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雕俠侶!
小龍女從懷□取出一個瓷瓶,交在楊過手□,高聲道“這是治療蜂毒的蜜漿,拿去給
趙誌敬罷。”楊過見到趙誌敬,早就恨得牙□□地,隻是不便拂逆小龍女之意,於是快步上
前,將蜜漿在趙誌敬麵前地下重重一放。群道聽說小龍女又到宮前,隻道再次尋□,來為孫
婆婆報仇,一麵嚴加戒備,一麵飛報馬鈺、丘處機等師尊,那知她竟是來送解毒的蜜漿,愕
然之下,都無言可對。楊過放下瓷瓶,向趙誌敬望了一眼,滿臉鄙夷之色,轉頭便走。
鹿清篤一見到楊過,發時便怒火上衝,叫道“好小子,叛出師門,就這麼走了麼?”
那日他被楊過以蛤蟆功打暈,雖然一時閉氣,但楊過功力甚淺,畢竟受傷不重,丘處機給他
推拿了幾次,將養數日,己然痊愈,此時飛步搶出,要報當日一推之仇。
小龍女道“過兒,今日且彆還手。”楊過聽得背後腳步聲響,接著掌風颯然,有人抓
向自己後領。他在活死人墓中睡了八日寒玉床,練了八日捉麻雀,小龍女雖隻授了他一些捉
雀的法門,但那是古墓派輕功精萃之所在,此時身上功夫與當日小較比武時已頗有不同,當
下不先不後,直等鹿清篤手掌剛要抓到,這才矮身竄出,跟著乘勢伸手在他衣角上一帶。鹿
清篤說甚麼也想不到短短數日內他輕功便已大有進境,大怒之下出手不免輕敵,急撲不中,
身已前傾,再被他一帶,登時立足不住,重重一交仆跌在地。
待得他爬起身來,楊過早已奔到小龍女身畔。鹿清篤大聲怒喝,要待衝過去再打,群道
中突然奔出一人,猶似足不點地般□忽搶到,拉著他的手臂,回入人叢。鹿清篤被他抓住,
登時半身麻木,抬頭看時,原來是師叔尹誌平,已罵到口邊的一句話便即縮了回去。
尹誌平朗聲叫道“多謝龍姑娘賜藥。”說著躬身行禮。小龍女並不理睬,牽著楊過的
手道“回去罷。”尹誌平道“龍姑娘,這楊過是我全真教門下弟子,你強行收去,此事
到底如何了斷?”小龍女一怔,道“我不愛聽人羅唆。”挽著楊過手臂,快步入林。□
尹誌平、趙誌敬等群道呆在當地,相顧愕然。□
兩人回入墓室。小龍女道“過兒,你的功夫是有進益了,不過你打那胖道士,卻很是
不對。”楊過道“這胖道士打得我苦,可惜今日沒打夠他。姑姑,乾嗎我不該打他?”小
龍女搖頭道“不是不該打他,是打法不對。你不該帶他仆跌,應該不出手帶他,讓他自行
朝天仰摔一交。”楊過大喜,道“那可有趣得緊,姑姑,你教我。”小龍女道“我是過
兒,你是胖道人,你就來捉我罷。”說著緩步前行。
楊過笑嘻嘻的伸手去捉她。小龍女背後似乎生了眼睛,楊過跑得快,她腳步也快,楊過
走得慢了,她也就放慢腳步,總是與他不即不離的相距約莫三尺。楊過道“我捉你啦!”
縱身向前撲去,小龍女竟不閃避。楊過眼見雙手要抱住她的脖子,那知就在兩臂將合未合之
際,小龍女斜刺□向後一滑,脫出了他臂圈。楊過忙回臂去捉,這一下急衝疾縮,自己勢道
用逆了,再也立足不穩,仰天一交,跌得背脊隱隱生痛。
小龍女伸手牽住他右手提起,助他站直。楊過喜道“姑姑,這法兒真好,你身法怎麼
能這般快?”小龍女道“你再捉一年麻雀,那就成啦。”楊過奇道“我已會捉啦。”小
龍女冷笑道“哼,那就算會捉?我古墓派的功夫這麼容易學會?你跟我來。”
當下帶他到另一間石室之中。這石室比之先前捉麻雀的石室長闊均約大了一倍,室中已
有六隻麻雀在內。地方大了這麼多,捕捉麻雀自然遠為艱難,但小龍女又授了他一些輕功提
縱術與擒拿功夫,日後,楊過已能一口氣將六隻麻雀儘數捉住。
此後石室愈來愈大,麻雀隻數也是愈來愈多,最後是在大廳中捕捉九九八十一隻麻雀。
古墓派心法確然神妙,寒玉床對修習內功又輔助奇大,隻三個月工夫,八十一隻麻雀楊過已
能手到擒來。小龍女見他進步迅速,也覺喜歡,道“現下咱們要到墓外去捉啦。”楊過在
墓中住了三月,大是氣悶,聽說到墓外練功,不由得喜形於色。小龍女道“有甚麼好喜歡
的?這功夫難練得緊。八十一隻麻雀,一隻也不能飛走了。”
兩人來到墓外,此時正當暮春三月,枝頭一片嫩綠,楊過深深吸了幾口氣,隻覺一股花
