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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回 易寒強敵膽 難解女兒心(1 / 2)

碧血劍!

青青哼了一聲,道“乾麼不追上去再揮手?”袁承誌一怔,不知他這話是甚麼意思。

青青怒道“這般戀戀不舍,又怎不跟她一起去?”袁承誌才明白她原來生的是這個氣,說

道“我小時候遇到危難,承她媽媽相救,我們從小就在一塊兒玩的。”青青更加氣了,拿

了一塊石頭,在石階上亂砸,隻打得火星直進,冷冷的道“那就叫做青梅竹馬了。”又

道“你要破五行陣,乾麼不用旁的兵刃,定要用她頭上的玉簪?難道我就沒簪子嗎?”說

著拔下自己頭上玉簪,折成兩段,摔在地下,踹了幾腳。袁承誌覺得她在無理取鬨,隻好不

作聲。青青怒道“你和她這麼有說有笑的,見了我就悶悶不樂。”袁承誌道“我幾時悶

悶不樂了?”青青道“人家的媽媽好,在你小時候救你疼你,我可是個沒媽媽的人。”說

到母親,又垂下淚來。袁承誌急道“你彆儘發脾氣啦。咱們好好商量一下,以後怎樣?”

青青聽到“以後怎樣”四字,蒼白的臉上微微一紅,道“商量甚麼?你去追你那小慧妹妹

去。我這苦命人,在天涯海角飄泊罷啦。”袁承誌心中盤算,如何安置這位大姑娘,確是一

件難事。青青見他不語,站起來捧了盛著母親骨灰的瓦耀,掉頭就走。袁承誌忙問“你去

哪裡?”青青道“你理我呢?”徑向北行。袁承誌無奈,隻得緊跟在後麵。一路上青青始

終不跟他交談,袁承誌逗她說話,總是不答。

到了金華,兩人入客店投宿。青青上街買了套男人衣巾,又改穿男裝。袁承誌知她倉卒

離家,身邊沒帶甚麼錢,乘她外出時在她衣囊中放了兩錠銀子。青青回來後,撅起了嘴,將

銀子送回他房中。這天晚上她出去做案,在一家富戶盜了五百多兩銀子。第二天金華城裡便

轟傳起來。

袁承誌料知是她乾的事,不禁暗皺眉頭,真不懂得她為甚麼莫名其妙的忽然大發脾氣?

如何對付實是一竅不通。軟言相求吧?實在放不下臉來;棄之不理吧?又覺讓她一個少女孤

身獨闖江湖,未免心有不忍。想來想去,不知如何是好。這日兩人離了金華,向義烏行去。

青青沉著臉在前,袁承誌跟在後麵。行了三十多裡,忽然天邊烏雲密布,兩人忙加緊腳步,

行不到五裡,大雨已傾盆而下。袁承誌帶著雨傘,青青卻嫌雨傘累贅沒帶。她展開輕功向前

急奔,附近卻沒人家,也無廟宇涼亭。袁承誌腳下加快,搶到她前麵,遞傘給她。青青伸手

把傘一推。袁承誌道“青弟,咱們是結義兄弟,說是同生共死,禍福與共。怎麼你到這時

候還在生哥哥的氣?”青青聽他這麼說,氣色稍和,道“你要我不生氣,那也容易,隻消

依我一件事。”袁承誌道“你說吧,彆說一件,十件也依了。”青青道“好,你聽著。

從今而後,你不能再見那個安姑娘和她母親。如你答允了,我馬上向你賠不是。”說著嫣然

一笑。袁承誌好生為難,心想安家母女對己有恩,將來終須設法報答,無緣無故的避不見

麵,那成甚麼話?這件事可不能輕易答允,不由得頗為躊躇。

青青俏臉一板,怒道“我原知你舍不得你那小慧妹妹。”轉過身來,向前狂奔。袁承

誌大叫“青弟,青弟!”青青充耳不聞,轉了幾個彎,見路中有座涼亭,便直竄進去。袁

承誌奔進涼亭,見她已然全身濕透。其時天氣正熱,衣衫單薄,雨水浸濕後甚是不雅,青青

又羞又急,伏在涼亭欄杆上哭了出來,叫道“你欺侮我,你欺侮我。”袁承誌心想“這

倒奇了,我幾時欺侮過你了?”當下也不分辯,解下長衫,給她披在身上。他有傘遮雨,衣

衫未濕。尋思“到底她要甚麼?心裡在想甚麼?我可一點也不懂。小慧妹妹又沒得罪她,

為甚麼要我今後不可和她再見?難道為了小慧妹妹向她索討金子,因而害死她媽媽?這可也

不能怪小慧啊。”他將呂七先生、溫氏五老這些強敵殺得大敗虧輸,心驚膽寒,也不算是何

等難事,可是青青這位大姑娘忽喜忽嗔,忽哭忽笑,實令他搔頭摸腮,越想越是胡塗。青青

想起母親慘死,索性放聲大哭起來,直哭得袁承誌手足無措,不知如何是好。過了一陣,雨

漸漸停了,青青卻仍是哭個不休。她偷眼向袁承誌一望,見他也正望著自己,忙轉過眼光,

繼續大哭。袁承誌也橫了心,心想“看你有多少眼淚!”

