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置酒弄丸招薄怒 還書貽劍種深情_書劍恩仇錄_思兔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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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回 置酒弄丸招薄怒 還書貽劍種深情(2 / 2)

馬給他,也好讓他歡喜。”陳家洛向餘魚同道“那群回人的帳篷搭在哪裡?咱們彎過去瞧

瞧。”餘魚同領路,向溪邊走去,遠遠望去,隻見曠曠廓廓一片空地,哪裡還有甚麼帳篷人

影?隻剩下滿地駝馬糞便。大家都覺得這群回人行蹤詭秘,摸不準是何來路。陳家洛道

“咱們走吧!”眾人縱馬疾馳,黑夜之中,隻聞馬蹄答答之聲。駱冰馬快,跑一程等一程,

才沒將眾人拋離。天色黎明,到了一條小溪邊上,陳家洛道“各位兄弟,咱們在這裡讓牲

口喝點水,養養力,再過一個時辰,大概就可追上四哥了。”駱冰血脈賁張,心跳加劇,雙

頰暈紅。餘魚同偷眼形相,心中說不出是甚麼滋味,慢慢走到她身旁,輕輕叫了聲“四

嫂!”駱冰應道“嗯!”餘魚同道“我就是性命不要,也要將四哥救出來給你。”駱冰

微微一笑,輕聲歎道“這才是好兄弟呢!”餘魚同心中一酸,幾乎掉下淚來,忙轉過了

頭。

陳家洛道“四嫂,你的馬借給心硯騎一下,讓他趕上前去,探明鷹爪孫的行蹤,轉來

報信。”心硯聽得能騎駱冰的馬,心中大喜,道“文奶奶,你肯麼?”駱冰笑道“孩子

話,我為甚麼不肯?”心硯騎上白馬,如飛而去。

眾人等馬飲足了水,紛紛上馬,放開腳力急趕。不一會,天已大明,隻見心硯騎了白馬

迎麵奔來,大叫“鷹爪孫就在前麵,大家快追!”眾人一聽,精神百倍,拚力追趕。心硯

和駱冰換過馬,駱冰問道“見到了四爺的大車嗎?”心硯連連點頭,道“見到了!我想

看得仔細點,騎近車旁,守車的賊子立刻凶霸霸的舉刀嚇我,罵我小雜種小混蛋。”駱冰笑

道“待會他要叫你小祖宗小太爺了。”群駒疾馳,蹄聲如雷,追出五六裡地,望見前麵一

大隊人馬,稍稍馳近,見是一批官兵押著一隊車隊。心硯對陳家洛道“再上去六七裡就是

文四爺的車子。”眾人催馬越過車隊。陳家洛一使眼色,蔣四根和餘魚同圈轉坐騎,攔在當

路,其餘各人繼續向前急追。餘魚周待官兵行到跟前,雙手一拱,斯斯文文的道“各位辛

苦了!這裡風景絕妙,難得天高氣爽,不冷不熱,大家坐下來談談如何?”當頭一名清兵喝

道“快閃開!這是李軍門的家眷。”餘魚同道“是家眷麼?那更應該歇歇,前麵有一對

黑無常白無常,莫嚇壞了姑娘太太們。”另一名清兵揚起馬鞭,劈麵打來,喝道“你這窮

酸,快彆在這兒發瘋。”餘魚同笑嘻嘻的一避,說道“君子動口不動手,閣下橫施馬鞭,

未免不是君子矣!”押隊的將官縱馬上來喝問。餘魚同拱手笑問“官長尊姓大名,仙鄉何

處?”那將官見餘、蔣二人路道不正,遲疑不答。餘魚同取出金笛,道“在下粗識聲律,

常歎知音難遇。官長相貌堂堂,必非俗人,就請下馬,待在下吹奏一曲,以解旅途寂寥,有

何不可?”那將官正是護送李可秀家眷的曾圖南,見到金笛,登時一驚。那日客店中餘魚同

和公差爭鬥,他雖沒親見,事後卻聽兵丁和店夥說起,得知殺差拒捕的大盜是個手持金笛的

秀才相公,此時狹路相逢,不知是何來意,但見對方隻有兩人,也自不懼,喝道“咱們河

水不犯井水,各走各的道。快讓路吧!”餘魚同道“在下有十套大曲,一曰龍吟,二曰鳳

鳴,三曰紫雲,四曰紅霞,五曰搖波,六曰裂石,七曰金穀,八曰玉關,九曰靜日,十曰良

宵,或慷慨激越,或宛轉纏綿,各具佳韻。隻是未逢嘉客,久未吹奏,今日邂逅高賢,不覺

技癢,隻好從頭獻醜一番。要讓路不難,待我十套曲子吹完,自然恭送官長上道。”說罷將

金笛舉到口邊,妙音隨指,果然是清響入雲,聲被四野。曾圖南眼見今日之事不能善罷,舉

槍卷起碗大槍花,“烏龍出洞”,向餘魚同當心刺去。餘魚同凝神吹笛,待槍尖堪堪刺到,

突伸左手抓住槍柄,右手金笛在槍杆上猛力一擊,喀喇一響,槍杆立斷。曾圖南大驚,勒馬

倒退數步,從兵士手中搶了一把刀,又殺將上來。戰得七八回合,餘魚同找到破綻,金笛戳

中他右臂,曾圖南單刀脫手。

餘魚同道“我這十套曲子,你今日聽定了。在下生平最恨阻撓清興之人,不聽我笛

子,便是瞧我不起。古詩有雲‘快馬不須鞭,拗折楊柳枝。下馬吹橫笛,愁殺路旁兒。’