香草氣透入胸中,真是說不出的舒適受用。小龍女抖開布袋袋口,麻雀紛紛飛出,就在此
時,她一雙纖纖素手揮出,東邊一收,西邊一拍,將幾隻振翅飛出的麻雀擋了回來。群雀驟
得自由,那能不四散亂飛?但說也奇怪,小龍女雙掌這邊擋,那邊拍,八十一隻麻雀儘數聚
在她胸前三尺之內。
但見她雙臂飛舞,兩隻手掌宛似化成了千手千掌,任他八十一隻麻雀如何飛滾翻撲,始
終飛不出她隻掌所圍作的圈子。楊過隻看得目瞪口呆,又驚又喜,一定神間,立時想到
“姑姑是在教我一套奇妙掌法。快用心記著。”當下凝神觀看她如何出手擋擊,如何回臂反
撲。她發掌奇快,但一招一式,清清楚楚,自成段落。楊過看了半晌,雖然不明掌法中的精
微之處,但已不似初見時那麼詫異萬分。
小龍女又打了一盞茶時分,雙掌分揚,反手背後,那些麻雀驟脫束縛,紛紛衝天飛去。
小龍女長袖揮處,兩股袖風撲出,群雀儘數跌□,唧唧亂叫,才一隻隻的振翅飛去。
楊過大喜,牽著她衣袖,道“姑姑,我猜郭伯伯也不會你這本事。”小龍女道“我
這套掌法叫作『天羅地網勢』,是古墓派武功的入門功夫。你好好學罷!”於是授了他十幾
招掌法,楊過一一學了。十餘日內,楊過將八十一招“天羅地網勢”學全了,練習純熟。小
龍女捉了一隻麻雀,命他用掌法攔擋。最初擋得兩三下,麻雀就從他手掌的空隙中竄了出
去。小龍女候在一邊,素手一伸,將麻雀擋了回來。楊過繼續展開掌法,但不是出招未夠快
捷,就是時刻拿捏不準,隻兩三招,又給麻雀逃走。小龍女便擋回讓他再練。
如此練習不輟,春儘夏來,日有進境。楊過天資穎悟,用功勸奮,所能擋住的麻雀不斷
增加,到了中秋過後,這套“天羅地網勢”已然練成,掌法展了開來,已能將八十一隻麻雀
全數擋住,偶爾有幾隻漏網,那是因功力未純之故,卻非一蹴可至了。
這日小龍女說道“你已練成了這套掌法,再遇到那胖道士,便可毫不費力的摔他幾個
□鬥了。”楊過道“若和趙誌敬動手呢?”小龍女不答,心想“瞧那趙誌敬和孫婆婆動
手時的身手,他若不是中了蜂毒,孫婆婆也未必能嬴。你目下的功夫可還遠不及他。”楊過
明白她不答之答的含意,說道“現下我打不過他也不要緊,再過幾年,就能勝過他了。姑
姑,咱們古墓派的武功確比全真教要厲害些,是不是?”
小龍女仰頭望著室頂石板,道“這句話世上隻有你我二人相信。上次我和全真教姓丘
的老道動手,武功我不及他,然而這並非古墓派不及全真教,隻是我還沒練作我派最精奧的
功夫而已。”楊過一直以小龍女難勝丘處機為憂,聽了此言,不由得喜上眉梢,道“姑
姑,那是甚麼功夫?很難練麼?你就起始練,好不好?”
小龍女道“我跟你說個故事,你才知道我派的來曆。你拜我為師之前,曾拜過祖師婆
婆。她姓林,名字叫做朝英,數十年前,武林中以祖師婆婆與王重陽二人武功最高。本來兩
人難分上下,後來王重陽因組義師反抗金兵,日夜忙碌,祖師婆婆卻潛心練武,終於高出他
一籌,但祖師婆婆向來不問武林中的俗事,不喜炫耀,因此江湖上知道她名頭的人卻是絕
少。後來王重陽舉義失敗,憤而隱居在這活死人墓中,日夜無事,以鑽研武學自遣,祖師婆
婆那時卻心情不佳,接連生了兩場大病,因此待得王重陽二次出山,祖師婆婆卻又不及他
了。最後兩人不知如何比武打賭,王重陽竟輸給了祖師婆婆,這古墓就讓給她居住。來,我
帶你去看看這兩位先輩留下來的遺跡。”
楊過拍手道“原來這座石墓是祖師婆婆從王重陽手□硬槍來的。早知如此,我住在這
□可又加倍開心了。”小龍女微微一笑,領著他來到一間石室。楊過見這座石室形狀甚是奇
特,前窄後寬,成為梯形,東邊半圓,西邊卻作三角形狀,問道“姑姑,這間屋子為何建
成這個怪模樣?”小龍女道“這是王重陽鑽研武學的所在,前窄練掌,後寬使拳,東圓研
劍,西角發鏢。”楊過在屋室中走來走去,隻覺莫測高深。
小龍女伸手向上一指,說道“王重陽武功的精奧,儘在於此。”楊過抬頭看時,但見
室頂頂石板上刻滿了諸般花紋符號,均是以利器刻成,或深或淺,殊無規則,一時之間,那
能領略得出其中的奧妙?
