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回 石岡凝冷月 鐵手拂曉風_碧血劍_线上阅读小说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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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回 石岡凝冷月 鐵手拂曉風(2 / 2)

然欺近她背心,伸手向她脅下點去。這招快極險極,何鐵手萬難避開,忽然間身子一側。袁

承誌見這一下如點實了,手指非碰到她胸部不可,臉上發熱,凝指不發。何鐵手乘勢左手一

鉤。袁承誌疾忙縮手,嗤的一聲,袖口已被鉤子劃了一條縫。何鐵手道“啊喲,糟糕,把

袁相公袖子割破啦。您把長衫除下來吧,我拿回去給你補好。”袁承誌見她狡計百出,心中

愈怒,乘勢一拉,扯下了右臂破袖,使得呼呼風響,不數招,袖子已與蛛索纏住,用力一

揮,破袖與蛛索雙雙脫手,都掉到地下去了。袁承誌道“怎麼樣?”何鐵手格格笑道

“不怎麼樣。你的兵刃不也脫手了麼?還不是打了個平手?”反手在背上一抽,右手中多了

一柄金光閃閃的鉤子。

袁承誌見她周身法寶,武器層出不窮,也不禁大為頭痛,說道“我說過奪下你蛛索之

後,你們可不能再來糾纏。”何鐵手笑道“你說你的,我幾時答允過啊?”袁承誌一想,

果然不錯,她確是沒答允過,但這般一件一件的比下去,到何時方了?當下哼了一聲,說

道“瞧你還有多少兵器?”心想把她每一件兵器都奪下來,她總要知難而退了。何鐵手

道“這叫做金蜈鉤。”左手一伸,露出手上鐵鉤,說道“這是鐵蜈鉤,為了練這勞甚

子,爹爹割斷了我一隻手。他說兵器拿在手裡,總不如乾脆裝在手上靈便。我練了十三年

啦,還不大成。袁相公,這鉤上可有毒藥,你彆用手來奪呀!”隻見她連笑帶說,慢慢走

近,袁承誌外表雖然淡然自若,內心實深戒懼,隻怕她又使甚麼奸謀,正自嚴加提防,忽聽

遠處隱隱有呼哨之聲,猛然間想起一事,暗叫“不好!莫非此人絆住了我,卻命她黨羽去

加害青青他們?”也不等她話說完,回身就走。何鐵手哈哈大笑,叫道“這時再去,已經

遲了!”金鉤一點,鐵鉤疾伸,猛向他後心遞到。袁承誌側過身子,橫掃一腿。何鐵手縱身

避過,雙鉤反擊。這時曙光初現,隻見一道黑氣,一片黃光,在他身邊縱橫盤旋。這女子兵

刃上功夫之淩厲,僅比在盛京所遇的玉真子稍遜而已。他掛念青青等人,不欲戀戰,數次欺

近要奪她金鉤,總是被她回鉤反擊,或以鐵鉤護住。這鐵鉤裝在手上,運用之際的是靈動非

凡,宛如活手一般。袁承誌拆到三十餘招,兀是打她不退,心中焦躁,探手腰間,金光一

閃,拔出了金蛇寶劍。何鐵手一見,笑容立斂,喝道“好!這金蛇劍竟落在你手!”袁承

誌道“是便怎樣?”刷刷數劍。何鐵手武功雖高,哪裡抵擋得住?當的一聲,金鉤已被金

蛇劍削去半截。袁承誌喝道“再來糾纏,把你的鐵手也削斷了。”她一聽之下,臉上微現

懼色,果然不敢逼近身來。袁承誌收劍入鞘,疾奔回家,剛到胡同口,便見洪勝海躺在地

下,頸中流血,忙上前扶起,幸喜尚有氣息。洪勝海咽喉受傷,不能說話,伸手向著宅子連