古人真有先見之明。”橫笛當唇,又吹將起來。

曾圖南手一揮,叫道“一齊上,拿下這小子。”眾兵呐喊湧上。蔣四根縱身下馬,手

揮鐵槳,一招“撥草尋蛇”,在當先那名清兵腳上輕輕一挑。那清兵“啊喲”一聲,仰天倒

在鐵槳之上。蔣四根鐵槳“翻身上卷袖”向上一揮,那清兵有如斷線紙鳶,飛上半空,隻聽

得他“啊啊”亂叫,直向人堆裡跌去。蔣四根搶上兩步,如法炮製,像鏟土般將清兵一鏟一

個,接二連三的拋擲出去,後麵清兵齊聲驚呼,轉身便逃。曾圖南揮馬鞭亂打,卻哪裡約束

得住?蔣四根正拋得高興,忽然對麵大車車帷開處,一團火雲撲到麵前,明晃晃的劍尖當胸

疾刺。蔣四根鐵槳“倒拔垂楊”,槳尾猛向劍身砸去,對方不等槳到,劍已變招,向他腿上

削去。蔣四根鐵槳橫掃,那人見他槳重力大,不敢硬接,縱出數步。蔣四根定神看時,見那

人竟是個紅衣少女。他是粵東人氏,鄉音難改,來到北土,言語少有人懂,因此向來不愛多

話,一聲不響,揮鐵槳和她鬥在一起,拆了數招,見她劍術精妙,不禁暗暗稱奇。蔣四根心

下納罕,餘魚同在一旁看得更是出神。這時他已忘了吹笛,儘注視那少女的劍法,見她一柄

劍施展開來,有如飛絮遊絲,長河流水,輕靈連綿,竟是本門正傳的“柔雲劍術”,和蔣四

根一個招熟,一個力大,一時打了個難解難分。餘魚同縱身而前,金笛在兩般兵刃間一隔,

叫道“住手!”那少女和蔣四根各退一步。這時曾圖南拿了一杆槍,又躍馬過來助戰,眾

清兵站得遠遠的呐喊助威。那少女揮手叫曾圖南退下。餘魚同道“請問姑娘高姓大名,尊

師是哪一位?”那少女笑道“你問我呀,我不愛說。我卻知你是金笛秀才餘魚同。餘者,

人未之餘。魚者,混水摸魚之魚也。同者,君子和而不同之同,非破銅爛鐵之銅也。你在紅

花會中,坐的是第十四把交椅。”餘魚同和蔣四根吃了一驚,麵麵相覷,說不出話來。曾圖

南見她忽然對那江洋大盜笑語盈盈,更是錯愕異常。

三個驚奇的男人望著一個笑嘻嘻的女郎,正不知說甚麼話好,忽聽得蹄聲急促,清兵紛

紛讓道,六騎馬從西趕來。當先一人神色清臒,滿頭白發,正是武當名宿陸菲青。餘魚同和

那少女不約而同的迎了上去,一個叫“師叔”,一個叫“師父”,都跳下馬來行禮。那少女

正是陸菲青的女弟子李沅芷。在陸菲青之後的是周仲英、周綺、徐天宏、孟健雄、安健剛五

人。那天駱冰半夜出走,周綺翌晨起來,大不高興,對徐天宏道“你們紅花會很愛瞧不起

人。你又乾麼不跟你四嫂一起走?”徐天宏竭力向周氏父女解釋。周仲英道“他們少年夫

妻恩愛情深,恨不得早日見麵,趕先一步,也是情理之常。”罵周綺道“又要你發甚麼脾

氣了?”徐天宏道“四嫂一人孤身上路,她跟鷹爪孫朝過相,彆再出甚麼岔子。”周仲英

道“這話不錯,咱們最好趕上她。陳當家的叫我領這撥人,要是她再有甚麼失閃,我這老

臉往哪裡擱去?”三人快馬奔馳,當日下午趕上了陸菲青和孟、安二人。六人關心駱冰,全

力趕路,途中毫沒耽擱,是以陳家洛等一行過去不久,他們就遇上了留守的章進,聽說文泰

來便在前麵,六騎馬一陣風般追了上來。陸菲青道“沅芷,你怎麼和餘師兄、蔣大哥在一

起?”李沅芷笑道“餘師哥非要人家聽他吹笛不可,說有十套大曲,又是龍吟,又是鳳鳴

甚麼的。我不愛聽嘛,他就攔著不許走。師父你倒評評這個理看。”餘魚同聽李沅芷向陸菲

青如此告狀,不由得臉上一陣發燒,心道“我攔住人聽笛子是有的,可哪裡是攔住你這大

姑娘啊?”周綺聽了李沅芷這番話,狠狠白了徐天宏一眼,心道“你們紅花會裡有幾個好

人?”陸菲青對李沅芷道“前麵事情凶險,你們留在這裡彆走,莫驚嚇了太太。我事情了

結之後,自會前來找你。”李沅芷聽說前麵有熱鬨可瞧,可是師父偏不許她去,撅起了嘴不

答應。陸菲青也不理她,招呼眾人上馬,向東追去。陳家洛率領群雄,疾追官差,奔出四五

裡地,隱隱已望見平野漠漠,人馬排成一線而行。無塵一馬當先,拔劍大叫“追啊!”再

奔得一裡多路,前麵人形越來越大。斜刺裡駱冰騎白馬直衝上去,一晃眼便追上了敵人。她