小龍女走到東邊,伸手到半圓的弧底推了幾下,一塊大石緩緩移開,現出一扇洞門。她
手持蠟燭,領楊過進去。□麵又是一室,卻和先一間處處對稱,而又處處相反,乃是後窄前
寬,西圓東角。楊過抬頭仰望,見室頂也是刻滿了無數符號。
小龍女道“這是祖師婆婆的武功之秘。她嬴得古墓,乃是用智,若論真實功夫,確是
未及王重陽。她移居古墓之後,先參透了王重陽所遺下的這些武功,更潛心苦思,創出了克
製他諸般武功的法子。那就都刻在這□了。”楊過喜道“這可妙極了。丘處機、郝大通他
們武功再高,總也強不過王重陽去,你隻消將祖師婆婆的武功學會了,自然勝過了這些臭道
士。”小龍女道“話是不錯,隻可惜沒人助我。”楊過昂然道“我助你。”小龍女橫了
他一眼,道“隻可惜你本事不夠。”楊過滿臉通紅,甚感羞愧。
小龍女道“祖師婆婆這套功夫叫作『玉女心經』須得二人同練,互為臂助。當時祖師
婆婆是和我師父一起練的。祖師婆婆練成不久,便即去世,我師父卻還沒練成。”楊過轉愧
為喜,道“我是你徒兒,也能與你同練。”小龍女沉吟道“好!咱們走著瞧罷。第一
步,你先得練成本門各項武功。第二步是學全真派武功。第三步再練克製全真派武功的玉女
心經。我師父去世之時,我還隻十四歲,本門功夫是學全了,全真派武功卻隻練了個開頭,
更不用說玉女心經了。第一步我可教你,第二步、第三步咱倆須得一起琢磨著練。□
從那日起,小龍女將古墓派的內功所傳,拳法掌法,兵刃暗器,一項項的傳授。如此過
得兩年,楊過已儘得所傳,藉著寒玉床之助,進境奇速,隻功力尚淺而已。古墓派武功創自
女子,師徒三代又是女人,不免柔靈有餘,沉厚不足。但楊過生性浮躁輕動,這武功的路子
倒也合於他的本性。
小龍女年紀漸長,越來越是出落得清麗無倫。這年楊過已十六歲了,身材漸高,喉音漸
粗,已是個俊秀少年,非複初入古墓時的孩童模樣,但小龍女和他相處慣了,仍當他孩童看
待。楊過對師父越來越是敬重,兩年之間,竟無一事違逆師意。小龍女剛想到要做甚麼,他
不等師父開口,早就搶先辦好。但小龍女冷冰冰的性兒仍與往時無異,對他不苟言笑,神色
冷漠,似沒半點親人情份。楊過卻也不以為意。小龍女有時撫琴一曲,琴韻也是平和衝淺。
楊過便在一旁靜靜聆聽。
這一日小龍女說道“我古墓派的武功,你已學全啦,明兒咱們就練全真派的武功。這
些全真老道的功夫,練起來可著實不容易,當年師父也不十分明白,我更加沒能領會多少。
咱們一起從頭來練。我若是解得不對,你儘管說好了。”次日師徒倆到了第一間奇形石室之
中,依著王重陽當年刻在室頂的文字符號修習。
楊過練了幾日,這時他武學的根柢已自不淺,許多處所一點即透,初時進展極快。但十
餘日後,突然接連數日不進反退,愈練愈是彆扭。
小龍女和他拆解研討,卻也感到疑難重重。楊過心下煩躁,大發自己脾氣。小龍女道
“我與師父學練全真武功,練不多久,便難進展一步,其時祖師婆婆已不在世,無處可請教
益。明知由於末得門徑口訣,卻也無法可想。我曾說要到全真教去偷口訣,給師父重重訓斥
了一頓。這門功夫就此擱下了,反正是全真派武功,不練也不打緊。你也不用生氣,此事不
難,咱們隻消去捉個全真道士來,逼他傳授入門口訣,那就行了。跟我走罷。”這一言提醒
了楊過,忽然想起趙誌敬傳過他的“全真大道歌”中有雲“大道初修通九竅,又竅原在尾
閭穴。先從湧泉腳底衝,湧泉衝起漸至膝。過膝徐徐至尾閭,泥丸頂上回旋急。金鎖關穿下
鵲橋,重樓十二降宮室。”於是將這幾句話背了出來。
小龍女細辨歌意,說道“聽來這確是全真派武功的要訣。你既知道,那再好也沒有
了。”當下楊過將趙誌敬所傳的口訣,逐一背誦出來。當日趙誌敬所傳,確是全真派上乘內
功的基本秘訣,隻是未授其用法,至於甚麼“湧泉”、“十二重樓”、“泥丸”等等名稱更
是毫不解說,楊過隻是熟記在心,自是毫無用處。此時小龍女一加推究,指出其中關鍵,楊
過立時便明白了。數月之間,兩人已將王重陽在室頂所留的武功精要大致參究領悟。
這一日兩人在石室中對劍已畢,小龍女歎道“初時我小覷全真派的武功,隻知它雖號