指。袁承誌抱他入內,隻見宅子中到處桌翻椅折,門破窗爛,顯是經過一番劇戰。袁承誌越

看越是心驚,撕下衣袖替洪勝海紮住了咽喉傷口,直奔內堂,裡麵也是處外破損,胡桂南與

程青竹躺在地下呻吟。袁承誌忙問“怎麼?”胡桂南道“青姑娘,青姑娘……給……五

毒教擄去啦。”袁承誌大驚,問道“沙天廣他們呢?”胡桂南伸手指向屋頂。袁承誌不及

多問,急躍上屋,隻見沙天廣和啞巴躺在瓦麵,沙天廣滿臉烏雲,中毒甚深,啞巴也受創

傷。雖然幸喜無人死亡,但滿屋夥伴,個個重傷,真是一敗塗地,青青更不知去向。袁承誌

咬牙切齒,憤怒自責“我怎地如此胡塗,竟讓這女子纏住了也沒發覺。”宅中童仆在惡鬥

時儘皆逃散,這時天色大明,敵人已去,才慢慢回來。袁承誌把啞巴和沙天廣抱下地來,寫

了一張字條,命仆人急速送去金龍幫寓所,請焦宛兒取回朱睛冰蟾,前來救人。他替沙天

廣、胡桂南等包紮傷口,一麵詢問敵人來襲情形。鐵羅漢上次受傷臥床未起,幸得未遭毒

手,說道“三更時分,胡桂南首先發覺了敵蹤,把啞巴老兄扯上屋去。兩人一上屋,立被

十多名敵人圍住了。我在窗口中看得清清楚楚,就是全身無力,動彈不得,隻有乾著急的份

兒。眼見啞巴老兄、沙老兄和程老夫子都傷了好幾名敵人,但對方實在人多。大家邊打邊

退,在每一間屋裡都拚了好一陣,最後個個受傷,青姑娘也給他們擄了去。袁相公……我們

實在對你不起……”袁承誌道“敵人好不狠毒,怎怪得你們?眼下救人要緊。”他到馬廄

牽了匹馬,向城外馳去,將到怪屋時下了馬,將馬縛在樹上,走到屋前,飛身越牆直入,大

叫“何教主,請出來,我有話說。”一陣回音過去,黃牆上鐵門開處,一陣狺狺狂吠,撲

出十多頭凶猛巨大,後麵跟著數十人。他想“這次可不能再對他們客氣了!”左手連揮,

十多枚金蛇錐激射而出,金光閃閃,每隻巨獒腦門中了一枚,隻隻倒斃在地。他繞著眾犬轉

了一個圈子,雙手將金蛇錐一一收入囊中。五毒教人眾本待乘他與巨獒纏鬥,乘隙噴射毒

汁,哪知他殺斃眾犬竟如此神速,不由得都驚呆了,待他收回暗器,先頭一人發一聲喊,轉

身便走。餘人一擁進內,待要關門,哪裡還來得及?袁承誌已從各人頭頂一躍而過,搶在頭

裡。他深入敵人腹地之後,反而神定氣閒,叫道“何教主再不出來,莫怪我無禮了。”

隻聽噓溜溜的一陣口哨,五毒教眾人排成兩列,中間屋裡出來十多人。當先一人是何紅

藥,後麵跟著左右護法潘秀達、岑其斯,以及錦衣毒丐齊雲等一批教中高手。袁承誌道

“在下跟各位素不相識,既無宿怨,也無新仇,各位卻來到舍下,將我朋友個個打得重傷,

還將我兄弟擄來,那是甚麼緣由,要向何教主請教。”

何紅藥道“你家裡旁人跟我們沒有冤仇,那也不錯,因此手下留情,沒當場要了他們

性命。你既有朱睛冰蟾,小小傷勢也很易治好。至於那姓夏的小子呢,哼,我們要慢慢的痛

加折磨。”袁承誌道“她年紀輕輕,甚麼事情對你們不住了?”何紅藥冷笑道“誰教他

是金蛇郎君的兒子?哼,這也罷了,誰教他是那個賤貨生的?”袁承誌一怔,心想她跟青青

的母親又有甚麼仇嫌了?何紅藥見他沉吟不語,陰森森的道“你來胡鬨些甚麼?”袁承誌

道“你們如跟金蛇郎君有梁子,乾甚麼不自去找他報仇?”何紅藥道“老子要殺,兒子

也要殺!你既跟他有瓜葛,連你也要殺!”

