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劫之靈遊記!
然而,那般的女子終究隻輕緩一笑,安然地邁出步子,輕巧地走過他的身間,反倒是隻神色安然地朝著身前那隱匿於仙緣洞府裡繼續操練的將士們投去一眼,幽歎「三千人。」僅隻一眼,她仿佛就算清了這鬼斧神工曠大山洞之中真實的將士人數。「明日,或許就該是他們三千將士以命相搏的時候了吧——是一萬,還是要去麵對起更多的死靈呢?如果是勝了,犧牲再多都可以不去計較。但,倘若是我們敗了,你我,又該如何去向他們的英靈予以交代呢?」
她憂傷地垂下眉頭,輕然地眨了一下,不禁回眸,卻是凝神一般地朝著青蒙的方向看了過去,眼底,儘是冷厲的鋒芒利刃,毫不遲疑,亦不曾折返。「城主,如果可以,那麼在開戰之前,你會好心地發號施令,讓他們可以撤離此地,避開戰事,繼而安然地存活下去嗎?」
「不會。當然不會。」她多麼希望一切的一切都能夠在自己重新見到鴻蒙的時候可以就此結束。但是,說到底,她又有幾分勝算呢?因為不知道,所以,即便是青蒙但隻如此微微然側過身子,僅隻陪同著她的身形一齊冷眼看向他那身前無儘的將士之際,她卻也絲毫不曾悲傷和遺憾,隻聽他道,「而且,就算我要,可他們,這一群從小就在鞭撻底下成長起來的威武少年們,他們之中,沒有一個人會甘願變成逃亡的傀儡——死亡不可怕,戰敗亦不可恥。真正會讓人絕望的,是我們還尚未拔出自己的劍,還沒有用儘全力守護我們的家園和親人就已然懦弱、退縮——這樣的懦夫,不配苟活在這一片恢宏的山城之中!」
堅毅的容顏之間,總覺著是有那麼一縷清光正在熠熠生輝如此,就是凡人身上難得的決心和信念了嗎?他不會怕,也不曾退縮。即便是明知道自己前程路舛,可這般的英雄,一並他身前那三千威武少年——他們,或許都是得到過仙格的人,所以都不會蒼老,不會後退,卻永遠都是那般的年輕俊美,永遠都是那樣的剛強有力——不退縮,不逃避,直麵生死。可,這到底應該算是他們的「幸」,還是「不幸」?
「所以啊——」似乎無法借著言語勸阻,那悠然隱藏於霖兒體內的幽魂終是隻輕聲一歎,回身苦笑,佯作安然。「既然你們都不會後退,那麼你們手裡所執之兵刃究竟是什麼材料製成,又會有什麼差彆呢?管它是珍貴的玉器寶物,還隻是普通的人間凡鐵——信念,終究是那些魔物所無法降伏的!」她安寧地看過來,笑靨如花,但卻終究還是夾帶著滿腔的哀傷神色,心緒難安。
「城主,你說,如果有朝一日我們共同淪落到了生死關頭,你,是會甘願墮入輪回,還是久久留戀人間,絕不離彆?」曾經的自責,曾經的無奈,永遠都厚重地碾壓在她的心扉之上。炊煙知道,鴻蒙,他是那樣一個執拗的人,想要叫他忘記仇恨,談何容易?所以,當初,明知道一切都已經無法轉圜之時,明知道那樣的劍已然吞噬他的靈魂,亦知道自己的肉身都已然被那滾燙的熊熊烈焰灼燒成一塊焦炭的時候,可她卻就是那般苦苦抱定了自己的靈魂,不願離去,不肯離開,目的,就是為了要在今天這樣的時光裡成全自己曾經的錯……
可是,現在,當真正要與之對上麵的時刻就要來臨的時候,這般的女子,即便曾經身為大巫祭師,卻終究還是無法做到心如止水,永遠安定……而那般的人,如今的鴻蒙,他究竟又會變成什麼模樣呢?他,還能夠叫著自己去勸說,去否定,去救贖嗎?心,搖搖欲墜,沉落穀底。而時光流逝,已然千年,萬年,百萬年……可是,究竟要待到何時,這般的女子方才能夠真正地擺脫那般的無邊苦海,救贖著自己翩然離去?