稱天下武學正宗,其實也不過如此,但到今日,始知此道實是深不可測。咱們雖儘知其法門
秘要,但要練到得心應手,勁力自然而至,卻不知何年何月方能成功。”楊過道“全真派
武功雖精,但祖師婆婆既留下克製之法,自然尚有勝於它的本事。這叫做一山還有一山
高。”小龍女道“從明日起,咱們要練玉女心經了。”
次日兩人同到第二間石室,依照室頂的符號練功。這番修習卻比學練全真派武功容易得
多,林英所創破解王重陽武功的法門,還是源自她原來的武學。
過得數月,二人已將“玉女心經”的外功練成。有時楊過使全真劍法,小龍女就以玉女
劍法破解,待得小龍女使全真劍法,楊過便以玉女劍法克製。那玉女劍法果是全真劍法的克
星,一招一式,恰好把全真劍法的招式壓製得動彈不得,步步針鋒相對,招招製敵機先,全
真劍法不論如何騰挪變化,總是脫不了玉女劍法的籠罩。
外功初成,轉而進練內功。全真內功博大精深,欲在內功上創製新法而勝過之,真是談
何容易?那林朝英也真是聰明無比,居然彆尋蹊徑,自旁門左道力搶上風。小龍女抬頭望著
室頂的圖文,沉吟不語,一動不動的連看數日,始終皺眉不語。
楊過道“姑姑,這功夫很難練麼?”小龍女道“我從前聽師父說,這心經的內功須
二人同練,隻道能與你合修,那知卻不能夠。”楊過大急,忙問“為甚麼?”小龍女逆
“若是女子,那就可以。”楊過急道“那有甚麼分彆?男女不是一樣麼?”小龍女搖頭
道“不一樣,你瞧這頂上刻著的是甚麼圖形?”楊過向她所指處望去,見室頂角落處刻著
無數人形,不下七八十個,瞧模樣似乎均是女相,姿式各不相同,全身有一絲絲細線向外散
射。楊過仍是不明原由,轉頭望著她。
小龍女道“這經上說,練功時全身熱氣蒸騰,須揀空曠無人之處,全身衣服暢開而修
習,使得熱氣立時發散,無片刻阻滯,否則轉而鬱積體內,小則重病,大則喪身。□楊過
道“那麼咱們解開衣服修習就是了。”小龍女道“到後來二人以內力導引防護,你我男
女有彆,解開了衣服相對,成何體統?”
楊過這兩年來專心練功,並未想到與師父男女有彆,這時覺得與師父解開全身衣衫而相
對練功確然不妥,到底有何不妥,卻也說不上來。小龍女其時已年逾二十,可是自幼生長古
墓,於世事可說一無所知,本門修練的要旨又端在克製七情六欲,是以師徒二人雖是少年男
女,但朝夕相對,一個冷淡,一個恭誠,絕無半點越禮之處。此時談到解衣練功,隻覺是個
難題而已,亦無他念。楊過忽道“有了!咱倆可以並排坐在寒玉床上練。”小龍女道
“萬萬不行。熱氣給寒玉床逼回,練不上幾天,你和我就都死啦。”
楊過沉吟半晌,問道“為甚麼定須兩人在一起練?咱倆各練各的,我遇上不明白地
方,慢慢再問你不作嗎?”小龍女搖頭道“不成。這門內功步步艱難,時時刻刻會練入岔
道,若無旁人相助,非走火入魔不可,隻有你助我、我助你,合二人之力方能共渡險關。”
楊過道“練這門內功,果然有些麻煩。”小龍女道“咱們將外功再練得熟些,也足
夠打敗全真老道了。何況又不是真的要去跟他們打架,就算勝他們不過,又有甚麼了?這內
功不練也罷。”楊過聽師父這般說,當下答應了,便也不將此事放在心上。
這日他練完功夫,出墓去打些獐兔之類以作食糧,打到一隻黃□後,又去追趕一頭灰
兔,這灰兔東閃西躲,靈動異常,他此時輕身功夫已甚是了得,一時之間竟也追不上。他童
心大起,不肯發暗器相傷,卻與它比賽輕功,要累得兔兒無力奔跑為止。一人一兔越奔越
遠,兔兒轉過山坳,忽然在一大叢紅花底下鑽了過去。
這叢紅花排開來長達數丈,密密層層,奇香撲鼻,待他繞過花叢,兔兒已影蹤不見。楊
過與它追逐半天,已生愛惜之念,縱然追上,也會相饒,找不到也就罷了。但見花叢有如一
座大屏風,紅瓣綠枝,煞是好看,四下□樹蔭垂蓋,便似天然結成的一座花房樹屋。楊過心
念一動,忙回去拉了小龍女來看。
小龍女淡然道“我不愛花兒,你既喜歡,就在這兒玩罷。”楊過道“不,姑姑,這
真是咱們練功的好所在,你在這邊,我到花叢的那一邊去。咱倆都解開了衣杉,可是誰也瞧
不見誰。豈不絕妙?”
