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梁不知覺間放緩了語氣,沒了白日間那般凶神惡煞。
然而,項籍似乎並不領情,“籍無錯!”
伴隨著這聲擲地有聲的範康生,項籍的肚子卻不爭氣地交換了起來,讓他臉龐通紅。
幸虧叔父站在身後,看不到他的表情。
看著倔強的侄兒,項梁歎了口氣,“那你說說,為何不願意學劍?”
“劍術無用,戰場之上就算殺得了十人,百人,如父親那般無敵於世,又有何用?”
項籍伸手指著麵前的牌位,不自覺帶上了哭腔,“還不是馬革裹屍,死後甚至連個牌位都不能放在故土!”
項梁看著牌位上的名字,眼眶也不禁微紅。
是啊,為國而死的項氏,死後竟連牌位都要立在遠離故土的荒島之上。
楚國投降之後,受到打擊最沉重的當然要數屈氏,因為是“逆賊”一黨,屈氏全族都被流放到了嶺南。
其次,就是項氏一族了。
雖然沒有直接被大昭點名流放,但在留城一戰遭受了恥辱性實利的項氏被楚國定性為了戰敗最主要的責任。
原本若是項燕仍在,當然不至於此。
但在項燕身死,本該作為繼承人的項榮也隨之身死之後,項家失去了家族的頂梁柱。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項家封地是除了三大族之外最豐饒的。
那麼在失去了能夠保護自己的力量,又被冠上了戰敗罪責的項氏,或明或暗,遭受到了楚國各族的侵蝕。
莫說同為楚人,總會留一點餘地。
同類相殘,從來都最為血腥。
若是黃歇仍在,項氏雖然也會遭受損傷,但當然不至於讓為國現身的項氏蒙受這等冤屈。
然而黃歇的死,成為了對項氏的“清算”最肆無忌憚的理由。
項氏失去了世代繁衍的土地,一半脅迫,一半也是自發性地逃離了故土,與屈氏結伴南下。
就在南下之時,被自己守衛的國家棄如敝履而心喪若死的項梁遇到了一個人。
這個自稱張良的人用項籍勸服了他,最後的項氏嫡係血脈不能在那樣一個地方成長。
受張良的邀請,他們乘坐海賊的海船,來到了這個海賊的基地附近。
或許是知道他們不願意與海賊同住,張良甚至體貼得讓海賊首領滄海君派人在這個離海賊基地島嶼數十裡之外的小島上為他們搭建了可以住人的茅屋,每五天還會派人送來補給。
定了定有些失神的心靈,項梁握緊雙拳,恢複了過來,“但若不學劍法,你要如何為你的父親和大父報仇?”
“學劍就能報仇嗎?”不過十歲的項籍咬著牙恨聲道“殺死大父與父親的不是某個人,而是大昭。難道我手握三尺鋒銳,就能向大昭報仇嗎?”
沒想到年幼的侄兒竟能說出這番道理,項梁有些驚喜,覺得不能將其視作一般貪玩怕累的孩童了,“那你要學什麼?要學文嗎?”
話音剛落,項梁就覺得自己有些失言了。
雖說項籍或許比尋常孩童早熟,但就讓他自己決定也太過不可能了。
然而早已等著叔父這麼問的項籍立刻就回道“書足以記名姓而已。劍一人敵,不足學,學萬人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