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媽媽終於意識到,眼前狀似溫和柔語的大奶奶,實際是在暗敲自己,她忍不住抹了把額上的汗。不過短短時日,自己怎麼就認為她會是個好糊弄軟性子的人?她待自己雖禮遇有加,然不過隻是看在大爺的麵子上,若真想處置,下手定不帶猶豫的。
不能因她素日的好言好語,就忽視了她主子的威嚴與權力!
宋媽媽後退兩步,相較之前的隨意親切,臉上恭敬之色畢現“奶奶嚴重,老奴定當儘忠職守。”說完目光朝兩邊瞥去。
景晨揮手,讓安濃安宜下去。
“媽媽不是旁人,我信得過你。”景晨含笑溫語。
宋媽媽卻再不敢小瞧,在心中腹誹分析,素日紫萍紫芝總在奶奶跟前走動,她不找婢子詢問,這是捏準了自己性子?還是說,因昨日在宋姨娘跟前失責,她網開一麵沒有追究的條件?為奴數十年,宋媽媽便不信會有主子當真能寬宏大量。
為主的想動奴才,無需理由,不說打罵,就是殺了也無妨。便是諸如自己等稍有地位的老人,但終究難逃奴仆的身份,能有何反抗的餘地?大爺雖敬重自己,然大奶奶同他是夫妻,且大爺諸事繁忙,哪能總在後院裡幫襯個老媽子?老夫人威懾警告,但要插手長孫後院裡的事,難免不方便。畢竟,誰也不可能因為一個奴才去駁了堂堂君府大奶奶的顏麵。
“但凡在我跟前當差,外人外事麵前我必然是護著的……”
奶奶這話,是暗示自己,生死是掌控在她手裡的。
宋媽媽掂量清了厲害,便不敢再倚老賣老,格外恭順地表明道“奶奶您隻要信得過老奴,儘管差遣。”
景晨滿意而笑“媽媽是聰明人,昨夜裡事出突然,你自能想象到場麵。這事兒呀,心中沒譜,說話動作就不敢輕率,連該如何應變都不知曉。我身為府裡的媳婦,在婆婆跟前、太婆婆跟前,該避諱什麼,能做些什麼,總沒個定數。媽媽在府裡的時間長,自是請您指點一二了。”
對上她抬眸投來的目光,宋媽媽不敢直視,忙答道“大爺幼年得了頑疾,從前每月十五便會不太舒服,前些年老夫人從外尋了個本事了得的女大夫來,她雖不能根治這頑症,卻能在大爺病發前用藥物控製。”
“是那位姒苪姑娘?”
“回奶奶話,正是。”
景晨頷首,示意她繼續,心裡卻在捉摸,姒苪的著裝、樂聲不同於常人,大爺〖體〗內的病魔,非同小可吧?
“過後不久,大爺外出時帶回了盧大夫,聽說他專研製難治的病症,留在府上已然有一年多了。”宋媽媽話落,似擔心眼前這位大奶奶被嚇著,從而驚動了老夫人自己受責罰,添道“奶奶莫要擔心,爺之前已許久未有發病,盧大夫同姒苪姑娘聯手,定能很快治愈大爺的。”
景晨卻意識到一點,姒苪進府許久,而盧大夫才一年多,哪可能是師徒?
這個大夫人,扯謊也不知妥當些。
“嗯。”
雖然知曉宋媽媽有所隱瞞,但景晨要知道的已經明白,至於更深一步,諸如大爺是為何得了那頑症,並沒有刨根問底的必要。思及昨夜的夢魘,沉聲又問“昨夜進去複被抬出來的婢子,是何緣故?”
這話問出,宋媽媽臉色瞬變,在迎上對方不容退卻的目光時,低語解釋道“奶奶莫要多想,並非什麼大事,隻是每回大爺病發時疼痛難忍,老夫人擔心他咬到了舌,就特彆安置了婢子,不過是咬個胳膊,出來調養下就沒事的。”
她話是這般答著,眼神卻有些閃躲。
當真這般簡單?
大戶家的爺矜貴,若是這般,倒也說得過去,左右不過是個奴婢,傷個皮肉沒有大礙。但景晨總覺得隱隱還有其他的不對勁,但又說不出具體,便隻好止了話題。
“不知奶奶,還有什麼想問的?”宋媽媽心中犯虛,若這樣都得不到奶奶的肯定,回頭又得罪了老夫人,這可真裡外不討好了。
景晨對她的表現還較為滿意,笑道“媽媽說得很好,放心,這些話自當不會有第三人知曉。”
無疑是給忐忑不安的宋媽媽吃了個定心丸。
“奶奶恩德,老奴自當好好侍奉您和大爺。”
先前的日子給足了自己麵子,今日且又威逼,雖然含蓄,但畢竟讓宋媽媽對她生了畏懼。如此手段,循序漸進,教自己根本沒有他路可選,必須老老實實為她所用。這種主子,宋媽媽生平還是頭一回遇見。更不可思議的是,對方從頭至尾,連絲毫重話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