍是喉癢心煩,難以止歇,均覺腹中倘若有物可吐,反比這等空嘔舒

服得多。船中前前後後數十人,隻令狐衝一人不嘔。桃實仙道“令狐衝,那妖女對你另

眼相看,給你服了解藥。”令狐衝道“我沒服解藥啊。難道那碗毒酒便是解藥?”桃根

仙道“誰說不是呢?那妖女見你生得俊,喜歡了你啦。”桃枝仙道“我說不是因為他

生得俊,而是因為他讚那妖女年輕貌美。”桃花仙道“那也要他有膽量喝那毒酒,吞了

那五條毒蟲。”桃葉仙道“他雖然不嘔,焉知不是腹中有了五條毒蟲之後,中毒更深?

”桃乾仙道“啊喲,不得了!令狐衝喝那碗毒酒,咱們沒加阻攔,倘若因此斃命,平一

指追究起來,那便如何是好?”桃根仙道“平一指說他本來就快死的,早死了幾天,有

甚麼要緊?”桃花仙道“令狐衝不要緊,我們就要緊了。”桃實仙道“那也不要緊,

咱們高飛遠走,那平一指身矮腿短,諒他也追咱們不著。”桃穀六仙不住作嘔,卻也不舍

得少說幾句。嶽不群眼見駕船的水手作嘔不止,座船在大河中東歪西斜,甚是危險,當即

縱到後艄,把住了舵,將船向南岸駛去。他內功深厚,運了幾次氣,胸中煩惡之意漸消。

座船慢慢靠岸,嶽不群縱到船頭,提起鐵錨摔到岸邊。這隻鐵錨無慮二百來斤,要兩名水

手才抬得動。船夫見嶽不群是個文弱書生,不但將這大鐵錨一手提起,而且一拋數丈,不

禁為之咋舌,不過咋舌也沒多久,跟著又捧腹大嘔。眾人紛紛上岸,跪在水邊喝滿了一腹

河水,又嘔將出來,如此數次,這才嘔吐漸止。

這河岸是個荒僻所在,但遙見東邊數裡外屋宇鱗比,是個市鎮。嶽不群道“船中餘

毒未淨,乘坐不得的了。咱們到那鎮上再說。”桃乾仙背著令狐衝、桃枝仙背著桃實仙,

眾人齊往那市鎮行去。到得鎮上,桃乾仙和桃枝仙當先走進一家飯店,將令狐衝和桃實仙

往椅上一放,叫道“拿酒來,拿菜來,拿飯來!”令狐衝一瞥間,見店堂中端坐著一個

矮小道人,正是青城派掌門餘滄海,不禁一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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