正自僵持不決,忽聽得腳步聲響,一個青年農夫扶著一個老婦走進亭來。老婦身上有

病,哼個不停。那農夫是他兒子,不住溫言安慰。青青見有人來,也就收淚不哭了。袁承誌

心念一動“我試試這法兒看。”過不多時,這對農家母子出亭去了。青青見雨已停,正要

上道,袁承誌忽然“哎唷,哎唷”的叫了起來。

青青吃了一驚,回頭看時,見他捧住了肚子,蹲在地下,忙走過去看。袁承誌運起混元

功,額上登時黃豆般的汗珠直淌下來。青青慌了,連問“怎麼了?肚子痛麼?”袁承誌心

想“裝假索性裝到底!”運氣閉住了手上穴道。青青一摸他手,隻覺一陣冰冷,更是慌了

手腳,忙道“你怎麼了?怎麼了?”袁承誌大聲呻吟,隻是不答。青青急得又哭了起來。

袁承誌呻吟道“青弟,我……我這病是好不了的了,你莫理我。你你……自己去吧。”青

青急道“怎麼好端端的生起病來?”袁承誌有氣無力的道“我從小有一個病……受不得

氣……要是人家發我脾氣,我心裡一急,立刻會心痛肚痛,哎唷,哎唷,痛死啦!昨天跟你

的五位爺爺相鬥,又使力厲害了,我……我……”青青驚惶之下,雙手摟住了他,給他胸口

揉搓。袁承誌被她抱住,很是不好意思。青青哭道“承誌大哥,都是我不好,你彆生氣

啦。”袁承誌心想“我若不繼續裝假,不免給她當作了輕薄之人。”此時騎虎難下,隻得

垂下了頭,呻吟道“我是活不成啦,我死之後,你給我葬了,去告訴我大師哥一聲。”他

越裝越象,肚裡卻在暗暗好笑。

青青哭道“你不能死,你不知道,我生氣是假的,我是故意氣你的,我心裡……心裡

很是喜歡你呀。你要是死了,我跟你一起死!”袁承誌心頭一驚“原來她是愛著我。”他

生平第一次領略少女的溫柔,心頭一股說不出的滋味,又是甜蜜,又是羞愧,怔怔的不語。

青青隻道他真的要死了,緊緊的抱住他,叫道“大哥,大哥,你不能死呀。”袁承誌隻覺

她吹氣如蘭,軟綿綿的身體偎依著自己,不禁一陣神魂顛倒。青青又道“我生氣是假的,

你彆當真。”袁承誌哈哈一笑,說道“我生病也是假的呀,你彆當真!”青青一呆,忽地

跳起,劈臉重重一個耳光,啪的一聲大響,隻打得他眼前金星亂冒。青青掩臉就走。袁承誌

愕然不解“剛才還說很喜歡我,沒有我就活不成,怎麼忽然之間又翻臉打人?”他不解青

青的心事,隻得跟在後麵。青青一番驚惶,一番喜慰,早將對安小慧的疑忌之心拋在一旁,

見袁承誌左邊臉上紅紅的印著自己五個手指印,不禁有些歉然,也不禁有些得意,想到終於

泄露了自己心事,又感羞愧難當。兩人都是心中有愧,一路上再不說話,有時目光相觸,均

是臉上一紅,立即同時轉頭回避。心中卻均是甜甜的,這數十裡路,便如是飄飄蕩蕩的在雲

端行走一般。這天傍晚到了義烏,青青找到一家客店投宿。袁承誌跟著進店。青青橫他一

眼,說道“死皮賴活的跟著人家,真討厭。”袁承誌摸著臉頰,笑道“我肚痛是假,這

裡痛卻是真的。”青青一笑,道“你要是氣不過,就打還我一記吧。”