雙刀在手,預備趕過敵人的頭,再回過身來攔住。忽然前麵喊聲大起,數十匹駝馬自東向西

奔來。此事出其不意,駱冰勒馬停步,要看這馬隊是甚麼路道。這時官差隊伍也已停住不

走,有人在高聲喝問。對麵來的馬隊越奔越快,騎士長刀閃閃生光,直衝入官差隊裡,雙方

混戰起來。駱冰大奇,想不出這是哪裡來的援軍。不久陳家洛等人也都趕到,驅馬上前觀

戰。忽見一騎馬迎麵奔來,繞過混戰雙方,直向紅花會群雄而來,漸漸馳近,認出馬上是衛

春華。他馳到陳家洛跟前,大聲說道“總舵主,我和十二郎守著峽口,給這批回人衝了過

來,攔擋不住,我趕回來報告,哪知他們卻和鷹爪孫打了起來,這真奇了。”陳家洛道

“無塵道長、趙三哥、常氏雙俠,你們四位過去先搶了四哥坐的大車。其餘的且慢動手,看

明白再說。”無塵等四人一聲答應,縱馬直衝而前。兩名捕快大聲喝問“哪一路的?”趙

半山更不打話,兩枝鋼鏢脫手,一中咽喉,一中小腹,兩名捕快登時了帳,撞下馬來。趙半

山外號千臂如來,隻因他笑口常開,麵慈心軟,一副好好先生的脾氣,然而周身暗器,種類

繁多,打起來又快又準,旁人休想看得清他單憑一雙手怎能在頃刻之間施放如許暗器。此番

紅花會大舉救人,沒想到出馬第一功,倒是這位一向謙退隨和的千臂如來所建。四人衝近大

車,迎麵一個頭纏白布的回人挺槍刺到,無塵側身避過,並不還手,筆直向大車衝去。一名

鏢師舉刀砍來,無塵舉劍一擋,劍鋒快如電閃,順著刀刃直削下去,將那鏢師四指一齊削

斷,“順水推舟”,刺入他的心窩。但聽得腦後金刃劈風,知道來了敵人,也不回頭,左手

劍自下上撩,劍身從敵人左腋入右肩出,將在身後暗算他的一名捕頭連肩帶頭,斜斜砍為兩

截,鮮血直噴。趙半山和常氏雙俠在後看得清楚,大聲喝彩。鏢行眾人見無塵劍法驚人,己

方兩人都是一記招術尚未施全,即已被殺,嚇得心膽俱裂,大叫“風緊,扯呼!”常氏雙

俠奔近大車,斜刺裡衝出七八名回人,手舞長刀,上來攔阻。常氏雙俠展開飛抓,和他們交

上了手。一個身材瘦小的鏢師將大車前的騾子拉轉頭,揮鞭急抽,騾車疾馳,他騎馬緊跟大

車之後,這人正是童兆和。趙半山與無塵縱馬急追。趙半山摸出飛蝗石,噗的一聲打中童兆

和後腦,鮮血迸流,隻痛得他哇哇急叫。他當即從靴筒子中掏出匕首,一刀插在騾子臀上,

騾子受痛,更是發足狂奔。趙半山飛身縱上童兆和馬背,尚未坐實,右手已扣住他右腕,隨

手舉起,在空中甩了個圈子,向大車前的騾子丟去,童兆和跌在騾子頭上,大叫大嚷,沒命

的抱住。騾子受驚,眼睛又被遮住,亂跳亂踢,反而倒過頭來。無塵和趙半山雙馬齊到,將

騾子挽住。趙半山抓住童兆和後心,摔在道旁。無塵叫道“三弟,拿人當暗器打,真有你

的!”他二人不認得童兆和,心中掛著文泰來,哪去理他?童兆和幾個打滾,滾入草叢之

中,心驚膽戰,在長草間越爬越遠。趙半山揭開車帳,向裡一看,黑沉沉的瞧不清楚,隻見

一人斜坐車內,身上裹著棉被,喜叫“四弟,是你麼?我們救你來啦!”那人“啊”了一

聲。無塵道“你送四弟回去,我去找張召重算帳。”說罷縱馬衝入人堆。

鏢師公差本在向東奔逃,忽見無塵回馬殺來,發一聲喊,轉頭向西。無塵大叫“張召

重,張召重,你這小子快給我滾出來。”喊了幾聲,無人答應,又向敵人群裡衝去。鏢師公

差見他趕到,嚇得魂飛天外,四散亂竄。紅花會群雄見趙半山押著大車回來,儘皆大喜,紛

紛奔過來迎接。駱冰一馬當先,馳到大車之前,翻身下馬,揭開車帳,顫聲叫道“大

哥!”車中人卻無聲息,駱冰一驚,撲入車裡,將被揭開。這時紅花會群雄也都趕到,下馬

圍近察看。常氏雙俠見大車已搶到手,哪有心情和這批不明來曆的回人戀戰,兄弟倆一聲呼

哨,展開飛抓將眾回人直逼開去,掉轉馬頭便走。那群回人似乎旨在阻止旁人走近,見二人

退走,也不追趕,返身奔向中央一團正在惡戰的人群。無塵道人仍在人群中縱橫來去。一名

趟子手逃得略慢,被他一劍砍在肩頭,跌倒在地。無塵不欲傷他性命,提馬跳過他身子,大

呼“火手判官,給我滾出來!”