小龍女聽了大覺有理。她躍上樹去,四下張望,見東南西北都是一片清幽,隻聞泉聲鳥
語,杳無人跡,確是個上好的練功所在,於是說道“虧你想得出,咱們今晚就來練罷。”
當晚二更過後,師徒倆來到花蔭深處。靜夜之中,花香更是濃鬱。小龍女將修習玉女心
經的口訣法門說了一段,楊過問明白了其中疑難不解之處,二人各處花叢一邊,解開衣杉,
修習起來。楊過左臂透過花叢,與小龍女右掌相抵,隻要誰在練功時遇到難處,對方受到感
應,立時能運功為助。
兩人自此以夜作晝。晚上練功,白日在古墓中休息。時當盛暑,夜間用功更為清涼,如
此兩月有餘,相安無事。那玉女心經共分九段行功,這一晚小龍女已練到第七段,楊過也已
練到第六段。當晚兩人隔著花叢各自用功,全身熱氣蒸騰,將那花香一薰,更是芬芳馥鬱。
漸漸月到中天,再過半個時辰,兩人六段與七段的行功就分彆練成了。突然間山後傳來腳步
聲響,兩個人一麵說話,一麵走近。
這玉女心經單數行功是“陰進”,雙數為“陽退”。楊過練的是“陽退”功夫,隨時可
以休止,小龍女練的“陰進”卻須一氣嗬成,中途不能微有頓挫。此時她用功正到要緊關
頭,對腳步聲和說話聲全然不聞。楊過卻聽得清清楚楚,心下驚異,忙將丹田之氣逼出體
外,吐納三次,止了練功。隻聽那二人漸行漸近,語音好生熟悉,原來一個是以前的師父趙
誌敬,一個卻是尹誌平。兩人越說越大聲,竟是互相爭辯。
隻聽趙誌敬道“尹師弟,事你再抵賴也是無用。我去稟告丘師伯,憑他查究罷。”尹
誌平道“你苦苦逼我,為了何來?難道我就不知?你不過想做第三代弟子的首座弟子,將
來好做我教的掌門人。”趙誌敬冷笑道“你不守清規,犯了我教的大戒,怎能再做首座弟
子?”尹誌平道“我犯了甚麼大戒?”趙誌敬大聲喝道“全真教第四條戒律,淫戒!”
楊過隱身花叢,偷眼外望,隻見兩個道人相對而立。尹誌平臉色鐵青,在月光映照下更
是全無血色,沉著嗓子道“甚麼淫戒?”說了這四字,伸手按住劍柄。趙誌敬道“你自
從見了活死人墓中的那個小龍女,整日價神不守舍,胡思亂想,你心中不知幾千百遍的想
過,要將小龍女摟在懷□,溫存親熱,無所不為。我教講究的是修心養性。你心中這麼想,
難道不是已了淫戒麼?”
楊過對師父尊敬無比,聽趙誌敬這麼說,不由得怒發欲狂,對二道更是恨之切骨。但聽
尹誌平顫聲道“胡說八道,連我心中想甚麼,你也知道了?”趙誌敬冷笑道“你心中所
思,我自然不知,但你晚上說夢話,卻不許旁人聽見麼?你在紙上一遍又一遍書寫小龍女的
名字,不許旁人瞧見麼?”尹誌平身子搖幌了兩下,默然不語。趙誌敬得意洋洋,從懷中取
出一張白紙,揚了幾揚,說道“這是不是你的筆跡?咱們交給掌門馬師伯、你座師丘師伯
認認去。”尹誌平再也忍耐不住,刷的一聲,長劍出鞘,分心便刺。
趙誌敬側身避開,將白紙塞入懷內,獰笑道“你想殺我滅口麼?隻怕沒這等容易。”
尹誌平一言不發,疾刺三劍,但每一劍都疲他避開了。到第四劍上,錚的一聲,趙誌敬也是
長劍出手,雙雙相交,當下便在花叢之旁鬥起來。這兩人都是全真派第三代高弟,一個是丘
處機的首徒,一個是王處一的首徒,武功原在伯仲之間。尹誌平咬緊牙關狠命相撲,趙誌敬
卻在惡鬥之中不時夾著幾句譏嘲,意圖激怒對方,造成失誤。
此時楊過已將全真派的劍法儘數學會,見二人酣鬥之際,進擊退守,招數雖然變化多
端,但大致儘在意料之中,心想姑姑教的本事果然不錯。隻見二人翻翻滾滾的拆了數十招,
尹誌平使的儘是進手招數,趙誌敬不斷移動腳步,冷笑道“我會的你全懂,你會的我也都
練過。要想殺我,休想啊休想。”他守得穩凝無比,尹誌平奮力全撲,每一招卻都被他擋
開。再鬥一陣,眼見二人腳步不住移向小龍女身邊,楊過大驚,心想“這兩名賊道若是打
到我姑姑身畔,那可糟啦!”