兩人於是和好如初,晚飯後閒談一會,兩人分房睡了。青青見他於自己吐露真情之後,

仍是溫文守禮,不再提起那事,倒免了自己尷尬狼狽,可是忍不住又想“我說了喜歡他,

他卻又怎地不跟我說?”這一晚翻來覆去,又怎睡得安穩?次日起身上道,青青問起他如何

見到她爹爹的遺骨。袁承誌於是詳細說了猩猩怎樣發現洞穴,他怎樣進洞見到骷髏、怎樣掘

到鐵盒,怎樣發現圖譜等情,又講到張春九和那禿頭夜中前來偷襲、反而遭殃的事。

青青隻聽得毛骨悚然,說道“張春九是我四爺爺的徒弟,最是奸惡不過。那禿頭是二

爺爺的徒弟。我五個爺爺每年正月十六,總是派了幾批子侄徒弟出去尋找甚麼。到底尋甚麼

人,還是找甚麼東西,大家鬼鬼祟祟的,可從來不跟我說。不過每個人回來,全都垂頭喪氣

的,定是甚麼也找不到。現下想來,自然是在找我爹爹的下落了。”過了一會,又道“我

爹爹死了之後還能用計殺敵,真是了不起。”言下讚歎不已,又道“要是爹爹活著,見到

你把溫家那些壞人打得這般狼狽,定是高興得很……喂,媽媽是親眼見到的,她定會告訴爹

爹……你再把爹爹的筆跡給我瞧瞧。”袁承誌取出那幅圖來,遞給她道“這是你爹爹的東

西,該當歸你。”青青瞧著父親的字跡,又是傷心,又是歡喜。

這天來到鬆江,青青忽道“大哥,到了南京,見過你師父後,咱們就去把寶貝起出

來。”袁承誌奇道“甚麼寶貝?”青青道“爹爹這張圖不是叫做‘重寶之圖’麼?他說

得寶之人要酬我媽媽黃金十萬兩,媽媽又說這是皇宮內庫中的物事,其中不知有多少金銀珠

寶。”袁承誌沉吟道“話是不錯,可是咱們辦正事要緊。”他一心記掛的,隻是會見師父

之後去報父仇。青青道“按圖尋寶,也不見得會耽擱多少時候。”袁承誌神色不悅,說

道“咱倆拿到這許多金銀珠寶,又有甚麼用?青弟,我勸你總要規規矩矩的做人,彆這麼

貪財才好。”隻說得青青撅起了小嘴,賭氣不吃晚飯。次日上路,青青道“我不過拿了闖

王二千兩黃金,他們就急得甚麼似的,要你大師兄親自出馬來取回去。闖王乾麼這樣小家氣

啊?”袁承誌道“闖王哪裡小家氣了?我見過他的。他待人最是仗義疏財,他為天下老百

姓解除疾苦,自己節儉得很,當真是一位大英雄大豪傑。這二千兩黃金他有正用,自然不能

輕易失去。”青青道“是呀,要是咱們給闖王獻上黃金二十萬兩,甚至二百萬兩、三百萬

兩,你說這件事好不好呢?”這一言提醒,隻喜得袁承誌抓住了她手,道“青弟,我真胡

塗啦,多虧你說。”青青把手一甩。道“我也不要你見情,以後少罵人家就是啦。”袁承

誌陪笑道“要是我們找到這批金珠寶貝,獻給闖王,可不知能救得多少受苦百姓的性

命。”兩人坐在路邊,取出圖來細看,見圖中心處有個紅圈,圈旁注著“魏國公府”四字。

兩人又細看了一會。袁承誌道“寶藏是在魏國公府的一間偏房底下。”青青道“咱

們到南京後,隻消尋到魏國公府,就有法子。魏國公是大將軍徐達的封號,他是本朝第一大

功臣,府第定然極大,易找得很。”

袁承誌搖搖頭道“大將軍的府第非同小可,防守定嚴,就算混得進去,要這麼大舉挖

掘,實在也為難得緊。”青青道“現下憑空猜測,也是無用,到了南京再相機行事吧。”

路上數日,到了南京。那金陵石頭城是天下第一大城,乃太祖當年開國建都之地,千門萬

戶,五方輻輳,朱雀橋畔簫鼓,烏衣巷口綺羅,雖逢亂世,卻是不減昔年侈靡。兩人投店

後,袁承誌便依著大師哥所說地址去見師父。一問之下,卻知穆人清往安慶府去了,至於到

了安慶府何處,在南京聯絡傳訊之人也不知情。袁承誌鬱鬱不樂,青青拉他出去遊玩,也是

全無心緒,隻是坐在客店中發悶。青青把店夥叫來,詢問魏國公府的所在。那店夥茫然不

知,說南京哪裡有甚麼魏國公府。青青惱了,說道“魏國公是本朝第一大功臣,怎會沒國

公府?”店夥道“要是有,相公自己去找吧。小人生在南京,長在南京,在南京住了四十

多年,可就是沒聽見過。”青青怪他頂撞,伸手要打,給袁承誌攔住。那店夥嘮嘮叨叨的去

了。

兩人在南京尋訪了七八天,沒找到絲毫線索。袁承誌便要去安慶府尋師,青青說既然到

了南京,總得查個水落石出才罷。兩人又探問了五六日。有人說徐大將軍的後人在永樂皇帝

時改封定國公,聽說現今是在北京。有人說大將軍逝世後追贈中山王,南京鍾山有中山王

墓,兩位要不要去瞧瞧?又有人說,南京守備國公爺倒是姓徐,但他住在守備府,卻不知魏

國公府在哪裡。兩人去守備府察看,卻見跟地圖上所繪全然不對。這一晚兩人雇了艘河船,

在秦淮河中遊河解悶。袁承誌道“你爹爹何等英雄,他得了這張地圖卻找不到寶藏,可見

這回事本來是很渺茫的。”青青道“我爹爹明明這樣寫著,哪會有錯?又不是一兩金子、

二兩銀子的事,當然不會輕輕易易就能得到。”袁承誌道“再找一天,要是仍無端倪,咱

們可得走了。”青青道“再找三天!”袁承誌笑道“好,依你,三天就三天。你道我不

想找到寶藏麼?”

河中笛歌處處,槳聲輕柔,燈影朦朧,似乎風中水裡都有脂粉香氣,這般旖旎風光袁承

誌固是從所未曆,青青僻處浙東,卻也沒見過這等煙水風華的氣象。她喝了幾杯酒,臉上酡

紅,聽得鄰船上傳來陣陣歌聲,盈盈笑語,不禁有微醺之意,笑道“大哥,咱們叫兩個姐

兒來唱曲陪酒好嗎?”袁承誌登時滿臉通紅,說道“你喝醉了麼?這麼胡鬨!”遊船上的

船夫接口道“到秦淮河來玩的相公,哪一個不叫姐兒陪酒?兩位相公如有相熟的,小的就

去叫來。”袁承誌雙手亂搖,連叫“不要,不要!”