「嗬,怎麼說這麼不吉利的話呢。」青蒙一笑,沒有直言作答,反倒是這般似玩笑著說,「你們那邊的讀書人,不是曾經說過『不知生焉知死』麼?既如此,那我們不是都應該先儘力地保全著自己的性命,和芸芸眾生一起活下去再說麼!所謂『死亡』,終究還是一件遙遙不可及的事情。你我,又何須要將它放在心上,叨擾心神呢?」回眸一歎,一縷清輝隻從容地於他的額頭之間悄然飄蕩而出,那樣乾脆,那樣純潔,讓人隻不禁幽幽心顫,有所慟容——
「是啊。好好活,儘力地活。做人,就應該求生,不該要求死。不論麵臨什麼樣的困境,我們,都應該想方設法地讓自己能夠活得長久,活得沒有遺憾。」二人相視一笑,神色安寧——隻是,誰才能夠真正地看清對方的心思變幻?一邊,是要和那魔劍同赴死,以圖挽回自己曾經過錯的大巫祭師;而另一方,卻是那想要揭開所有的謎團,試圖背負起所有一切的鑾化城主!——可是啊,這樣兩個都抱定了決心打定了
主意一定要讓自己走向末日的人,究竟,誰才會活到最後,而誰,又被會無情地遺落塵世,永世難離……
◇
風,隻冷厲地吹透人的胸膛,卻是半分的涼意都難以抵抗就一股腦兒地鑽了過去,痛徹心扉。寒涼的空氣亦隻汩汩地透入人的耳膜,似乎是在緊張地訴說著什麼悠遠的秘密和往事。然而,那徐徐飄蕩的幽靈卻終究還是緩緩隨風飄蕩,任風吹送,難以自持。
這,就是那悼靈的一縷幽魂。
即便是抗爭失敗,即便是肉身碎散,可是這般的人兒終究還是不甘就此湮滅的。說到底,究竟該算是他的意誌堅強,還隻是上天見憐,遲遲不肯收去他這具悲愴無所依的孤魂呢?
此一刻,終究是夜深清冷的寒涼之夜。而在那寒風之中,他卻竟是隱隱聽著什麼女子的悵然淒聲,喃喃細語,聽不分明,卻終究還是像蚊吟一般無法忽視,擾人清夢。
「你是誰?」
他極力地想要問出口來。然而,那樣一縷單薄的幽魂又能夠繼續訴說些什麼呢?如此,終是隻繼續隨風飄蕩,無處著落,敗入山林。
然,清風弄影,山林搖曳。寒風之中,那般輕柔的女子細聲卻竟是意外地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叫人隻不禁心緒起伏,跌宕難安會是什麼人在哭呢?到底,又是為了什麼事情才會如此地難安而悲愴呢?這個人,會是你嗎,霖兒……
念及這般的名字,那徐徐隨風蕩漾的殘魂終是更加哀傷地難受起來,忍不禁就隻一陣惶惶,似乎就要徹底地碎散而去霖兒……如果你知道我失敗了,即便是想著要和那般的魔物同歸於儘的法子都無能為力,你,又會如何想我呢?我,終究隻不過是一個悼靈,不是你習慣依賴的那個青鳥……我不配,也及不上你。可是,我還是不舍,不能原諒。我無法割舍,也無法就此離彆。隻是,我又可曾還有勇氣能去見你一麵?
