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媳!
若是從前,大爺在主臥裡時,宋氏可不曾有過打擾,即便是差婢子前來,皆是入夜後。尋常間的爭寵手段,很直接明了,景晨並不排斥,畢竟每個女子都有獨占丈夫念想的權力。然現在,剛小產過的她麵無哀戚,以請安名義主動前來,分明有所表現,舉止太過出人意料。
景晨突然意識到,她小產那夜正是大爺發病當日,之後他還不曾有機會去宋氏屋裡體貼安慰過。視線不禁往大爺處移去,寶藍色的織錦長袍將他的蒼白虛弱掩下,襯得較為精神,然投在宋氏周身的目光卻又不似表麵般簡單,憐惜心疼外更多的是探究,或者稱為惱意。
妾有情,郎卻無意。此番場景,身為主母的景晨自也不會強拉著大爺去關懷宋氏,徑自客套了會話,外麵就有婢子提醒該用午膳。轉看向大爺,見他仍舊正襟危坐,景晨便讓宋氏先回去,後者卻稱其他兩位姨娘因故不能布膳,該由她留下侍候。
景晨麵色微僵,堅持道令她回房歇息。宋氏的目光就落在總沉默不語的大爺身上,眼露希冀,後者抬首,擺手輕道“身體不好就彆這番折騰,回頭又得不舒服。”似覺得語氣嚴肅了些,複緩了聲添道“你先回去,待我忙完後自會去瞧你。”
知曉對方心裡仍是有自己,宋氏心中微定,又因自己的小心思被道破,臉頰生紅,垂首欠了身就退出,眼神則再不敢朝景晨望去。
景晨覺得有些匪夷,大爺今朝如何待宋氏這般冷漠?
似料到她的疑惑,大爺起身目視前方,聲音無波無瀾地言道“你就是待她們太寬厚和善,主母下令,竟那般遲疑緩慢,著實不成體統。”闊步往外。
景晨微滯,即刻想明他這是在替自己這個正妻立威。且不顧前些日大爺在聽得宋氏身子不適而離開是對她何其在乎。然當著妻妾的麵,這份敬重。卻是必須給了自己的。
她的耳旁,似乎又響起了昨夜大爺的問話你可是當真想做君家的大少奶奶?
君府的大少奶奶,亦是我君子浠的妻子!
不知為何,她的胸口似有什麼在慢慢化開。
……
膳後不久。敏興堂差人來傳話。說是大夫人有請。彼時大爺已入了書房,景晨至廊下門外告了聲才離開晴空院,不得不承認,大爺在生意上很勤業,幾番交談了解,亦是個處事認真的。
得了莫名凶猛的頑疾,不但要操勞這份家業,還要戒備三房,如此說來,他過得不止辛苦。還很小心。而私下能掌控自己舉動,除了細心。很多的則是精明。
或許,在自己未成為君府人前,都難得到真正的自由。
景晨第一次認真分析起這位身為她丈夫的男子,似乎比想象中的更要深不可測。譬如對宋氏,從府中下人的言語和大姨娘的行為中,自能推斷出大婚前,大爺對她的寵愛與疼惜;而在自己麵前,亦沒有刻意掩飾對宋氏的歡喜與在乎;而就方才,當著宋氏在場時。不允許她逾矩一分,不縱容她違背主母。
大爺寵妾。但不會另她恃寵生嬌,不顧尊卑。
亦如對自己,給予時間和耐心,但仍舊不掩他男子的血性與霸道。
思緒中,來到了敏興堂,大夫人在正堂等她。
行禮請安後,景晨在西麵的位上坐下,吉媽媽親自上了茶,帶著奴仆們退下。這般屏退左右,景晨不禁連坐姿都端正了幾分,雖說白氏母女前耿氏認可重視過自己這個兒媳,然這府中定不止她一人明白,大夫人這個婆婆根本是對兒媳不滿的。
不禁想起那夜她欺自己,稱姒苪是盧大夫徒弟的場景。
難得的好言好色,是在要為大爺遮掩之際。
大夫人抿了茶,目光斜視著正瞅向自己的兒媳,低沉了聲問道“子浠現在如何?”
景晨忙低頭作答“回母親話,媳婦出門前,大爺氣色頗好,現正在書房呢。”還在心中琢磨原來對方是關懷兒子身體時,卻聽前方茶盞重重的擱落聲。
驚地抬頭,對上耿氏嚴肅的麵容,雙目含怒。
景晨忙站起,柔柔無措地喚了聲“母親”。
大夫人見她不知錯,冷哼了就責道“你進府都有陣日子了,難道還不知為人婦的責任?丈夫才蘇醒,他心念著生意急於操勞,你卻不知提醒,連個知冷暖貼心的事都辦不成,娶你何用?!”
這語氣,恁地嚴厲。
景晨忙跪下,認錯道“兒媳失誤,請母親訓言。”她隻知曉不擾人事,丈夫如何決定,豈容自己說不是?本是想的妥當,卻忘了這是尋常人家,那個男人不是天子,現下已無伴君如伴虎時的那般多顧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