驀地□趙誌敬突然反擊,將尹誌平逼了回去。他急進三招,尹誌平連退三步。楊過見二
人離師父遠了,心中暗喜,那知尹誌平忽然劍交左手,右臂□出,呼的一掌,當胸拍去。趙
誌敬笑道“你就是有三隻手,也隻有妙手偷香的本事,終難殺我。”當下左掌相迎。兩人
劍刺掌擊,比適才鬥得更加凶了。
小龍女潛心內用,對外界一切始終不聞不見。楊過見二人走近幾迓,心中就焦急萬分,
移遠幾步,又略略放心。
鬥到酣處,尹誌平大聲怒喝,連走險招,竟然不再擋架對方來劍,一味猛攻。趙誌敬暗
呼不妙,知他處境尷尬,寧可給自己刺死,也不能讓暗戀人家姑娘的事□漏出去。他與尹誌
平雖然素來不睦,卻絕無害死他之意,這麼一來,登時落在下風。再拆數招,尹誌平左劍平
刺,右掌正擊,同時左腿橫掃而出,正是全真派中的“三連環”絕招。趙誌敬高縱丈餘,揮
劍下削。尹誌平長劍脫手,猛往對方擲去,跟著“嘿”的一聲,雙掌齊出。
楊過見這幾招淩厲變幻,已非己之所知,不禁手心人全是冷汗,眼見趙誌敬身在半空,
一個勢虛,一個勢實,看來這兩掌要打得他筋折骨斷。豈知趙誌敬竟在這情勢危急異常之際
忽然空中翻身,急退尋丈,輕輕巧巧的落了下來。
瞧他身形落下之勢,正對準了小龍女坐處花叢,楊過大驚之下再無細思餘暇,縱身而
起,左掌從右掌下穿出,托在趙誌敬背心,一招“彩樓拋球”,使勁揮出,將他龐大的身軀
拋在兩丈以外。但他此時內力未足,這一下勁力使得猛了,勁集左臂,下盤便虛,登時站立
不穩,身子一側,左足踏上了一根花枝。那花枝迅即彈回,碰在小龍女臉上。
隻這麼輕輕一彈,小龍女已大吃一驚,全身大汗湧出,正在急速運轉的內息阻在丹田之
中,再也回不上來,立即昏暈。
尹誌平鬥然間見楊過出現,又鬥然間見到自己晝思夜想的意中人竟隱身在花叢之中,登
時呆了,實不知是真是幻。此時趙誌敬已站直身子,月光下已瞧清楚小龍女的麵容,叫道
“妙啊,原來她在這□偷漢子。”
楊過大怒,厲聲喝道“兩個臭道士都不許走,回頭找你們算帳。”見小龍女摔倒後便
即不動,想起她曾一再叮囑,練功之際必須互相全力防護,縱然是獐兔之類無意奔到,也能
闖出大禍,這時她大受驚嚇,定然為害非小,心下惶恐無比,伸手去摸她的額頭,隻覺一片
冰涼,忙將她衣襟拉過,遮好她身子,將她抱起,叫道“姑姑,你沒事麼?”
小龍女“嗯”了一聲,卻不答話。楊過稍稍放心,道“姑姑,咱們先回去,回頭再來
殺這兩個賊道。”小龍女全身無力,偎倚在他懷□。楊過邁開大步,走過二人身邊。尹誌平
癡癡呆呆的站在當地。趙誌敬哈哈大笑,道“尹師弟,你的意中人在這□跟旁人乾那無恥
的勾當,你與其殺我,還不如殺他!”尹誌平聽而不聞,不作一聲。
楊過聽了“乾那無恥的勾當”七字,雖不明他意之所指,但知總是極惡毒的咒罵,盛怒
之下,將小龍女輕輕放在地下,讓她背脊靠在一株樹上,折了一根樹枝拿在手中,向趙誌敬
戟指喝道“你胡說些甚麼?”
事隔兩年,楊過已自孩童長成一個長身玉立的少年,趙誌敬初時並不知道是他,待得聽
他二次喝罵,臉龐又轉到月光之下,這才瞧清楚原來是自己的徒兒,自己忙亂中竟被他摔了
一交,不由得慚怒交迸,見他上身,喝道“楊過,原來是你這小畜生!”楊過道
“你罵我也還罷了,你罵我姑姑甚麼?”趙誌敬哈哈一笑,道“人言道古墓派是姑娘派,
向來傳女不傳男,個個是冰清玉潔的處女,卻原來汙穢不堪,暗中收藏男童,幕天席地的乾
這調調兒!”