青青笑問船夫“河上哪幾位姑娘最出名呀?”船夫道“講到名頭,像卞玉京啦,柳

如是啦,董小宛啦,李香君啦,哪一位都是才貌雙全,又會做詩,又會唱曲的美貌姑娘。”

青青道“那麼你把甚麼柳如是、董小宛給我們叫兩個來吧。”船夫伸了舌頭,笑道“你

這位相公定是初來南京。”青青道“怎麼?”船夫道“這些出名的姑娘,相交的不是王

孫公子,就是出名的讀書人。尋常做生意的,就是把金山銀山抬去,要見她們一麵,也未必

見得著呢,又怎隨便叫得來?”青青啐道“一個妓女也有這麼大的勢派?”

船夫道“秦淮河裡有的是好姑娘,小的給兩位相公叫兩個來吧。”袁承誌道“咱們

要回去啦,改天再說吧。”青青笑道“我可還沒玩夠!”對船夫道“你叫吧!”那船夫

巴不得有這麼一句話,放開喉嚨喊了幾聲。不多一刻,一艘花舫從河邊轉出,兩名歌女從跳

板上過來,向袁承誌與青青福了兩福。袁承誌起身回禮,神色尷尬。青青卻大模大樣的端坐

不動,隻微微點了點頭,見袁承誌一副狼狽模樣,心中暗暗好笑,又想“他原是個老實

頭,就算心裡對我好,料他也說不出口。”

那兩名歌女姿色平庸。一個拿起簫來,吹了個“折桂令”的牌子,倒也悠揚動聽。

另一個歌女對青青道“相公,我兩人合唱個‘掛枝兒’給你聽,好不好?”青青笑

道“好啊。”那歌女彈起琵琶,唱的是男子腔調,唱道“我教你叫我,你隻是不應,不

等我說就叫我才是真情。要你叫聲‘親哥哥’,推甚麼臉紅羞人?你口兒裡不肯叫,想是心

裡兒不疼。你若疼我是真心也,為何開口難得緊?”袁承誌聽到這裡,想起自己平時常叫

“青弟”,可是她從來就不叫自己一聲“哥哥”,隻是叫“承誌大哥”,要不然便叫“大

哥”,不由得向青青瞧去。隻見她臉上暈紅,也正向自己瞧來,兩人目光相觸,都感不好意

思,同時轉開了頭,隻聽那歌女又唱道“俏冤家,非是我好教你叫,你叫聲無福的也自難

消。你心不順,怎肯便把我來叫?叫的這聲音兒嬌,聽的往心窩裡燒。就是假意兒的殷勤

也,比不叫到底好!”

另一個歌女以女子腔調接著唱道“俏冤家,但見我就要我叫,一會兒不叫你,你就心

焦。我疼你哪在乎叫與不叫。叫是口中歡,疼是心想著。我若疼你是真心也,就不叫也是

好。”

歌聲嬌媚,袁承誌和青青聽了,都不由得心神蕩漾。隻聽那唱男腔的歌女唱道

“我隻盼,但見你就聽你叫,你卻是怕聽見的向旁人學。才待叫又不叫,隻是低著頭兒

笑,一麵低低叫,一麵把人瞧。叫得雖然艱難也,心意兒其實好。”

兩人最後合唱“我若疼你是真心也,便不叫也是好!”琵琶玎玎,輕柔流蕩,一聲聲

挑人心弦,襯著曲詞,當真如蜜糖裡調油、胭脂中摻粉,又甜又膩,又香又嬌。袁承誌一生

與刀劍為伍,識得青青之前,結交的都是豪爽男兒,哪想得到單是叫這麼一聲,其中便有這

許多講究,想到曲中纏綿之意,綢繆之情,不禁心中怦怦作跳。青青眼皮低垂,從那歌女手

中接過簫來,拿手帕醮了酒,在吹口處擦乾淨了,接嘴吐氣,吹了起來。袁承誌當日在石梁

玫瑰坡上曾聽她吹簫,這時河上波光月影,酒濃脂香,又是一番光景,簫聲婉轉清揚,吹的

正是那“掛枝兒”曲調,想到“我若疼你是真心也,便不叫也是好”那兩句,燈下見到青青

的麗色,不覺心神俱醉。

袁承誌聽得出神,沒發覺一艘大花舫已靠到船邊,隻聽得有人哈哈大笑,叫道“好

簫,好簫!”接著三個人跨上船來。青青見有人打擾,心頭恚怒,放下簫管,側目斜視。見

上來三人中前麵一人搖著折扇,滿身錦繡,三十來歲年紀,生得細眉細眼,皮肉比之那兩個

歌女還白了三分。後麵跟著兩個家丁,提著的燈籠上麵寫著“總督府”三個紅字。袁承誌站

起來拱手相迎。兩名歌女叩下頭去。青青卻不理睬。那人一麵大笑,一麵走進船艙,說道

“打擾了,打擾了!”大刺刺的坐了下來。袁承誌道“請問尊姓大名。”那人還沒回答,

一個歌女道“這位是鳳陽總督府的馬公子。秦淮河上有名的闊少。”馬公子也不問袁承誌

姓名,一雙色迷迷的眼睛儘在青青的臉上溜來溜去,笑道“你是哪個班子裡的?倒吹得好

簫,怎不來伺候我大爺啊?哈哈!”