忽有一騎衝到跟前,馬上回人身材高大,虯髯滿腮,喝問“哪裡來的野道人在此亂

闖?”無塵迎麵一劍。那回人舉馬刀一架。無塵左右連環兩劍,迅捷無比。那回人右臂上

舉,馬刀尚在頭頂,劍氣森森,已及肌膚,百忙中向外一摔,鐙裡藏身,右足勾住馬鐙,翻

在馬腹之下,才算逃過兩劍,嚇得一身冷汗,仗著騎術精絕,躲在馬腹下催馬逃開。無塵笑

道“躲得開我三劍,也算一條好漢,饒了你的性命。”又衝入人群。常氏雙俠從東返回,

西邊又奔來八騎,正是周仲英和陸菲青一乾人。兩撥人還未馳近大車,駱冰已從車內揪出一

個人來,摔在地下,喝問“文大爺……在哪裡?”話未問畢,兩行淚珠流了下來。眾人見

這人蒼老黃瘦,公差打扮,右手吊在頸下。駱冰認得他是北京捕頭吳國棟,在客店中曾被文

泰來打斷了右臂的,踢了他一腳,又待要問,一口氣憋住了說不出話。衛春華單鉤指住他右

眼,喝道“文爺在哪裡?你不說,先廢了這隻招子?”吳國棟恨恨的道“張召重這小子

早押著文……文爺走得遠啦。這小子叫我坐在車裡。我還道他好心讓我養傷,哪知他是使金

蟬脫殼之計,要我認命,給他頂缸,他自己卻到北京請功去了。,瞧這狼心狗肺的東

西有沒好死。”他越說越恨,破口大罵張召重。

這時東西師撥人都已趕到。陳家洛叫道“把魔爪孫和鏢行的小子們全都拿下來,彆讓

走了一個!分兩路包抄。”當下陳家洛與趙半山、常氏雙俠、楊成協、衛春華、蔣四根、心

硯從南圍上,周仲英、陸菲青、徐天宏、駱冰、餘魚同、周綺、孟健雄、安健剛從北路圍

上,有如一把鐵鉗,將官差、鏢行和眾回人全都圍在垓心。眾回人和公差鏢師正鬥得火熾。

趙半山雙手微揚,打出三件暗器,兩名捕快、一名鏢師翻車落馬。眾回人分清了敵我,歡呼

大叫。那虯髯回人縱馬上前,高聲說道“不知哪一路好漢拔刀相助,在下先行謝過。”說

罷舉刀致敬。陳家洛拱手還禮,喊道“各位兄弟,一齊動手吧。”眾英雄齊聲答應,刀劍

並施。

這時公差與鏢行中的好手早已死傷殆儘,餘下幾名平庸之輩哪裡還敢反抗,俱都跪地求

饒,“爺爺、祖宗”的亂喊。心硯十分高興,向駱冰道“文四奶奶,果真不出你所料,他

們在叫我爺爺了。”駱冰心亂如麻,心硯的話全沒聽進耳去。忽見無塵道人奔出人叢,叫

道“喂!大家來瞧,這女娃娃的劍法很有幾下子!”眾人知道無塵的追魂奪命劍海內獨

步,江湖上能擋得住他三招兩式的人並不多見,他竟會稱許彆人劍法,而且是個女子,俱都

好奇之心大起,逼近觀看。那虯髯回人高聲說了幾句回語,眾回人讓出道來,與群雄圍成一

個圈子。無塵對陳家洛道“總舵主,你瞧這使五行輪的小子,身手倒也不弱。”陳家洛向

人圈中看去,但見劍氣縱橫,輪影飛舞,一個黃衫女郎與一個矯健漢子鬥得正緊。陸菲青走

到陳家洛身旁,說道“這穿黃衫的姑娘名叫霍青桐,是天山雙鷹的弟子。那使五行輪的是

關東六魔中的閻世章。”

陳家洛心中一動,他知道天山雙鷹禿鷲陳正德、雪雕關明梅是回疆武林前輩,和他師父

天池怪俠素有嫌隙,雖不成仇,但儘量避不見麵,久聞天山派“三分劍術”自成一家,倒要

留心一觀。凝神望去,見那黃衫女郎劍光霍霍,攻勢淩厲,然而閻世章雙輪展開,也儘自抵

敵得住。眾回人呐喊助威,有數人漸漸逼近,要想加入戰團。

閻世章雙輪“指天劃地”一擋一攻,待霍青桐長劍收轉,退出一步,叫道“且慢,我

有話說。”眾回人逼上前去,兵刃耀眼,眼見就要將他亂刀分屍。閻世章倏地雙輪交於左

手,右手一扯,將背上的紅布包袱拿在手中,雙輪高舉,叫道“你們要倚多取勝,我先將

這包裹砍爛了。”那五行輪輪口白光閃爍,鋒利之極,雙輪這一斫下去,包袱不免立時斫成

三截。眾回人俱都大驚,退了幾步。閻世章眼見身入重圍,隻有憑一身藝業以圖僥幸,叫

道“你們人多,要我性命易如反掌。但我閻六死得不服,除非單打獨鬥,哪一位贏了我手

中雙輪,我敬重英雄好漢,自會將包裹奉上,否則我寧可與這包裹同歸於儘。你們想得,哼

哼,那是妄想。”周綺第一個就忍不住,跳出圈子,喝道“好,咱們來比劃比劃。”雁翎

刀一擺,便要上前。周仲英一把將她拉了回來,說道“眼前有這許多英雄了得的伯伯叔

叔,要你這丫頭來現世?”霍青桐左手向周綺一揚,說道“這位姊姊的盛情好意,我先謝

謝。”周綺道“那沒甚麼。”霍青桐道“我先打頭陣,要是不成,請姊姊伸手相助。”

