穀梁煜看這人如此行大禮,一張賤嘴張口來“這磕頭還帶上癮的啊?”
七子聽得此話卻是哈哈大笑,“家弟氣血虛弱,靈根混亂,時難修行,卡在通靈期已有多年,絲毫不曾突破,隻得乾些力所能及的事,還望二位不嫌其蠢笨好”,說罷轉身對八字說道“還不帶貴客歇息?”
八子連連稱是,用它蚊子般的細聲對楚明輝說道“二位請隨我來”。
楚明輝和穀梁煜跟著八子來到石窟側旁,又是一道小門打開,順著狹□□仄的甬道一路前行,終於來到一間寬大石室,內裡隻有一方石床,除此之外彆無他物,八子軟糯的聲音傳來“龍窟素來不曾有人修到訪,這一間石室特意為二位臨時開鑿,雖然簡陋,但勝在靜謐乾淨,若有差遣,儘可以喚八子前來”,說完嬌小的身影退了出去,使勁拽著石門使其關閉,穀梁煜看不過去,自己動手關了,轉身剛想說話,被楚明輝按住嘴巴,直到房間裡的陣牌一一亮起,才鬆開手來。
穀梁煜得了,連忙說“如今隻盼早早到那月圓之夜,你我也趕緊辦完事走人,這龍窟真是嚇人”。
楚明輝不疾不徐道“隻怕換骨之後,你我也未必能離開的了,那白蛟雖說的信誓旦旦,但終究不是誓言,以他的貪心,事成之後不定做出什麼來”。
“這可怎麼辦?”穀梁煜很焦急,“要不你再用一次那黑色令牌,現在走,大不了再受一次傷”,楚明輝卻淺笑了兩聲“你當禁器是蘿卜白菜不成,早用沒了”。
一聽用沒了,穀梁煜仰麵趴在石床上,“完了完了,小爺我即將命喪在此!不用那外道收拾我,自己卻先嗝屁了”。
“雖然困難,但突圍也不是無望,我隻怕招來招來其他大妖,所以一直在等待機會,姑且先替那七子換骨看看,你我又不損失什麼”。
說道七子,穀梁煜心有戚戚然,“那八子與七子同出一胞,卻如此可憐,真是不公啊”。
“怎麼?可憐他了?還是看見他想起你曾經的自己?”楚明輝知道他心裡怎麼想的,那八子確實很像曾經的穀梁煜。
穀梁煜不出聲,雙眼也不聚焦,好想在回憶著什麼,楚明輝見他憐憫八子,想了想又說“若我沒有猜錯,那八子在胎中被奪了氣血,先天資質被同胞兄弟吸了個十之,才成了如今模樣”。
躺在石床上的穀梁煜眉毛越皺越深,最後坐了起來“那七子一看不是什麼好東西,奪了胞弟氣血不夠,如今還要獨占龍骨,真是氣煞人也!”
“強者為尊,弱者為奴,修界向來如此,唯有自身強大到足以抗爭一切,方有公平可言”,道理是說給穀梁煜聽的,他這些都懂,但是每當見此仍會心中氣憤。
穀梁煜還在這鬱悶著呢,石門微微推動起來,楚明輝立馬收了陣牌,進來的是去而複返的八子,捧著一個小小儲物袋而來,恭敬說道“家父聽聞二位喜食妖獸,特命八子送來飯食”,說罷,一扯儲物袋落出幾段蛟身。
穀梁煜覺得自己胃裡翻湧,有點惡心,本來他最此物,但是一想這些都是那白蛟的子子孫孫,居然親手宰殺共他人享食,實在難以接受。
楚明輝看著蛟身,用腳踢了踢露出背麵,上麵的鱗片缺了不少,還有些許火灼痕跡,“當真心狠手辣!”心裡如是想著。
而看著這一切的八子,麵上忍不住露出淒然之色,眼裡竟是落下淚來,自知失態,趕忙行了一禮轉身要離去。
可還未等出得門去,穀梁煜先他一步一把關上石門,“砰”的巨響嚇得八子渾身哆嗦,腳下不穩一個趔趄直接坐了下去,正好坐在一灘殷殷蛟血之中。
“你竟甘願如此?”穀梁煜是用喊的,看著坐在血泊中的八子,眼前不斷閃現曾經的過往,何其相似,又何其不同!