小龍女適於此時醒來,聽了他這幾句話,驚怒交集,剛調順了的氣息又複逆轉,雙氣相
激,胸口鬱悶無比,知道已受內傷,隻罵得一聲“你胡說,咱們沒有……”突然口中鮮血
狂噴,如一根血柱般射了出來。
尹誌平與楊過一齊大驚,雙雙搶近。尹誌平道“你怎麼啦?”俯身察看她的傷勢。楊
過隻道他意欲加害,左手推向他胸口。尹誌平順手一格。楊過對全真派的武功招招熟習,手
掌一翻,已抓住他手腕,先拉後送,將他摔了出去。
此時楊過的武功其實遠不及尹誌平,如與彆派武學之士相鬥,對手武功與耳誌平相若,
楊過非輸不可。但林朝英當年鑽研克製全真武功之法,每一招每一式都是配合得絲絲入扣,
而她創成之後從未用過,是以全真弟子始終不知世上竟有這一門本門克星的武功。此時楊過
突然使將出來,尹誌平猝不及防,又當心神激□之際,竟全無招架之功,這一交雖未跌倒,
但身子已在兩丈之外,站在趙誌敬身旁。
楊過道“姑姑,你莫理他們,我先扶你回去。”小龍女氣喘籲籲的道“不,你殺了
他們,彆……彆讓他們在外邊說……說我……”楊過道“好。”縱身而前,手中樹枝向趙
誌敬當胸點去。趙誌敬那將他放在眼□,長劍微擺,削他樹枝。那知楊過所使劍招正是全真
劍法的對頭,樹枝尖頭一顫,□地彎過,已點中趙誌敬手腕上穴道。趙誌敬手腕一麻,暗叫
不好。楊過左掌橫劈,直擊他左頰,這一劈來勢怪極,乃是從最不可能處出招。趙誌敬要保
住長劍,就得挺頭受了他這一劈,若要避招,長劍非撒手不可。
趙誌敬武功了得,雖處劣勢,竟是絲毫不亂,放手撒劍,低頭避過,跟著左掌前探,就
在這一瞬之間要奪回長劍。豈知林朝英在數十年前早已料敵機先,對全真高手或能使用的諸
般巧妙厲害變著,儘數預擬了對付之策。趙誌敬這招自覺彆出心裁,定能敗中求勝,那想到
楊過與小龍女早就將此招拆解得爛熟於胸。楊過奪到敵劍,見他左掌一閃,已知他要用此
著,司劍刺去,搶先削他手掌。趙誌敬大驚,急忙縮手。楊過劍尖已指在他胸口,喝道
“躺下!”左腳勾出。趙誌敬要害被刺,動嬋不得,被他一勾,當即仰天摔倒。楊過提起長
劍,疾往他小腹刺下。
忽然身後風聲颯然,一劍刺到,厲聲喝道“你膽敢弑師麼?”這一劍攻敵之必救,楊
過於大驚大怒交攻之際,仍能審察緩急,立時回劍擋格,當的一聲,雙劍相交。尹誌平見他
回劍既快且準,不禁暗暗稱讚,突覺自己手中長劍不挺自伸,竟被對方黏了過去。一驚之
下,急運內力回奪。他內力自是遠為深厚,雙力互奪,楊過長劍反被牽一過去。不料楊過正
是要誘他使這一著,隻微一凝持,突然放劍,雙掌直欺,猛擊他前胸,同時劍柄反彈上來,
雙掌一劍,三路齊至,尹誌平武功再高,也擋不住這怪異之極的奇襲。
當此之時,尹誌平隻得撒劍回掌,並手橫胸,急擋一招,隻是手臂彎得太內,已難以發
勁,總算楊過功力不深,未能將他雙臂立時折斷,但也已震得他胸口劇痛,兩臂酸麻,急忙
倒退三步,過氣護住胸前要穴。趙誌敬已乘機跳起身來。楊過雙劍在手,向二人攻去。
趙尹二人數招之間,被一個初出茅廬的少年殺得手忙腳亂,都是既驚且怒,再也不敢大
意。兩人並肩而立,使開掌法,隻守不攻,要先摸清對方的武功路子再說。這麼一來,楊過
雖雙手皆有利器而對方赤手空拳,但二人守得嚴密異常,再也不能如初交手時那麼殺他們個
措手不及。玉女心經劍術之中,並無克製全真派拳腳的招數。要知林朝英旨在蓋過王重陽,
如以利劍製敵肉掌,非但勝之不武,抑且自分,她於此自是不屑去費絲毫心思,加之趙
尹二人功力固然遠勝,又是聯防而求立於不敗之地,楊過雙劍閃爍,縱橫揮動,卻無可乘之
機,到後來便漸落下風。趙誌敬掌力沉厚,不斷催勁,壓向他劍上。
尹誌平定了定神,暗想兩個長輩合鬥一個少年,那成甚麼樣子?眼見勝算已然在握,又
記掛小龍女的安危,喝道“楊過,你快扶你姑姑回去,跟我們瞎纏甚麼?”楊過道“姑