青青聽他把自己當作優伶樂匠,柳眉一挺,當場便要發作。袁承誌向她連使眼色,說

道“這位是我兄弟,我們是到南京來訪友的。”馬公子笑道“訪甚麼友?今日遇見了

我,交了你公子爺這個朋友,你們就吃著不儘了。”袁承誌心中惱怒,淡淡問道“閣下在

總督府做甚麼官?”馬公子微微一笑,道“總督馬大人,便是家叔。”

這時那邊花舫上又過來一人,那人穿著一身藕色熟羅長袍,身材矮小,留了兩撇小胡

子,神情卻是一團和氣,向馬公子笑道“公子爺,這兄弟的簫吹得不錯吧?”袁承誌瞧他

模樣,料想他是馬公子身邊的清客。馬公子道“景亭,你跟他們說說。”那人自稱姓楊名

景亭,當下喏喏連聲,對袁夏二人道“馬公子是鳳陽總督馬大人的親侄兒,交朋友是最熱

心不過的,一擲千金,毫無吝色。誰交到了這位朋友,那真是一交跌入青雲裡去啦。馬大人

最寵愛這個侄兒,待他比親生兒子還好,這位兄弟要交朋友嘛,最好就搬到馬公子府裡去

住。”袁承誌見他們出言不遜,生怕青青發怒,哪知青青卻笑逐顏開,說道“那是再好不

過,咱們這就上岸去吧。”馬公子大喜,伸手去拉她手。青青一縮,把一名歌女往他身上推

去。袁承誌大奇,當下默不作聲。

青青站起身來,對馬公子道“這兩位姑娘和船家,小弟想每人打賞五兩銀子……”馬

公子忙道“當然是兄弟給,你們明兒到賬房來領賞!”青青笑道“今兒賞了他們,豈不

爽快?”馬公子道“是,是!”手一擺,家丁已取出十五兩銀子放在桌上。船夫與兩名歌

女謝了。馬公子目不轉睛的望著青青,眉開眼笑,心癢難搔,當真如同撿到了天上掉下來的

奇珍異寶一般。不一會,船已攏岸。楊景亭道“我去叫轎子!”青青忽道“啊喲,我有

一件要緊物事放在下處,這就要去拿。”馬公子道“我差家人給你去取好啦,好兄弟,你

住在哪裡?”青青道“我在太平門覆舟山的和尚廟裡借住。這東西可不能讓彆人去拿。”

楊景亭在馬公子耳邊低聲道“釘著他,彆讓這孩子溜了?”馬公子眨眨眼道“不錯,不

錯!”轉頭對青青道“那麼好兄弟,我和你一起去吧!”說著伸手去摟她肩膊。青青嗤的

一笑。向旁一避,說道“不,我不要你去!”馬公子神魂飄蕩,對楊景亭道“景亭,這

孩子若是穿上了女裝,金陵城裡沒一個娘們能比得上。天下居然有這等絕色少年,今日卻叫

我遇上了!真是祖宗積德。”青青道“大哥,咱們去吧!”挽了袁承誌的手便走。馬公子

一使眼色,四人都跟在後麵。他搶上幾步,和青青說笑。青青有一搭沒一搭的跟他閒談。

青青與袁承誌為了尋訪魏國公府,十多天來南京城內城外、大街小巷都走遍了,於道路

已很熟悉。袁承誌見她儘往荒僻之地走去,知她已生殺機,心想“這馬公子雖然無行,但

看錯了人,卻是罪不致死。師父常說,學武之人不能濫殺無辜,我豈可不阻?”於是停步說

道“青弟,彆跟馬公子開玩笑了,咱們回客店去吧。”青青笑道“你一人先回去!”馬

公子大喜,道“對,對,你一個人回去。你要不要銀子使?”袁承誌搖頭歎息,心道

“我說回客店,已點名並非在覆舟山和尚廟借住。這人死到臨頭,還是不悟!”

說話之間,到了一片墳場,馬公子已走得上氣不接下氣,問道“快……快到了嗎?”