相似的是兩人都曾苟活著,不同的卻是其對生的態度,穀梁煜一直有一股痞氣,靠著這股痞氣他混跡於市井,偷摸坑騙甚至去搶狗食,可那都是為了活下去!痛苦著,掙紮著,從不放棄任何能讓自己過得更好的機會,當初無名峰頂,羽化仙尊問他是否願意修道,他不曾有一絲猶豫的答應了,但凡有一點點希望,他都死死攥住。
不過可惜,八子眼中沒有他的那股狠勁兒,更多的是安於現狀,楚明輝早察覺到了,本沒有義務幫他,如今連理由都沒了。
八子的哭泣讓穀梁煜心煩意亂,剛才一時衝動才把他留下,如今自身都難保又如何保彆人,更何況這隻有一麵之緣的小妖,可他還是蹲了下去,語氣儘量平和的問“你當真願意困死在這龍窟之中?”,楚明輝在一旁靜靜地看著,並不插手這件事,他想看穀梁煜如何處理。
八子嗚嗚咽咽,抹了眼淚,衝穀梁煜又是行了一禮,“我本愚材,資質欠佳,父兄不喜也是常理,唯望能侍奉左右,待得七哥化龍,也得一二榮光,此生足矣”。
穀梁煜氣的壓根都癢癢,若是能平穩度日,安享一世,他自不會管他,可看如今情形,卻不得不說“你不怕那老蛟把你也送人享食?”說完一指身旁碎裂的蛟身,死死盯著八子雙眼。
八子聽得此言,蘆柴棒一樣的胳膊止不住的顫抖,本氣血有虧,臉色此時已白的嚇人,乾癟紫黑的雙唇張了幾次卻都沒說出話來,隻怕已是無話可說。
穀梁煜伸手一把抓住那蘆柴棒,剛想行功卻被楚明輝製止,“你可會理氣梳經?”,這一問,穀梁煜尷尬的笑了笑,“呃。我是想試試”,楚明輝接過八子的手,輕輕按住,行功前對穀梁煜說“你陽火過剩,且霸道無匹,此子本陰虛,稍有不慎會把他燒死,真不知你是要救他還是要害他”。
穀梁煜無語,也知道是自己托大了,靜靜的看楚明輝為人理氣。
楚明輝功法一起,身上魔氣立時逸了出來,順著手心鑽入八子體內,可也鑽進去那麼一小縷到極限了,不禁眉頭皺起。
八子怔怔的這看著這一切,他沒出過龍窟,一直以為人修俱是狡詐多端無惡不作之輩,如今看他二人所作所為,居然讓他心裡泛起絲絲暖意,這種感覺如此陌生,好像生平第一次感受。
不多時,魔氣退了出來,“行了不足十寸,便再也無法前進”楚明輝的眉頭皺的更深了。
“十寸?怎麼會這麼短?”穀梁煜未曾想竟如此嚴重,急忙問道“可還有其他辦法?”
八子眼裡心底的暖意並未因此消散,隻說“二位不必介懷,這俱肉身早已破敗不堪,我心知肚明,不妨事的”。
楚明輝突然笑了出來,笑的有些邪性,雙眼微微眯,衝著八子說“彆人或可束手無策,不過算你走運,有些疼,可忍好了!”
說罷輕拖掌心,一朵湛藍火蓮憑空幻化,森冷之意瞬間彌漫了整間石室,地上的蛟血頓時凝固,這火蓮緩緩旋轉,楚明輝從中心之處抽離一絲至精至純的九幽冥火,對準了八子的細胳膊“去!”,這如頭發絲的冥火頓時鑽入其中,八子還未反應過來,覺得全身如墜冰窟,不光肉身被凍僵,連他那脆弱的妖魂也被一同凍住!
不是不想喊,是凍的喊不出來,右臂好似正在被人剝皮,且在一寸寸向上剝去,幾次都要暈死過去,又被楚明輝拍醒,生生受這切膚之痛。
足足過了小半時辰,八子全身都已被冷汗打透,的站起身來,略一探看,頓時驚喜有加,右臂如今已經有了血色,不再如原先那般蒼白,顯然氣脈已通,又是一個大禮拜下,看的穀梁煜直皺眉“你怎如此拜人?”