姑恨你們胡說八道,叫我非殺了你們不可。”尹誌平呼的一掌,將他左手劍震歪了,向左躍
開三步,叫道“且住!”楊過道“你想逃麼?”尹誌平道“楊過,你想殺我們兩個,
這叫做千難萬難,不過好教你姑姑放心,今日之事,我姓尹的若是吐露了半句,立時自刎相
謝。倘有食言……”說到此處,忽然身形一幌,夾手將楊過左手長劍搶過,說道“有如此
指!”左手豎掌,右手揮劍,將左手的小指與無名指削了下來。
這幾下行動有似鶻起鵲落,迅捷無比,楊過絲毫沒有提防。他一呆之下,已知尹誌平之
言確是出自真心,心想“我同時鬥他們兩個,果然難勝,不如先殺了姓趙的,回頭再來殺
他。”當即喝道“姓尹的,你割手指有甚麼用?除非把腦袋割下來,我才信你的。”尹土
平慘笑道“要我性命,嘿嘿,隻要你姑姑說一句話,有何不可?”楊過道“行!”向前
踏上兩步,驀地□挺劍向背後刺出,直指趙誌敬胸口。
這一招“木蘭回射”陰毒無比,趙誌敬正自全神傾聽二人說話,那料到他忽施偷擊,待
得驚覺,劍尖已刺上了小腹。趙誌敬隻感微微一痛,立時氣運丹田,小腹鬥然間向後縮了半
尺,疾起右腿,竟將楊過手中長劍踢飛。楊過不等他右腿縮回,伸指向他膝彎□點去,正中
穴道。趙誌敬雖然逃脫性命,卻再也站立不住,右腿跪倒在楊過麵前。
楊過伸手接住從空中落下的長劍,指在趙誌敬咽喉,道“我曾拜你為師,磕過你八個
頭,現下你已非我師,這八個頭快磕回來。”趙誌敬氣得幾欲暈去,臉皮紫脹,幾成黑色。
楊過手上稍稍用力,劍尖陷入他喉頭肉□。趙誌敬罵道“你要殺便殺,多說甚麼?”楊過
挺劍正要刺去,忽聽小龍女在背後說道“過兒,弑師不祥,你叫他立誓不說今日之事,
就……就饒了他罷!”
楊過對小龍女之言奉若神明,聽她這般說,便道“你發個誓來。”趙誌敬雖然氣極,
畢竟性命要緊,說道“我不說就是,發甚麼誓?”楊過道“不成,非發個毒誓不可。”
趙誌敬“好,今日之事,咱們這□隻有四人知道。若我對第五人提起,教我身敗名裂,逐
出師門,為武林同道所不齒,終於不得好死!”
小龍女與楊過都不諳世事,隻道他當真發了毒誓。尹誌平卻聽出他誓言之中另藏彆意,
待要提醒楊過,又覺不便明助外人;隻見楊過抱著小龍女,腳步迅捷,轉過山腰去了。他左
手兩根手指上鮮血不住直流,癡癡的站著,竟自不知痛。
楊過抱著小龍女回到古墓,將她放在寒玉床上。小龍女歎道“我身受重傷,怎麼還能
與寒氣相抗?”楊過“啊”了一聲,心中愈驚,暗想“原來姑姑受傷如此之重。”掌下抱
她到隔壁她自己臥房。她自將寒玉床讓給楊過後,初時仍與他同室而臥,過了年餘,才搬入
隔壁石室。小龍女剛一臥倒,又是“哇”的一聲,噴出了大口鮮血,楊過的上身被噴得
滿胸是血。她喘息幾下,便噴一口血。楊過嚇得手足無措,隻是流淚。
小龍女淡淡一笑,說道“我把血噴完了,就不噴了,又有甚麼好傷心的?”楊過道
“姑姑,你彆死。”小龍女道“你自己怕死,是不是?”楊過愕然道“我?”小龍女
道“我死之前,自然先將你殺了。”這話她在兩年多前曾說過一次,楊過早就忘了,想不
到此時重又提起。小龍女見他滿臉訝異之色,道“我若不殺你,死了怎有臉去見孫婆婆?
你獨個兒在這世上,又有誰來照料你?”楊過腦中一片惶亂,不知說甚麼好。
小龍女吐血不止,神情卻甚為鎮定,渾若無事。楊過靈機一動,奔去舀了一大碗玉蜂蜜
漿來,□她喝了下去。這蜜漿療傷果有神效,過不多時,她終於不再吐血,躺在床上沉沉睡
去。楊過心中略定,隻是驚疲交集,再也支持不住,坐在地下,也倚牆睡著了。
不知過了多少時候,忽覺咽喉上一涼,當即驚醒。他在古墓中住了多年,雖不能如小龍
女般黑暗中視物有如白晝,但在墓中來去,也已不須秉燭點燈。睜開眼來,隻見小龍女坐在
床沿,手執長劍,劍尖指在他的喉頭,一驚之下,叫道“姑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