周綺道“你放心,我看你這人很好,一定幫你。”周仲英低聲道“傻丫頭,人家武功比

你強,你沒看見嗎?”周綺道“難道她冤我?”陸菲青插口道“這紅布包袱之中,包著

他們回族的要物,她必須親手奪回。”周綺點點頭道“那就是了。”周仲英搖頭好笑。他

武藝精強,固是武林中的第一流人物,隻是性格粗豪,不耐煩循循善誘,教出來的徒弟女

兒,功夫跟他便差著一大截,偏生這位寶貝姑娘又心腸最熱,一遇上事情,不管跟自己是否

相乾,總是勇往直前。

閻世章負上包袱,說道“哪一個上來,商量好了沒有?”霍青桐道“還是我接你五

行輪的高招。”閻世章道“決了勝負之後怎麼說?”霍青桐道“不論勝負,都得把經書

留下。你勝了讓你走,你敗了,連人留下。”說罷劍走偏鋒,斜刺左肩。閻世章的雙輪按五

行八卦,八八六十四招,專奪敵人兵刃,遮鎖封攔,招數甚是嚴密。兩人轉瞬拆了七八招。

陳家洛向餘魚同一招手,餘魚同走了過去。陳家洛道“十四弟,你趕緊動身去探查四

哥下落,咱們隨後趕來。”餘魚同答應了,退出人圈,回頭向駱冰望去,見她低著頭正自癡

癡出神,想過去安慰她幾句,轉念一想,拍馬走了。

霍青桐再度出手,劍招又快了幾分,劍未遞到,已經變招。閻世章雙輪想鎖她寶劍,卻

哪裡鎖得著。

無塵、陸菲青、趙半山幾個都是使劍的好手,在一旁指指點點的評論。無塵道“這一

記刺他右脅,快是夠快了,還不夠狠。”趙半山笑道“她怎能跟你幾十年的功力相比?你

在她這年紀時,有沒有這般俊的身手?”無塵笑道“這女娃娃討人歡喜,大家都幫她。”

陳家洛見霍青桐劍法精妙,心中也暗暗讚賞。再拆二十餘招,霍青桐雙頰微紅,額上滲出細

細汗珠,但神定氣足,腳步身法絲毫不亂,驀地裡劍法一變,天山派絕技“海市蜃樓”自劍

尖湧出,劍招虛虛實實,似真實幻,似幻實真。群雄屏聲凝氣,都看出了神。輪光劍影中白

刃閃動,閻世章右腕中劍,一聲驚叫,右輪飛上半空,眾人不約而同,齊聲喝彩。閻世章縱

身飛出丈餘,說道“我認輸了,經書給你!”反手去解背上紅布包袱。霍青桐歡容滿臉,

搶上幾步,還劍入鞘,雙手去接這部他們族人奉為聖物的《可蘭經》。閻世章臉色一沉,喝

道“拿去!”右手一揚,突然三把飛錐向她當胸疾飛而來。這一下變起倉卒,霍青桐難以

避讓,仰麵一個“鐵板橋”,全身筆直向後彎倒,三把飛錐堪堪在她臉上掠過。閻世章一不

做,二不休,三把飛錐剛脫手,緊接著又是三把連珠擲出,這時霍青桐雙眼向天,不見大難

已然臨身。旁視眾人儘皆驚怒,齊齊搶出。霍青桐剛挺腰立起,隻聽得叮、叮、叮三聲,三

柄飛錐被暗器打落地下,跌在腳邊,若非有人相救,三把飛錐已儘數打中自己要害,她嚇出

一身冷汗,忙拔劍在手。閻世章和身撲上,勢若瘋虎,五行輪當頭砸下。霍青桐不及變招,

隻得舉劍硬架,利輪下壓,寶劍上舉,一時之間僵持不決。閻世章力大,五行輪漸漸壓向她

頭上,輪周利刃已碰及她帽上翠羽。群雄正要上前援手,忽然間青光一閃,霍青桐左手已從

腰間拔出一柄短劍,撲的一聲,插入閻世章胸腹之間。閻世章大叫一聲,向後便倒。眾人又

是轟天價喝一聲彩。霍青桐解下閻世章背後的紅布包袱。那虯髯回人走到跟前,連讚“好

孩子!”霍青桐雙手奉上包袱,微微一笑,叫了聲“爹。”那回人正是她父親木卓倫。他

也是雙手接過,眾回人都擁了上來,歡聲雷動。霍青桐拔出短劍,看閻世章早已斷氣,忽見

一個十五六歲少年縱下馬來,在地下撿起三枚圓圓的白色東西,走到一個青年跟前,托在手

中送上去,那青年伸手接了,放入囊中。霍青桐心想“剛才打落這奸賊暗器,救了我性命

的原來是他。”不免仔細看了他兩眼,見這人豐姿如玉,目朗似星,輕袍緩帶,手中搖著一

柄折扇,神采飛揚,氣度閒雅。兩人目光相接,那人向她微微一笑,霍青桐臉一紅,低下頭

跑到父親跟前,在他耳邊低低說了幾句話,木卓倫點點頭,走到那青年馬前,躬身行禮。那

青年忙下馬還禮。木卓倫道“承公子相救小女性命,兄弟感激萬分,請問公子尊姓大

名?”

那青年正是陳家洛,當下連聲遜謝,說道“小弟姓陳名家洛,我們有一位結義兄弟,

被這批鷹爪和鏢行的小子逮去,大家趕來相救,卻撲了個空。貴族聖物已經奪回,可喜可

賀。”木卓倫把兒子霍阿伊和女兒叫過來,同向陳家洛拜謝。陳家洛見霍阿伊方麵大耳,滿

臉濃須,霍青桐卻體態婀娜,嬌如春花,麗若朝霞,先前專心觀看她劍法,此時臨近當麵,

不意人間竟有如此好女子,一時不由得心跳加劇。霍青桐低聲道“若非公子仗義相救,小

女子已遭暗算。大恩大德,永不敢忘。”陳家洛道“久聞天山雙鷹兩位前輩三分劍術冠絕

當時,今日得見姑娘神技,真乃名下無虛。適才在下獻醜,不蒙見怪,已是萬幸,何勞言

謝?”