袁承誌不願再與她囉唆不清,高聲叫道“何教主,你到底出不出來?放不放人?”屋

中寂然無聲,過了一陣,陣陣回聲從五堵高牆上撞了回來。袁承誌掛念青青,身形一斜,猛

從何紅藥身旁穿過,直向廳門衝去。兩名教徒來擋,袁承誌雙掌起處,將兩人直摜出去。他

衝入廳內,見空空蕩蕩的沒有人影,轉身直奔東廂房,踢開房門,隻見兩名教眾臥在床上,

卻是日前被他扭傷了關節之人,見他入來,嚇得跳了起來。袁承誌東奔西竄,四下找尋,五

毒教眾亂成一團,處處兜截。過不多時,袁承誌已把每一間房子都找遍了,不但沒有見到青

青,連何鐵手也不在屋裡。他焦躁異常,把缸甕箱籠亂翻亂踢,裡麵飼養著的蛇蟲毒物都爬

了出來。五毒教眾大驚,忙分人捕捉毒物。潘秀達叫道“是好漢到外麵來決個勝負。”袁

承誌知他在教中頗有地位,決意擒住他逼問青青的下落,叫道“好,我領教閣下的毒掌功

夫!”施展神行百變輕身功夫,雙足一躪,已躍到他麵前。潘秀達見他說到便到,大吃一

驚,呼呼兩掌劈到。袁承誌道“彆人怕你毒掌,我偏不怕!”潘秀達叫道“好,你就試

試。”袁承誌右掌一起,往他掌上抵去。潘秀達大喜,心想“你竟來和我毒掌相碰,這可

是自尋死路,怨我不得。”當下雙掌運力,猛向前推,眼見要和袁承誌手掌相碰,相距不到

一寸,突見對方手掌急縮,腦後風聲微動,知道不妙,待要縮身回掌,隻覺頸中一緊,身子

已被提起。五毒教眾齊聲呐喊,奔來相救。袁承誌抓起潘秀達揮了個圈子。眾人怕傷了護

法,不敢逼近。

袁承誌喝道“你們擄來的人在哪裡?快說。”潘秀達閉目不理。袁承誌潛運混元功,

伸手在他脊骨旁穴道一指戳去。潘秀達登時背心劇痛,有如一根鋼條在身體內絞來攪去。袁

承誌鬆手把他摔在地下。潘秀達痛得死去活來,在地下滾來滾去,卻不說一個字。袁承誌

道“好,你不說,旁人呢?”靈機一動“我的點穴除了本門中人,天下無人能救。且都

給他們點上了,諒來何鐵手便不敢加害青弟。”當下身形晃動,在眾人身旁穿來插去。教徒

中武功高強之人還抵擋得了三招兩式,其餘都是還沒看清敵人身法,穴道已被閉住。片刻之