青青一聲長笑,說道“你們已經到啦!”馬公子一愣,心想到這墳堆中來乾甚麼。那篾片

楊景亭看出情形有些兒不對,但想我們共有四人,兩名家丁又是孔武有力,諒這兩個文弱少

年也使不出甚麼奸來,說道“小兄弟,彆鬨著玩了,大夥兒去公子府裡,熱烘烘的喝兩盅

樂上一樂,你給大夥唱上幾支曲兒,豈不是好?”青青冷笑兩聲。袁承誌喝道“你們快

走。做人規規矩矩的,便少碰些釘子。”楊景亭怒道“你這人惹厭得很,還是自己規規矩

矩的先回去吧!彆招得馬公子生氣。”馬公子詐癲納福,說道“好兄弟,我累啦,你扶我

一把!”挨近青青身旁,伸右臂往她肩頭搭去。青青身子一側,向袁承誌道“大哥,那邊

是甚麼?”伸手東指。袁承誌轉過頭去一望,隻聽得背後嗤得一聲響,急忙回頭,馬公子那

顆胡塗腦袋已滾下地來,頸子中鮮血直噴。楊景亭和兩個家丁都驚呆了。青青上前一劍一

個,全都刺死。袁承誌心想既已殺了一個,形跡已露,索性斬草除根,以免後患,當下也不

阻擋。青青在馬公子身上拭了劍上血跡,嘻嘻嬌笑。袁承誌道“這種人打他一頓,教訓教

訓也就夠了,你也忒狠了一點。”青青眼一橫,道“這臟氣我可受不下。咱兩個在河上吹

簫聽曲,玩得多好,這家夥卻來掃興,你說他該不該死?”袁承誌心想單是打擾掃興,自然

說不上該死,但馬公子這種人仗勢橫行,傷天害理之事定是做了不少,殺了他也不能說濫殺

無辜,於是正色道“這樣的壞蛋,殺就殺了,可是你將來亂殺一個好人,咱們的交情就此

完了。”青青吐了吐舌頭,笑道“兄弟不敢!”兩人把屍首踢在草叢之中,正要回歸客

店,袁承誌忽然在青青衣袖上扯了一把,低聲道“有人!”兩人當縮身躲在一座墳墓之

後。隻聽得遠處腳步聲響,東麵和西麵都有人過來。兩人從墳後探眼相望,見兩邊各有十多

人,提著油紙燈籠。雙方漸行漸近,東麵的人擊掌三下,停一停,又擊兩下。西邊的人也擊

掌三下,跟著又擊兩下,走近聚在一起,圍坐在一座大墳之前。所坐之處,與兩人相距十多

丈,說話聽不清楚。青青好奇之心大起,想挨近去聽。袁承誌拉住她衣袖,低聲道“等一

下。”青青道“等甚麼?”袁承誌搖手示意。叫她彆作聲。青青等得很不耐煩。約莫過了

一盞茶時分,一陣疾風吹來,四下長草瑟瑟作聲,墳邊的鬆柏枝條飛舞。袁承誌托著青青右

臂,施展輕功,竟不長身,猶如腳不點地般奔出十多丈,到了那批人身後一座墳後伏下。這

時風聲未息,那些人絲毫不覺,兩人一伏下,袁承誌立即把手縮回,如避蛇蠍。青青心想

“他確是個誌誠君子,隻是也未免太古板了些。”

這時和眾人相距已不過三丈,隻聽一個嗓子微沙的人道“貴派各位大哥遠道而來,拔

刀相助,兄弟實在萬分感激。”另一人道“我師父說道,閔老師見招。本當親來,隻是他

老人家臥病已一個多月,起不了床,因此上請萬師叔帶領我們十二弟子,來供閔老師差

遣。”那沙嗓子的人道“尊師龍老爺子的貴恙,隻盼及早痊愈。此間大事一了,兄弟當親

去雲南,向龍老爺子問安道謝。追風劍萬師兄劍法通神,威震天南,兄弟一見萬師兄駕到,

心頭立即石頭落地了。”一人細聲細氣的道“好說,好說,隻怕我們點蒼派不能給閔老師

出甚麼力。”袁承誌心頭一震,想起師父談論天下劍法,曾說當世門派之中,峨嵋、昆侖、

華山、點蒼,武林中稱為四大劍派。四派人材鼎盛,劍法中均有獨得之秘。其他少林、武當

等派武學雖深,卻不專以劍術見稱。這姓萬的號稱追風劍,又是點蒼派的高手,劍術必是極

精的了。他千裡迢迢來到金陵,不知圖謀甚麼大事。隻聽兩人客氣了幾句,遠處又有人擊掌

之聲,這邊擊掌相應。過不多時,已先後來了三起人物,聽他們相見敘話,知道一起是山西

五台山清涼寺的僧眾,由監寺十力大師率領;一起是浙閩沿海的海盜,由七十二島總盟主碧

海長鯨鄭起雲率領;第三起是陝西秦嶺太白山太白派的三個盟兄弟,號稱太白三英的史秉

光、史秉文、黎剛三人。

袁承誌越聽越奇,心想這些都是武林中頂兒尖兒的人,怎麼忽然聚集到南京來?隻聽那

姓閔的不住稱謝,顯然這些人都是他邀來的了。青青早覺這夥人行跡詭秘,隻想詢問袁承

誌,可是耳聽得眾人口氣皆非尋常之輩,自己隻要稍發微聲,勢必立被察覺,因此連大氣也

不敢透一口。

隻聽得那姓閔的提高了嗓子說道“承各位前輩、師兄、師弟千山萬水的趕來相助,義

氣深重,在下閔子華實是感激萬分,請受我一拜!”聽聲音是跪下來叩頭。眾人忙謙謝扶

起,都說“閔二哥快彆這樣!”“折殺小弟了,這哪裡敢當?”“武林中路見不平,拔刀

相助,那是份所當為,閔兄不必客氣。”亂了一陣,閔子華又道“這幾日內,昆侖派的張

心一師兄,峨嵋派的幾位道長,華山派的幾位師兄也都可到了。”有人問道“華山派也有

人來嗎?那好極了,是誰的門下呀?”袁承誌心想“你問得倒好,我也正想問這句話。”