周綺聽這兩人客客氣氣的說話,不耐煩起來,插嘴對霍青桐道“你的劍法是比我好,

不過有一件事我要教你。”霍青桐道“請姊姊指教。”周綺道“和你打的這個家夥奸猾

得很,你太過信他啦,險些中了他的毒手。有很多男人都是詭計多端的,以後可要千萬小

心。”霍青桐道“姊姊說得是,如不是陳公子仗義施救,那真是不堪設想了。”周綺道

“甚麼陳公子?啊,你是說他,他是紅花會的總舵主。喂,陳……陳大哥,你剛才打飛錐的

是甚麼暗器,給我瞧瞧,成不成?”陳家洛從囊中拿出三顆棋子,道“這是幾顆圍棋子,

打得不好,周姑娘彆見笑。”周綺道“誰來笑你?你打得不錯,一路上爹爹老是讚你,他

有些話倒也說得對。”霍青桐聽周綺說這位公子是甚麼幫會的總舵主,微覺詫異,低聲和父

親商量。木卓倫連連點頭,說“好,好,該當如此。”他轉身走近幾步,對陳家洛道

“承眾位英雄援手,我們大事已了。聽公子說有一位英雄尚未救出,我想命小兒小女帶同幾

名伴當供公子差遣,相救這位英雄。他們武藝低微,難有大用,但或可稍效奔走之勞,不知

公子準許麼?”陳家洛大喜,說道“那是感激不儘。”當下替群雄引見了。

木卓倫對無塵道“道長劍法迅捷無倫,我生平從所未見,幸虧道長劍下留情,否

則……哈哈……”無塵笑道“多有得罪,幸勿見怪。”眾回人向來崇敬英雄,剛才見無

塵、趙半山、陳家洛、常氏雙俠諸人大顯身手,心中都十分欽佩,紛紛過來行禮致敬。正敘

話間,忽然西邊蹄聲急促,隻見一人縱馬奔近,翻身下馬,竟是個美貌少年,那人向陸菲青

叫了一聲“師父”。此人正是李沅芷,這時又改了男裝。她四下一望,沒見餘魚同,卻見了

霍青桐,跑過去親親熱熱的拉住了她手,說道“那晚你到哪裡去了?我可想死你啦!經書

奪回來沒有?”霍青桐歡然道“剛奪回來,你瞧。”向霍阿伊背上的紅包袱一指。李沅芷

微一沉吟,道“打開看過沒有?經書在不在裡麵?”霍青桐道“我們要先禱告阿拉,感

謝神的大能,再來開啟聖經。”李沅芷道“最好打開來瞧瞧。”木卓倫一聽,心中驚疑,

忙解開包袱,裡麵竟是一疊廢紙,哪裡是他們的聖經?

眾回人一見,無不氣得大罵。霍阿伊將蹲在地上的一個鏢行趟子手抓起,順手一記耳

光,喝道“經書哪裡去了?”趟子手哭喪著臉,一手按住被打腫的腮幫子,說道“他們

鏢頭……乾的事,小的不知道。”一麵說,一麵指著雙手抱頭而坐的錢正倫。他在混戰中受

了幾處輕傷,戴永明等一死,就投降了。霍阿伊將他一把拖過,說道“朋友,你要死還是

要活?”錢正倫閉目不答,霍阿伊怒火上升,伸手又要打人。霍青桐輕輕一拉他衣角,他舉

起的一隻手慢慢垂了下來,原來霍阿伊雖然生性粗暴,對兩個妹子卻甚是信服疼愛。大妹子

就是霍青桐。她不但武功較哥哥好,更兼足智多謀,料事多中,這次東來奪經,諸事都由她

籌劃。小妹子喀絲麗年紀幼小,不會武功,這次沒有隨來。霍青桐問李沅芷道“你怎知包

裡沒有經書?”李沅芷笑道“我叫他們上過一次當,我想人家也會學乖啦。”木卓倫又向

錢正倫喝問,他說經書已被另外鏢師帶走。木卓倫將信將疑,命部下在騾馱子各處仔細搜

索,毫無影蹤,他擔心聖物被毀,雙眉緊鎖,十分煩惱。眾人這時才明白適才閻世章如何敗

後仍要拚命,僥幸求逞,卻不肯繳出包袱,原來包中並無經書,他怕眾人立即發見,自己仍

是難保性命。

這邊李沅芷正向陸菲青詢問彆來情況。陸菲青道“這些事將來再說,你快回去,你媽

又要擔心啦。這裡的事彆向人提起。”李沅芷道“我當然不說,你當我還是不懂事的小孩

嗎?這些人是誰?師父,你給我引見引見。”陸菲青微一沉吟,說道“我瞧不必了,你快

走吧。”他想李沅芷是提督之女,與這般草莽群豪道路不同,不必讓他們相識。

李沅芷小嘴一撅,說道“我知道你不疼自己徒弟,寧可去喜歡甚麼金笛秀才的師侄。

師父,我走啦!”說罷拜了一拜,上馬就走,馳到霍青桐身邊,俯身摟著她的肩膀,在她耳

邊低語了幾句。霍青桐“嗤”的一聲笑。李沅芷馬上一鞭,向西奔去。這一切陳家洛都看在

眼裡,見霍青桐和這美貌少年如此親熱,心中一股說不出的滋味,不由得呆呆的出了神。徐

天宏走近身來,道“總舵主,咱們商量一下怎麼救四哥。”陳家洛一怔,定了定神,道

“正是。心硯,你騎文馬,去請章十爺來。”心硯接令去了。陳家洛又道“九哥,

你到峽口會齊十二郎,四下哨探鷹爪行蹤,今晚回報。”衛春華也接令去了。陳家洛向眾人

道“咱們今晚就在這裡露宿一宵,等探得消息,明兒一早繼續追趕。”