“拜得,拜得,多謝二位大恩,今後我這手臂勤加修練,必定也能用出幾手術法”八子捏著自己的右臂,開心的不行。
見得此景楚明輝卻說“你倒是不貪心,離月圓尚有半月,我二人一時無事,你可每日來此,應能為你梳理全身氣脈”。
八子聞言,頓時大喜,實在是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又要跪下,穀梁煜一把拉起他,“跪什麼跪,你一天到底要跪多少次?”
“你且去吧,你修為實在低微,想必無人會注意你,記得莫讓他人知曉”楚明輝麵帶笑意,揮了揮手,打發了八子。
穀梁煜嘿嘿笑了出來,趕緊拍馬屁“還是我家仙尊有仁心,雖然如今修魔,但憐憫之心一如往昔”。
穀梁煜說話的時候楚明輝已經重新布下陣牌,臉上的笑意逐漸收斂,轉身正視著穀梁煜,“憐憫之心?你可知有多少修士因憐憫而身死道消,能夠成為大能的人無不心狠手辣,更遑論仙尊”。
“可可是你明明”穀梁煜還沒說完,楚明輝直接打斷他,“當然不是為他,而是為了半月之後”。
看著穀梁煜有些失望的眼神,複又說道“八子此人心性尚可,或許能從中得利也說不定,但那要看他機緣如何了”。
這麼一說,穀梁煜又高興起來,管他如何,隻要八子能開始修煉,有了與天爭命的本錢,也不枉他這一番作為。
楚明輝也不管穀梁煜如何想,轉身回到石床上打坐修煉,安靜的如同一尊雕像,唯有黝黑的魔氣時聚時散。穀梁煜左右無趣,也跳上石床開始打坐,可是總靜不下心,不一會肚裡開始嘰裡咕嚕的亂叫。
楚明輝微微蹙眉,直接拿出一小瓶丹藥放在旁邊,穀梁煜看了一眼,知道那是辟穀丹,撇撇嘴,說道“不要!”
又是一陣嘰裡呱啦,楚明輝忍無可忍,“想吃吃,如此心有掛礙,如何修煉?”
“我並未見你服食辟穀丹,難道你不餓麼?”穀梁煜小聲的問。
“我在等你舉炊”說的一本正經,麵色絲毫不變。
穀梁煜的一雙大眼頓時眯成一條縫,盯著楚明輝瞅了半天也不見他有所回應,索性說道“奶奶的,那白蛟敢送他的子子孫孫,我何必與他客氣,照吃不誤!”緊接著又是一陣叮叮當當亂響,楚明輝不用睜眼也知道他又拿出了那一堆鍋碗瓢盆。
一頓胡吃海塞之後穀梁煜撐的直打飽嗝,嘴裡還嚷嚷著,“這元丹妖獸當真與精怪期大有不同!真想嘗嘗那白蛟的滋味!”,又一個飽嗝打出,帶出滿嘴的精氣,說完胡話,此沉沉睡了過去,一個人占了大半石床。
楚明輝沒有睡的,看著穀梁煜如此不設防,搖了搖頭再次打坐起來,卻是沒有完全入定,一半修煉,一半警惕著周圍一切。
那白蛟不知忙些什麼,一直不曾再露過麵,隻有八子每日都來來回回好幾趟,除了梳經理氣,倒是把他二人侍奉的服服帖帖。
半月一晃而過,八子的全身也被完完整整的梳理一遍,從此再無滯礙,但是楚明輝坦言,“你如今雖經脈通達,靈氣無阻,但是先天虧損的氣血是無法靠此彌補的,隻怕修到金鼎,已經到頭了”,可八子不在乎這些,他本是族中的廢物,能夠修煉對於他而言已經是無法想象的機遇,又想扣頭但卻生生止住了,他知道穀梁煜不喜如此。
雖然看不見外麵,但算算時辰也知月上梢頭,果然,不出片刻半月未見的七子到了,“今日滿月,還請二位多多幫忙”。
然而他們卻並未到龍窟外,而是在一處窟底生生鑿了個天孔,一輪圓月正好升到此孔之上,月華如霜,灑了一地寒涼。
白蛟早已等候多時,卻不見其他化蛟的妖修前來,也不知跑到哪裡去了,七子盤膝而坐,八子在遠處靜靜觀瞧,楚明輝心裡暗笑,“真把我二人當傻子不成?”