閔子華道“是神拳無敵門下的幾位師兄。”袁承誌心道“那是二師哥的門下了。”那人

又問“閔二哥跟歸二爺夫婦有交情麼?那好極啦,有他們夫婦撐腰,還怕那姓焦的奸賊甚

麼?”閔子華道“歸氏夫婦前輩高人,在下怎夠得上結交?他大徒弟梅劍和梅兄,卻跟在

下有過命的交情。”另一人道“梅劍和?那就是在山東道上一劍伏七雄的‘沒影子’

了。”閔子華道“不錯,正是他。”袁承誌聽到這裡,登時釋然,心想既有本門中人參

預,那定是正事,我且不露麵,如有機緣,不妨暗中相助。又聽閔子華道“先兄當年遭害

身亡,兄弟十多年來到處訪查,始終不知仇家是誰。現下幸蒙太白山史氏昆仲見告,才知害

死先兄的竟是那姓焦的奸賊。此仇不報,誓不為人!”語氣悲憤,又聽當的一聲,想是用兵

器在墓碑上重重一砍。一個蒼老的聲音說道“那鐵背金鼇焦公禮是江湖上有名的漢子,金

龍幫名聲向來也並不壞,料不到竟做出這等事來。史氏昆仲不知哪裡得來的訊息?”言下似

乎頗有懷疑。閔子華不等史氏兄弟答腔,搶著說道“史氏昆仲已將先兄在山東遭難的經

過,詳細跟晚輩說了,那是有憑有據的事,十力大師倒不必多疑。”另一人道“焦公禮在

南京數十年,根深蒂固,金龍幫人多勢眾,雖然沒聽說有甚麼了不起的高手,畢竟是地頭

蛇,咱們這次動他,可要小心了。”閔子華道“正是如此。小弟自知獨力難支,是以鬥膽

遍邀各位好朋友的大駕。明天酉時正,兄弟在大功坊舍下擺幾席水酒,和各位洗塵接風,務

請光臨。”眾人紛紛道謝,都說“自己人不必客氣。”