眾人半日奔馳,半日戰鬥,俱都又饑又累。木卓倫指揮回人在路旁搭起帳篷,分出幾個

帳篷給紅花會群雄,又煮了牛羊肉送來。眾人食罷,陳家洛提吳國棟來仔細詢問。吳國棟一

味痛罵張召重,說文泰來一向坐在這大車之中,後來定是張召重發現敵蹤,知道有人要搶

車,便叫他坐在車裡頂缸。陳家洛再盤問錢正倫等人,也是毫無結果。徐天宏待俘虜帶出帳

外,對陳家洛道“總舵主,這姓錢的目光閃爍,神情狡猾,咱們試他一試。”陳家洛道

“好!”兩人低聲商量定當。

到得天黑,衛春華與石雙英均未回來報信,眾人掛念不已。徐天宏道“他們多半發現

了四哥的蹤跡,跟下去了,這倒是好消息。”群雄點頭稱是,談了一會,便在帳篷中睡了。

鏢行人眾和官差都被繩索縛了手腳、放在帳外,上半夜由蔣四根看守,下半夜徐天宏看守。

月到中天,徐天宏從帳中出來,叫蔣四根進帳去睡,四周走了一圈,坐了下來,用毯子裹住

身子。錢正倫正睡在他身旁,被他坐下來時在腿上重重踏了一腳,一痛醒了,正要再睡,忽

聽徐天宏發出微微鼾聲,敢情已經睡熟,心中大喜,雙手一掙,腕上繩子竟未縛緊,掙紮幾

下就掙脫了。他屏氣不動,等了一會,聽徐天宏鼾聲更重,睡得極熟,便輕輕解開腳上繩

索,待血脈流通,慢慢站起身來,悄悄躡足走出。他走到帳篷後麵,解下縛在木樁上的一匹

馬,一步一停,走到路旁,凝神一聽,四下全無聲息,心中暗喜,越走離帳篷越遠,腳步漸

快,來到那輛吳國棟坐過的大車之旁。車上騾子已然解下,大車翻倒在地。西邊帳篷中忽然

竄出一個人影,卻是周綺。她和霍青桐、駱冰同睡一帳,那兩人均有重重心事,翻來覆去老

睡不著。周綺卻是著枕便入夢鄉,睡夢中忽然跌進了一個陷坑,極力掙紮,難以上來,見陷

坑口有人向下大笑,一看竟是徐天宏,大怒之下,正要叫罵,忽然徐天宏跳入坑中將她緊緊

抱住,張口咬她麵頰,痛不可當,一驚就醒了,隻覺身上出了一身冷汗。忽聽帳篷外有聲,

略一凝神,掀起帳角一看,遠遠望見有人鬼鬼祟祟的走向大路,忙提起單刀,追出帳來。追

了幾步,張口想叫,忽然背後一人悄沒聲的撲了上來,按住她嘴。

周綺一驚,反手一刀,那人手腳敏捷,伸手抓住她的手腕,將刀翻了開去,低聲道

“彆嚷,周姑娘,是我。”周綺一聽是徐天宏,刀是不砍了,左手一拳打出,結結實實,正

中他右胸。徐天宏一半真痛,一半假裝,哼了一聲,向後便倒。周綺嚇了一跳,俯身下去,

低聲說道“你怎麼咬……不,不,誰叫你按住我嘴,有人要逃,你瞧見麼?”徐天宏低聲

道“彆作聲,咱們盯著他。”兩人伏在地上,慢慢爬過去,見錢正倫掀起大車的墊子,格

格兩聲,似是撬開了一塊木板,拿出一隻木盒,塞在懷裡,正要上馬,徐天宏在周綺背後急

推一把,叫道“攔住他。”周綺縱身直竄出去。錢正倫聽得人聲,一足剛踏上馬鐙,不及

上馬,右足先在馬臀上猛踢一腳,那馬受痛,奔出數丈。周綺提氣急追。錢正倫翻身上馬,

右手一揚,喝道“照鏢!”周綺急忙停步,閃身避鏢,哪知這一下是唬人的虛招,他身邊

兵刃暗器在受縛時早給搜去了。周綺這一呆,那馬向前一竄,相距更遠。周綺心中大急,眼

見已追趕不上。錢正倫哈哈大笑,笑聲未畢,忽然一個倒栽蔥跌下馬來。周綺又驚又喜,奔

上前去,在他背上一腳踏住,刀尖對準他後心。徐天宏趕上前來,說道“你看他懷裡的盒

子是甚麼東西。”周綺一把將木盒掏了出來,打開一看,盒裡厚厚一疊羊皮,裝訂成一本書

的模樣,月光下翻開看去,那是古怪的文字,一個也不識,說道“又是你們紅花會的怪

字,我不識得。”隨手向徐天宏一丟。徐天宏接來一看,喜道“周姑娘,你這功勞不小,

這多半是他們回人的經書,咱們快找總舵主去。”周綺道“當真?”隻見陳家洛已迎了上

來。周綺奇道“咦!陳大哥,你怎麼也出來了?你瞧這是甚麼東西。”徐天宏遞過木盒。

陳家洛接來一看,說道“這九成便是那部經書。幸虧你攔住了這家夥,咱們幾十個男人都

不及你。”周綺聽他倆都稱讚自己,十分高興,想謙虛幾句,可是不知說甚麼話好,隔了半

晌,問徐天宏道“剛才打痛了你麼?”徐天宏一笑,說道“周姑娘好大力氣。”周綺

道“是你自己不好。”轉身對錢正倫道“站起來,回去。”鬆開了腳,將刀放開,錢正

倫卻並不起身。周綺罵道“我又沒傷你,裝甚麼死?”輕輕踢了他一腳,錢正倫仍是不

動。

陳家洛在他脅下一捏一按,喝道“站起來!”錢正倫哼了兩聲,慢慢爬起,周綺一

楞,恍然大悟,四下一看,拾起一顆白色棋子,交給陳家洛道“你的圍棋子!你們串通了

來哄我,哼,我早知你們不是好人。”陳家洛微笑道“怎麼是串通了哄你?是你自己聽見

這家夥的聲音才追出來的。再說,要不是你這麼一攔,他心不慌,自然躲開了我的棋子。他

騎了馬,咱們怎追得上?”周綺聽他說得理由十足,又高興起來,說道“那麼咱們三人都

有功勞。”徐天宏道“你功勞最大。”周綺低聲道“你彆告訴爹爹,說我打你一拳。”