間,院子中躺下了二三十人。本來穴道被閉,儘管點穴手法彆具一功,旁人難以解開,但過

得幾個時辰,氣血流轉,穴道終於會慢慢自行通解。但袁承誌這次點穴時使上了混元功,真

力直透經脈,穴道數日不解,此後縱然解開,也要酸痛難當,十天半月不愈。那日他在衢州

石梁點倒溫氏四老,使的便是這門手法。何紅藥見勢頭不對,呼嘯一聲,奪門而出。餘眾跟

著擁出,不一刻,一座大屋中空蕩蕩的走得乾乾淨淨,隻剩下地上動彈不得的幾十人,有的

呻吟低呼,有的怒目而視。袁承誌大叫“青弟,青弟,你在哪裡?”除了陣陣回聲之外,

毫無聲息。他仍不死心,又到每個房間查看一遍,終於廢然退出;提起幾名教眾逼問,各人

均是閉目不答。袁承誌無法可施,隻得回到正條子胡同。見焦宛兒已取得冰蟾,率領了金龍

幫的幾名大弟子來到,將沙天廣等身上毒氣吸淨、傷口包好。袁承誌見各人性命無礙,但青

青落入敵手,不禁愁腸百結。焦宛兒軟語寬慰,派出幫友四處打聽消息。過了大半個時辰,

忽然蓬的一聲,屋頂上擲下一個大包裹來。眾人吃了一驚。袁承誌焦急異常,雙手一扯,拉

斷包上繩索,還未打開,已聞到一陣血腥氣,心中怦怦亂跳,雙手出汗,一揭開包袱,赫然

是一堆被切成八塊的屍首,首級麵色已成烏黑,但白須白發宛然可辨。袁承誌一定神,才看

清楚這屍首原來是獨眼神龍單鐵生。

他躍上屋頂,四下張望,隻見西南角上遠處有一條黑影向前疾奔,知道必是送屍首來之

人,當下提氣急追,趕出裡許,隻見他奔入一座林子中去了。

袁承誌直跟了進去。隻見那人走到樹林深處,數十名五毒教教眾圍著一堆火,正在高談

闊論。一人偶然回頭,突見袁承誌掩來,驚叫道“克星來啦!”四散奔逃。袁承誌先追逃

得最遠最快的,舉手踢足,把各人穴道一一點了,回過身來,近者手點肘撞,遠者銅錢擲

打,隻聽得林中呼嘯奔逐,驚叫斥罵之聲大作。過了一盞茶時分,林中聲息俱寂,袁承誌垂

手走出,拍了拍身上的灰塵。這一役把岑其斯、齊雲等五毒教中高手一鼓作氣的儘數點

倒,隻是何鐵手和何紅藥兩人不在其內。袁承誌心中稍定,尋思“隻要青弟此時還不遭毒

手,他們便有再大仇恨,也不敢加害於她。”