閔子華道“這次好朋友來的很多,難保對頭不會發覺。明日各位駕到,請對在門口接

待的兄弟伸出右手中指、無名指、小指三個指頭作一下手勢,輕輕說一句‘江湖義氣,拔

刀相助’,以免給金龍幫派人混進來摸了底去。”眾人都說正該如此,助拳者來自四方,多

數互不相識,以後對敵,都以這手勢和暗號為記。眾人說罷正事,又談了一會李自成、張獻

忠等和官軍打仗的新聞,便陸續散了。待眾人去遠,袁承誌和青青才躺下來休息。青青蹲著

良久不動,這時腳都麻了,說道“大哥,咱們明兒瞧瞧熱鬨去。”袁承誌道“瞧瞧倒也

不妨。可是須得聽我的話,不許鬨事。”青青道“誰說要鬨事了啊?要鬨事也隻跟你鬨,

不跟人家鬨。”次日中午,馬公子被殺的消息在南京城裡傳得沸沸揚揚。袁承誌和青青整天

躲在客店不出。傍晚時分,兩人換了衣衫,改作尋常江湖漢子的打扮,踱到大功坊去。

隻見一座大宅子前掛起了大燈籠,客人正絡繹不絕的進去。那宅第甚大,但牆坦殘舊、

階石斷缺,門口略作修整粉刷,卻也是急就章,頗為草草。

袁承誌和青青走到門口,伸出三指一揚,說道“江湖義氣,拔刀相助。”一個身穿長

袍的人連連拱手,旁邊一個壯漢陪他們進去,獻上茶來,請教姓名。袁承誌和青青隨口胡謅

兩個名字。那壯漢道“久仰久仰,兄弟在江湖上久聞兩位大名。”青青肚裡暗笑,心道

“這人名連我們自己也還是今日初次聽到,你倒久聞了。”不久客人越來越多,那壯漢見兩

人年輕,料想必是哪一派中跟隨師長而來的弟子,也不如何看重,說了聲“失陪”,招呼彆

人去了。不一會開出席來,袁承誌和青青在偏席上坐了,陪席的是仙都派的一個小徒弟,同

席的都是些後輩門人,也沒人來理會他們。

酒過三巡,閔子華到各席敬酒,敬到這邊席上時,袁承誌見他約莫三十歲左右年紀,手

上青筋凸起,一臉剽悍之色,舉止步行之間,顯得武功不低。他雙目紅腫,料是想起兄長被

害之仇,連日悲傷哀哭。袁承誌心想“此人篤於手足之情,甚是可敬。他大舉邀朋集友,

想來那姓焦的仇人和甚麼金龍幫聲勢定是不小。”閔子華先向眾人作了三揖,連聲道謝,然

後敬酒。席上眾人都是晚輩,全都離席還禮。

閔子華敬完酒歸座,剛坐定身,一名弟子匆匆走到他身邊,俯耳說了幾句。閔子華滿臉

喜色,不多一會,恭恭敬敬的陪著三人進來,到首席上坐下。

袁承誌見了閔子華的神氣,料知這三人來頭不小,仔細看了幾眼。見頭一人儒生打扮,

背負長劍,雙眼微翻,滿臉傲色,大模大樣的昂首直入。第二人是個壯漢,形貌樸實。第三

人卻是二十二三歲的高瘦女子,相貌甚美,秀眉微蹙,杏眼含威。閔子華大聲說道“梅大

哥及時趕到,兄弟實在感激之至。”那儒生道“閔二哥的事,兄弟豈有不來之理?”袁承

誌心道“原來這人便是二師哥的弟子梅劍和,怎地神態如此傲慢?”隻聽梅劍和道“我

給你多事,代邀了兩個幫手。這是我三師弟劉培生,這是我五師妹孫仲君。”閔子華道

“久仰五丁手劉兄與孫女俠的威名,兄弟真是萬分有幸。”他沒說孫仲君的外號。原來這外

號不大雅致,叫作“飛天魔女”。當下閔子華又給十力大師、太白三英、鄭起雲、萬裡風等

眾人引見。各人互道仰慕,歡呼暢飲。

酒意漸酣,閔家一名家丁拿了一張大紅帖子進來,呈給主人。閔子華一看,臉色立變,

乾笑數聲,說道“焦老兒果然神通廣大,咱們還沒找他,他倒先尋上門來啦。梅大哥,你

們剛到,他竟也得到了消息。”

梅劍和接過帖子,見封麵上寫著“後學教弟焦公禮頓首百拜”幾個大字,翻了開來,

裡麵寫著閔子華、十力大師、太白三英等人姓名,所有與宴的成名人物全都在內,連梅劍和

等三人的名字也加在後麵,墨跡未乾,顯是臨時添上去的。帖中邀請諸人明日中午到焦宅赴

宴。梅劍和將帖子往桌上一擲,說道“焦老兒這地頭蛇也真有他的,訊息靈通之極。咱們

夠不上做強龍,可是這地頭蛇也得鬥上一鬥。”

閔子華道“送帖來的那位朋友呢?請他進來吧!”那家丁應聲出去。眾人停杯不飲,

目光一齊望向門口。隻見那家丁身後跟著一人,三十歲左右年紀,身穿長袍,緩步進來,向

首席諸人躬身行禮,跟著抱拳作了四方揖,說道“我師父聽說各位前輩駕臨南京,明天請

各位過去敘敘,吩咐弟子邀請各位的大駕。”梅劍和冷笑道“焦老兒擺下鴻門宴啦!”轉

頭對送請帖的人道“喂,你叫甚麼名字?”那人聽他言語無禮,但仍恭謹答道“弟子羅

立如。”梅劍和喝道“焦公禮邀我們過去,有甚麼詭計?你知道麼?”羅立如道“家師

聽得各位前輩大駕到來,十分仰慕,想和各位見見,得以稍儘地主之誼。”梅劍和道

“哼,話倒說得漂亮。我問你,焦公禮當年害死閔老師的兄長閔大爺,你在不在場?”羅立

如道“家師說道,明日請各位過去,一則是向各位前輩表示景仰之意,二則是要向閔二爺

陪話謝罪。盼閔二爺大人大量,揭過了這個梁子。”梅劍和喝道“殺了人,陪話謝罪就成

了麼?”羅立如道“這件事的前因後果,家師說實有難言之隱,牽涉到名門大派的聲名,

因此……”孫仲君突然尖聲叫道“你胡扯些甚麼?我師哥問你,當時你是不是在場?”羅

立如道“弟子那時候年紀還小,尚未拜入師門。但我師父為人正派,決不致濫殺無

辜……”

孫仲君喝道“好哇,你還強嘴!依你說來,閔大爺是死有餘辜了?”喝叫聲中,她突

然飛鳥般的縱了出來,右手中已握住了明晃晃的一柄長劍,左手出掌向羅立如胸口按到。羅

立如大吃一驚,右臂一招“鐵門閂”,橫格她這一掌急按。袁承誌低聲道“糟了!他右臂

不保……”話未說完,隻聽得羅立如慘叫一聲,一條右臂果真已被一劍斬下。廳中各人齊聲

驚呼,都站了起來。

羅立如臉色慘白,但居然並不暈倒,左手撕下衣襟,在右肩上一纏,俯身拾起斷臂,大

踏步走了出去。眾人見他如此硬朗,不禁駭然,麵麵相覷,說不出話來。孫仲君拭去劍上血

跡,還劍入鞘,神色自若的歸座,舉起酒杯一飲而儘。這一劍乾淨利落,出手快極,可是廳

上數百人竟無一人喝采,均覺不論對方如何不是,卻也不該這般辣手對待前來邀客的使者。

連閔子華於震驚之下,也忘了叫一聲好。孫仲君心下甚不樂意。

閔子華道“這人如此凶悍,足見他師父更加奸惡。咱們明日去不去赴宴?”萬裡風

道“那當然去啊。倘若不去。豈非讓他小覷了。”鄭起雲道“咱們今晚派人先去踩踩盤

子,摸個底細,瞧那焦公禮邀了些甚麼幫手,金龍幫明天有甚麼鬼計,是否要在酒菜中下

毒。有備無患,免得上當。”

閔子華道“鄭島主所見極是。我想他們定然防備很緊,倒要請幾位兄長辛苦一趟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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