徐天宏笑道“說了也不打緊啊!”周綺怒道“你若說了我永遠不理你。”徐天宏一笑不

答。

他先前和陳家洛定計,已通知群雄,晚上聽到響動,不必出來,否則以無塵、趙半山等

人之能,豈有聞蹄聲而不驚覺之理?三人押著錢正倫,拿了經書,走到木卓倫帳前。守夜的

回人一傳報,木卓倫忙披衣出來,迎進帳去。陳家洛說了經過,交過經書。木卓倫喜出望

外,雙手接過,果是合族奉為聖物的那部手抄《可蘭經》。帳中回人報出喜訊,不一會,霍

阿伊、霍青桐和眾回人全都擁進帳來,紛對徐陳周三人叉手撫胸,俯首致敬。木卓倫打開經

書,高聲誦讀

“奉至仁慈的阿拉之名,一切讚頌,全歸阿拉,全世界的主,至仁至慈的主,報應日的

君主。我們隻崇拜你,隻求你佑助,求你引導我們上正路,你所佑助者的路,不是受譴責者

的路,也不是迷誤者的路。”眾回人伏地虔誠祈禱,感謝真神阿拉。禱告已畢,木卓倫對陳

家洛道“陳當家的,你將敝族聖物從奸人手中奪回,我們也不敢言謝。以後陳當家的但有

所使,隻要傳一信來,雖是千山萬水,亦必趕到,赴湯蹈火,在所不辭。”陳家洛拱手遜

謝。木卓倫又道“明日兄弟奉聖經回去,小兒小女就請陳當家的指揮教導,等救回文爺之

後再讓他們回來。那時陳當家的與眾位英雄,如能抽空到敝地盤桓小住,讓敝族族人得以瞻

仰豐采,更是幸事。”陳家洛微一沉吟,說道“聖經物歸原主,乃貴族真神庇佑,老英雄

洪福,不過周姑娘和我們僥幸遇上,豈敢居功言德?令郎和令愛還是請老英雄帶同回鄉。老

英雄這番美意,我們感激不儘,但驚動令郎令愛大駕,實不敢當。”陳家洛此言一出,木卓

倫父子三人俱都出於意料之外,心想本來說得好好的,怎麼忽然變了卦。木卓倫又說了幾

遍,陳家洛隻是辭謝。霍青桐叫了聲“爹!”微微搖頭,示意不必再說了。這時紅花會群

雄也都進帳,向木卓倫道喜。帳中人多擠不下,眾回人退了出去。徐天宏見周仲英進來說

道“這次奪回聖經,周姑娘的功勞最大。”周仲英心下得意,望了女兒幾眼,意示獎許。

徐天宏忽然按住右胸,叫聲“啊唷!”眾人目光都注視到他身上。周綺大急,心道“我

打他一拳,他在這許多人麵前說了出來,可怎麼辦?”周仲英問道“怎麼?”徐天宏沉吟

不答,過了一會,才笑笑道“沒甚麼。”可已將周綺嚇出了一身汗,心道“好,你這小

子,總是想法子來作弄我。”

眾人告辭出去,各自安息。次日清晨,木卓倫率領眾回人與群雄道彆。雙方相聚雖隻半

日,但敵愾同仇,肝膽相照,彆時互相殷殷致意。周綺牽著霍青桐的手,對陳家洛道“這

位姊姊人又好,武功又強,人家要幫咱們救文四爺,你乾麼不答應啊?”陳家洛一時語塞。

霍青桐道“陳公子不肯讓我們冒險,那是他的美意。我離家已久,真想念媽媽和妹子,很

想早點兒回去。周姊姊,咱們再見了!”說罷一舉手,撥轉馬頭就走。周綺對陳家洛道

“你不要她跟咱們在一起,你看她連眼淚都要流下來啦!你瞧人家不起,得罪人,我可不

管。”陳家洛望著霍青桐的背影,一聲不響。霍青桐奔了一段路,忽然勒馬回身,見陳家洛

正自呆呆相望,一咬嘴唇,舉手向他招了兩下。陳家洛見她招手,不由得一陣迷亂,走了過

去。霍青桐跳下馬來。兩人麵對麵的呆了半晌,說不出話來。霍青桐一定神,說道“我性

命承公子相救,族中聖物,又蒙公子奪回。不論公子如何待我,都決不怨你。”說到這裡,

伸手解下腰間短劍,說道“這短劍是我爹爹所賜,據說劍裡藏著一個極大秘密,幾百年來

輾轉相傳,始終無人參詳得出。今日一彆,後會無期,此劍請公子收下。公子慧人,或能解

得劍中奧妙。”說罷把短劍雙手奉上。陳家洛也伸雙手接過,說道“此劍既是珍物,本不

敢受。但既是姑娘所贈,卻之不恭,隻好顏收下。”霍青桐見他神情落寞,心中很不好

受,微一躊躇,說道“你不要我跟你去救文四爺,為了甚麼,我心中明白。你昨日見了那

少年對待我的模樣,便瞧我不起。這人是陸菲青陸老前輩的徒弟,是怎麼樣的人,你可以去

問陸老前輩,瞧我是不是不知自重的女子!”說罷縱身上馬,絕塵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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