回到住宅,焦心等候,傍晚時分,出去打探的人都回報說沒有線索。天交二更,袁承誌

吩咐吳平與羅立如,將單鐵生的屍首送往順天府尹衙門去,公門中人見到他的模樣,自知是

五毒教下的毒手。焦宛兒領著幾名幫友,留在宅裡看護傷者,防備敵人。袁承誌焦慮掛懷,

哪裡睡得著?盤膝坐在床上,籌思明日繼續找尋青青之策。約莫坐了一個更次,四下無聲,

隻聽得遠處深巷中有一兩聲犬吠,打更的竹柝由遠而近,又由近而遠。他思潮起伏,自恨這

一次失算中計,遭到下山以來的首次大敗,靜寂中忽聽得圍牆頂上輕輕一響,心想“如是

吳羅二人回來,輕身功夫無此高明,必是來了敵人。”當下安坐床上,靜以待變。隻聽窗外

如一葉落地,接著一人格格嬌笑,柔聲道“袁相公,客人來啦。”袁承誌道“有勞何教

主枉駕,請進來吧!”取出火折點亮蠟燭,開門迎客。

何鐵手飄然而入,見袁承誌室中陳設簡陋,除了一床一桌之外,四壁蕭然,笑道“袁

相公好清高呀。”袁承誌哼了一聲。何鐵手道“我這番來意,袁相公定是知道的了。”袁

承誌道“要請何教主示下。”何鐵手道“你有求於我,我也有求於你,咱們這個回合仍

是沒有輸贏。”袁承誌道“我想不必再較量了。何教主有智有勇,兄弟十分佩服。”何鐵

手笑道“這是第一個回合,除非你把我們五毒教一下子滅了,否則還有得讓你頭疼的

呢。”袁承誌一凜,心想他們糾纏不休,確是不易抵擋,說道“何教主既與我那兄弟的父

親有仇,還是徑去找他本人為是,何必跟年輕人為難?常言道冤家宜解不宜結……”何鐵

手嫣然一笑,說道“這個將來再說。客人到來,你酒也不請人喝一杯麼?”袁承誌心想此

人真怪,於是命童仆端整酒菜。焦宛兒不放心,換上了書童的裝束,親端酒菜,送進房來。

何鐵手笑道“真是強將手下無弱兵,袁相公的書童,生得也這般俊。”袁承誌斟了兩杯

酒。何鐵手舉杯飲乾,接著又連飲兩杯,笑道“袁相公不肯賞臉喝我們的酒,小妹卻生來

鹵莽大膽。”焦宛兒接口道“我們的酒沒毒。”何鐵手笑道“好,好,真是一位伶牙利

齒的小管家。乾杯!”

袁承誌和她對飲了一杯,燭光下見她星眼流波,桃腮欲暈,暗忖“所識女子之中,論

相貌之美,自以阿九為第一。小慧誠懇真摯。宛兒豪邁精細。青弟雖愛使小性兒,但對我一

片真情。哪知還有何鐵手這般豔若桃李、毒如蛇蠍的人物,真是天下之大,奇人異士,所在

都有。”何鐵手見他出神,也不言語,隻淡淡而笑,過了一會,低聲道“袁相公的武功,

小妹心折之極。似乎尊師金蛇郎君也不會這點穴手段,這門功夫,袁相公是另有師承的

了。”袁承誌道“不錯,我是華山派門下弟子。”何鐵手道“袁相公武功集諸家所長,

難怪神乎其技。小妹今晚是求師來啦。”

袁承誌奇道“這話我可不明白了。”何鐵手笑道“袁相公若是不嫌小妹資質愚魯,

就請收歸門下。”袁承誌道“何教主一教之長,武功出神入化,卻來開這玩笑。”何鐵手

道“你如不傳我解穴之法,難道我們教中幾十個人,就眼睜睜讓他們送命不成?”袁承誌

道“隻要你把我朋友送回,再答應以後永遠不來糾纏,我當然會給他們解救。”何鐵手

道“這麼說來,袁相公是不肯收我這個徒弟了?”

袁承誌道“兄弟學藝未精,求師還來不及,哪敢教人?咱們好言善罷,既往不咎,你

道怎樣?”何鐵手笑道“我把你朋友送還,你把我的部屬治好。以後的事,走著瞧吧。”