麵上沒有半分異色,一切按先前計劃所行,白蛟腹部翻湧,吐出一截龍骨懸浮於天孔之下,頓時被月華染了一銀霜。
點頭示意後楚明輝與穀梁煜一人伸出一掌,兩種仙火同時而出,頃刻糾纏在一起,七子眼中喜色越來越濃,而白蛟目光露了些微異色,一藍一金兩色光芒各占據他的一隻瞳仁,顯得妖異非常。
不多時,蒙蒙之初的混沌氣息轟然出現,兩色仙火驟然歸於一處,再不分彼此,更有電閃雷鳴之音隱現其中,眼見那仙火奇異,白蛟眼中之火更加旺盛,不禁張開了嘴,露出森然獠牙。
一縷太初之光誕生於混沌,起先還很微弱,不過片刻開始光芒大盛,整間石殿被照的通透,更是直接籠罩了那一截龍骨!
龍吟若雷,沉穩渾厚,一聲龍吼驚天動地!整段龍骨綻放無儘光芒,其內更是生機盎然!
白蛟得意之色不可言表,哈哈大笑之聲在整間石殿內回蕩不休,俯身上前,身上妖力澎湃如海,直接撕裂七子後背,再用其妖力席卷而過,脊椎骨立時被生生被抽離出來,可那七子緊咬牙根,死命的忍著劇痛,身體因為沒了脊椎立時癱軟下去,卻又重新被妖力抻直了身子,白蛟得償所願,幻化出的一雙大手牢牢抓住真龍骨,當時要為七子換骨。
楚明輝此時卻言,“此間事了,我等離去”,拉起穀梁煜轉身走,可那白蛟的聲音卻再次響起,“何必如此著急,留下來,見證我族崛起豈不更好?”。
莫大的威壓頃刻壓在二人身上,穀梁煜心叫不好,卻是連一根手指都不能動彈。
八子被這威壓碾的貼在牆上,身上骨頭斷了好幾根,想要大喊卻張不開嘴。
楚明輝心中暗歎,“既然如此,怪不得我了”。
一聲鳳唳突兀想起,居然是從那尚未消散的混沌之中傳來,青光頓時變得壓過龍骨光芒,於已經開始消散的太初之光內急速飛出一碩大青鳥,白蛟一看,頓時大驚失色“神獸青鸞?”
伴隨著青鸞的出現,太初之光徹底湮滅不見,當中卻是落下一枚青色令牌直接摔了個粉碎。
“青紫黑白,一共四塊禁令已去其三”,楚明輝有點心痛。
那青鸞剛一出現,白蛟的威壓消散於無形,守在外麵的妖修發現異動,回防一看都是嚇的不行!
一口青焰吐出,專燒神魂的神焰直擊白蛟,眼見躲避不及那白蛟一縮身,化成一個中年男子模樣。
“原來你是化形修煉!”楚明輝並不在意他是不是化形,隻想擾他心神,自身伺機而動。
白蛟無暇理會楚明輝,七子已經被抽骨,必須儘快換骨,可這青鸞纏人的很,雖然看出這是禁器召喚而來,但也不是他一時三刻能收拾的了得,心裡頓時焦躁起來。
青鸞連連口吐青焰,逼得白蛟上下翻飛,是進不得前,眼見七子生機開始消散,發了狠心,張口吐出一套軟薄絲甲套在身上,周身妖氣更是劇烈翻湧,化作一套戰甲護在外側,硬生生衝到七子麵前,幾團青焰打在身上,不多時燒透外邊戰甲,但卻被內裡那一層軟甲所阻,扶起七子,剛要把龍骨□□去,卻愕然發現楚明輝不知什麼時候近在眼前!
楚明輝毫不猶豫,直接抓住那龍骨的另一端要搶走,白蛟氣不可遏,區區築基他隨手一擊可滅去,可是此時全身妖力儘皆再抵禦那青鸞,實在分身乏術。
可怎能讓人生生搶走龍骨?兩人都是死死抓著一端,然而在此時,‘嘎嘣’一聲,龍骨應聲而斷,從此一分為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