袁承誌見她始終不肯答應罷手言和,怒氣漸生,暗想“五毒教雖然橫行天南,但我們七省

英雄豪傑,也不見得就怕了你們。”當下默不作聲。

何鐵手盈盈站起,笑道“啊喲,咱們的袁大盟主生氣啦。”襝衽萬福,笑道“好

啦,好啦,我給你賠不是。”袁承誌還了一揖,心下怫然不悅。何鐵手道“明兒我把你朋

友送回來。便請你大駕光臨,救治我的朋友。”袁承誌道“一言為定。”何鐵手微微躬

身,轉身走出。她並不上屋,徑往大門走去。袁承誌隻得跟著送出,童仆點燭開門。

焦宛兒跟在袁承誌身後,暗想“這女子行動詭秘,彆在大門外伏有徒黨,誘袁相公出

去襲擊,我先去瞧瞧。”於是慢慢落後,身上藏好蛾眉鋼刺,越牆而出,躲在牆角邊向外望

去,隻見大門口停了一乘暖轎,四名轎夫站在轎前,此外卻無彆人。焦宛兒矮了身子,悄悄

走到轎後,雙手把轎子輕輕一托,知道轎內無人,這才放心,正要走回,大門開處,童仆手

執燈籠,袁承誌把何鐵手送了出來。

焦宛兒靈機一動“她既不肯罷手,此後麻煩正多。我要找到她的落腳所在,他們再來

糾纏,好讓袁相公上門攻她個出其不意。”她存了報恩之心,也不怕前途艱險,縮身鑽入轎

底,手腳攀住了轎底木架。那暖轎四周用厚呢圍住,又在黑夜,竟無一人發覺。隻聽得何鐵

手一陣輕笑,踏入轎中。四名轎夫抬起轎子,快步而去。

隻覺四名轎夫健步如飛,原來抬轎的人也都身有武功,她不禁害怕起來。這時正當隆

冬,寒風徹骨,暖轎底下都結了冰,被她口中熱氣一嗬,化成了冷水一滴滴的落下。焦宛兒

隻得任由冷水落在臉上,不敢拂拭,隻怕身子一動,立給何鐵手發覺。走了約莫半個時辰,

忽聽一聲呼叱,轎子停住。一個男人聲音喝道“姓何的賤婢,快出來領死。”焦宛兒心中

奇怪“這聲音好熟,那是誰啊?”又聽另一個聲音叫道“五毒教橫行一世,想不到也有

今天。”焦宛兒一驚“那是閔子華!嗯,第一個說話的是他師弟洞玄道人。”

隻聽得四周腳步聲響,許多人圍了上來。轎夫放下轎子,抽出兵刃。焦宛兒拉開轎障一

角向外張望,見東邊站著四五人,都是身穿道袍、手執長劍的道士,心想“西、北、南三

邊必都有人,仙都派大舉報仇來了。”隻覺轎身微微一晃,何鐵手已躍出轎外,嬌聲喝道

“水雲賊道死了沒有?你們膽子也真大,想乾甚麼?”一名長須道人喝道“我們師父黃木

道長到底在哪裡,快說出來,免你多受折磨。”

何鐵手格格嬌笑,柔聲道“你們師父又不是三歲娃娃,迷了路走失了,卻來問我要

人。你們把師父交給我照管了,是不是呢?好吧,大家武林一脈,我幫你們找找吧,免得他

可憐見兒的,流落在外,沒人照顧。也不知是給人拐去了呢,還是給人賣到了番邦。”焦宛

兒心道“原來這女人說話,總是這麼嬌聲媚氣的,我先前還道她故意向袁相公發嗲。”那

長須道人怒道“五毒教逞凶橫行,今日教你知道惡有惡報!”何鐵手笑道“仙都派在江

湖上本來也算是有點兒小名氣的,可是平時不敢正大光明的來找我,現今知道我們教裡多人

受傷,就鬼鬼祟祟的躲在這裡。哈哈,嗬嗬,嘻嘻,嘿嘿!”片刻之間,換了幾種笑聲,她

笑聲未畢,隻聽西北角上一人“啊”的一聲慘叫,想是中了她毒手,一時隻聽得呼叱怒罵、

兵刃碰撞之聲大作。

這次仙都派傾巢而出,來的都是高手,饒是何鐵手武功高強,卻始終闖不出去。鬥不到

一盞茶時分,四名轎夫先後中劍,或死或傷。焦宛兒在轎下不敢動彈,眼見仙都門人劍法迅

捷狠辣,果有獨得之秘,心想當日袁相公一舉而破兩儀劍法,那是他們遇上了特強高手,才

受克製,尋常劍客卻決非仙都門人對手。她怕黑夜之中貿然露麵,給仙都門徒誤會是五毒教

眾,不免枉死於劍下,隻得屏息不動。這時二十多柄長劍把何鐵手圍在垓心,青光霍霍,冷

氣森森,隻看得她驚心動魄。何鐵手在數十名好手圍攻下沉著應戰。一個少年道人躁進猛

攻,被她鐵鉤橫劃,帶著肩頭,登時痛暈在地,當下由同伴救了下去。再拆數十招,何鐵手

力漸不支。閔子華長劍削來,疾攻項頸,她側頭避過,旁邊又有雙劍攻到。隻聽錚的一聲,

一件細物滾到轎下。焦宛兒拾起一看,原來是半枚女人戴的耳環。她心中又喜又急,喜的是

何鐵手這一役難逃性命,可給袁相公除了個大對頭;急的是她若喪命,青青不知落在何處,

她手下教眾肯不肯交還,實在難說。

又鬥數十招,何鐵手頭發散亂,已無還手之力。長須道人一聲號令,數十柄長劍忽地回

收,組成一張爛銀也似的劍網,圍在她四周。長須道人喝道“我師父他老人家在哪裡?他

是生是死,快說。”何鐵手把金鉤夾在脅下,慢慢伸手理好散發,忽然一陣輕笑,鐵鉤迅如

閃電,傷了一名道人。眾人大怒,長劍齊施,這一次下手再不容情,眼見何鐵手形勢危急萬

分,突然遠處傳來噓溜溜一聲呼哨。何鐵手百忙中笑道“我幫手來啦,你們還是快走的

好,否則要吃虧的呀。”焦宛兒心想“如不知他們是在拚死惡鬥,聽了她這幾句又溫柔又

關切的叮囑,還以為她是在跟情郎談情說愛哩!”那長須道人叫道“料理了這賤婢再

說!”各人攻得更緊。轉眼間何鐵手腿上連受兩處劍傷,但她還是滿臉笑容。一名年輕道人

心中煩躁,不忍見這麼一個千嬌百媚、笑靨迎人的姑娘給亂劍分屍,喝道“你彆笑啦,成

不成?”何鐵手笑道“你這位道長說甚麼?”那道人一呆,正待回答,眼前忽然金光一

閃。閔子華急呼“留神!”但哪裡還來得及,波的一聲,金鉤已刺中他背心。酣鬥中遠處

哨聲更急,仙都派分出八人迎上去阻攔。隻聽金鐵交鳴,不久八人敗了下來,仙都門人又分

人上去增援。這邊何鐵手立時一鬆,但仙都派餘人仍是力攻,她想衝過去與來援之人會合,

卻也不能。

雙方勢均力敵,高呼鏖戰。打了一盞茶時分,閔子華高叫“好,好!太白三英,你們

三個賣國賊也來啦。”一人粗聲粗氣的道“怎麼樣!你知道爺爺厲害,快給我滾。”焦宛

兒心下驚疑“太白三英挑撥離間,想害我爹爹,明明已給袁相公他們擒住。爹爹後來將三

人送上南京衙門,怎麼又出來了?是越獄?還是貪官賣放?”

這時何鐵手的幫手來者愈多,仙都派眼見抵擋不住,長須道人發出號令,眾人登時收劍

後退。仙都門人對群戰習練有素,誰當先,誰斷後,陣勢井然。何鐵手身上受傷,又見敵人

雖敗不亂,倒也不敢追趕,嬌聲笑道“暇著再來玩兒,小妹不送啦。”仙都派眾人來得突

然,去得也快,霎時之間,刀劍無聲,隻剩下朔風虎虎,吹卷殘雪。

焦宛兒從轎障孔中悄悄張望,見場上東一堆西一堆的站了幾十個人。一個老乞婆打扮的

女人道“他們消息也真靈通,知道咱們今兒受傷的人多,就來掩襲。教主,你的傷不礙事

吧?”何鐵手道“還好。幸虧姑姑援兵來得快,否則要打跑這群雜毛,倒還不大容易

呢。”一個白須老人道“仙都派跟華山派有勾結嗎?”一個嗓音嘶啞的人道“金龍幫跟

那個姓袁的小子攪在一起。咱兄弟已使了借刀殺人的離間之計,料想姓袁的必會去跟仙都派

為難。”那白須老人道“好吧,讓他們自相殘殺最好。”焦宛兒在轎下聽到“借刀殺人的

離間之計”這幾個字,耳中嗡的一響,一身冷汗,心道“是了,是了,害死我爹爹的,原

來是這三個奸賊。”她想再聽下去,卻聽何鐵手道“大夥兒進宮去吧,轎子可不能坐

啦。”眾人一擁而去。焦宛兒等他們走出數十步遠,悄悄從轎底鑽了出來。不覺吃了一驚,

原來當地竟是在禁城之前,眼見一夥人進宮去了。仙都派圍攻何鐵手,拚鬥時刻不短,居然

並無宮門侍衛前來查問乾預。她不敢多耽,忙回到正條子胡同,將適才所見細細對袁承誌說

了。袁承誌大拇指一豎,說道“焦姑娘,好膽略,好見識!”焦宛兒臉上微微一紅,隨即

拜了下去。袁承誌側身避過,慨然道“令尊的血海深仇,自當著落在我身上。焦姑娘再行

大禮,那可是瞧不起我了。”沉吟片刻,說道“事不宜遲,我這就進宮去找他們。”焦宛

兒道“這些奸賊不知怎樣,竟混入了皇宮。看來必有內應。宮裡禁衛森嚴,袁相公貿然進

去,隻怕不便。”袁承誌道“不妨,我有一件好東西。本來早就要用,哪知一到京師之

後,怪事層出不窮,竟沒空去。”說著取出一封書信,便是滿清睿親王多爾袞寫給宮裡司禮

太監曹化淳的密函,本是要洪勝海送去的。袁承誌知道這信必有後用,一直留在身邊。焦宛

兒喜道“那好極了,我隨袁相公去,扮作你的書童。”袁承誌知她要手刃仇人,那是一片

孝心,勸阻不得,點頭允了。焦宛兒在轎下躲了半夜,弄得滿身泥汙,忙入內洗臉換衣,裝

扮已畢,又是個俊俏的小書童。袁承誌笑道“可不能再叫你焦姑娘啦!”焦宛兒道“你

就叫我宛兒吧,彆人還當是甚麼杯兒碗兒呢。”正要出門,吳平與羅立如匆匆進來,說順天

府尹衙門戒備很嚴,等了兩個多時辰,直到捕快換班,才把單鐵生的屍首丟了下去。袁承誌

點頭道“好!”焦宛兒說起要隨袁承誌入宮尋奸,為父報仇。羅立如忽道“袁相公,師

妹,我跟你們一起去,好麼?”焦宛兒眼望袁承誌,聽他示下。袁承誌心想“這次深入禁

宮,本已危機四伏,加之尚有不少高手在內。要保護焦姑娘周全已甚不易,多一人更礙手

腳。”正要出口推辭,忽見吳平伸手暗扯羅立如衣角,連使眼色,說道“羅師弟,你傷臂

之後身子還沒完全複原,還是讓袁相公帶師妹去吧。”袁承誌心中一動“他似乎有意要我

跟焦姑娘單獨相處。昨晚我和她去見水雲道人,青年男女深夜出外,隻怕已引起旁人疑心。

雖然大丈夫光明磊落,但還是避一下嫌疑的好。”於是對羅立如道“羅大哥同去,我多一

個幫手,那再好沒有。委屈你一下,請也換上童仆打扮。”羅立如大喜,入內更衣。吳平跟

著進去,笑道“羅師弟,你這次做了傻事啦!”羅立如愕然道“甚麼?”吳平道“袁

相公對咱們金龍幫恩德如山,師妹對他顯然又傾心之至……”羅立如顫聲道“你說讓師妹

配……配給袁相公?”吳平道“恩師在天有靈,定也必十分喜歡。你跟了去乾甚麼?”羅

立如道“大師哥說得對,那我不去啦!”吳平道“現今不去,又太著痕跡。你相機行

事,如能撮成這段姻緣,那是再好不過。”羅立如點頭答應,心中卻是一股說不出的滋味。

原來他對這小師妹暗寄相思已有數年,隻是見她品貌既美,又不苟言笑,協助焦公禮處理幫

中事務頗具威嚴,是以一番深情從不敢吐露半點;斷臂後更是自慚形穢,連話也不敢和她多

說一句,這時聽吳平一說,不禁悵惘,但隨即轉念“袁相公如此英雄,和師妹正是一對。

她終身有托,我自當代她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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