悄然悲聲,心緒難安。然,這般隨風蕩漾的幽魂終究還是漸漸地感覺著有那麼些許暖意此時此刻正在徐徐地靠近自己的身邊。——那是什麼?是火,還是溫暖的朝陽?不,不是陽光。如果是,它應該是要映亮整片大地的不是嗎?所以,這僅僅隻映亮了我身前的……
他隱約地看見了一道模糊的幽影徐徐地涉過山林,手心裡提拎的卻是一盞靜謐泛光柔和溫然的幽曇花燈——那是一雙女子柔白細嫩的手。雖然看不分明,但卻終究還是可以認定,就是女子。
「你是誰?」他悄然開口。但可惜,終究還是無法問與來人知——此時此刻,他終究隻是一縷靈力低弱的幽靈殘魂。連自己想要去哪都無法控製的幽魂,他又如何能夠開口相詢這前來之佳人?可是即便如此,悼靈卻還是極力地問,顧自,而癡迷「你是誰?是霖兒嗎?是你,你是來尋我了嗎,就如同,你們分彆五千載,卻還是想方設法地想要找回青鳥一樣?所以,這一次,終於,還是輪到我,輪到我了嗎……
微微一笑,隻是他不曾看見,亦再不能聽見那前來璧人的輕語柔聲——悼靈,當他最後的力氣已然用竭,此刻,心緒奮然跌宕,終究隻讓他愈發地失魂落魄,悲愴地滾入那淒絕的昏沉之中,意識不再。
「我們……終於,還是又見麵了……」
那是一句輕然的話語,纏綿,而溫和。像遲來的春風,又像是漸漸暖和的江水——那是一位眉宇清秀臉色卻略顯蒼白的嬌弱女子。雖然是孤身一人地流落在這陰森冷寂的山林之間,可她卻竟是毫無懼意,反倒是輕輕抬起手托起了那樣一縷倒伏寄掛於山林之間的幽魂殘靈。
她認得他。沒錯。不論過去了多少年,終究隻消一眼,她就能夠全然地認出這般的靈魂來。
「殿下。」她癡癡地一笑,唇角之間分明悸動,言辭之間亦也顫抖。可是,她卻還是極力地噙住了眼底的淚痕,不肯流出,隻任由著手裡的花燈墜落,卻還是安然地映照於山林之間,輕然地蕩漾著他的魂,她的幽影,唇齒幽香。——原來,這般的花燈,都不是人間的五行凡火。
「我們這就回去,這就回去。」她翩然地笑著,散去了一時的激動和感慨,一邊還隻輕輕鬆鬆就將這樣癱軟無力的幽魂收入懷抱,一邊也隻俯身提起那般的花燈,徐徐邁步,返身回去。而淚,卻早已消逝,化成了心海之中最為動聽的旋律——終於,我還是等到了!不管過去了多少年,飛絮,終究還是等到您了,殿下……
◇
這,是一路的黑色山林。
也不知道究竟走過了多少步,亦不知道她究竟拐過了多少個彎,踏過了
多少顆山石,然,就在她漸行漸遠之時,那身前的地方終於還是徐徐地透散出來幾許稍顯幽暗低沉的微光。——那,分明就是一戶茅草廬舍,獨立於懸崖峭壁之上。
而也隻在此刻,在那茅舍之外的地方,卻是隻安然地趴睡著一隻雪白的飛虎,偌大的羽翅也隻輕巧地收攏起來,靜然地包裹著他的身軀,維持著適合的體溫。然,隻在它看見那一方女子徐徐近來之時,它卻竟是突然警覺地站起身來,搖擺了一下身軀,徹底地退卻了渾身的困乏之意,旋即便隻冷凝起眼底的微光,冷然地靠近上前,漠然而嚴肅地盯住了她那懷抱之中稍顯灰白的一縷幽魂。
「這是什麼東西。」它的聲音冰涼,冷酷而不懷好意。「你去了哪裡,怎麼竟帶著這般的穢物上山來了!」
然,那方女子卻是隻清然拂袖,一臉淡然就斥開了那站起身靠近過來的雪白飛虎,暢然低聲,一改往昔裡的頹然神色。「好了,煙囂。不關你的事,就不要多嘴了。」不過,眼見著這名為煙囂的飛虎依舊緊張而漠然,她也就隻好停頓腳步,報之一笑,釋疑,「放心吧,煙囂。這是我的主人,我是不會傷害他的——當然,他也是絕對不會想著要傷害我的。即便是你的青篷主人來了,他也會像我這般畢恭畢敬對待我手上——」她突然頓住了言行。不用猜,飛虎也能夠知道她隻不過是止住了喉嚨裡不該脫口的汙穢字眼。「好了,你退下吧。沒事的。相信我。」
「嗚——」雖然不太情願,但這般明白人心的飛虎終究還是隻微微然回應了一聲就隻又徐徐地調轉身子回到了自己地盤之間,俯身趴地,一臉淡然,而眼底,卻還是冷厲而肅殺的寒意清光。「我不管你是要做什麼,城主夫人。但是,在這樣的地方,你就不應該想著要任意胡來!青篷的劍,誰都不能夠保證不會對他的身體造成什麼傷害。再者,他這麼多天都還沒過來找我們,料想,鑾靖城裡一定是已經亂了。而你,這手中的東西,一定就和那樣的劍脫不了乾係……」
「住口!」第一次,這般一向溫和的女子終是微蹙起了眉頭,厲聲喝止。「煙囂。我已經說過了,這不是你口中的穢物!還有,青篷是青篷,魔劍是魔劍!我手上這具靈魂絕不可能會是那樣一把劍的傑作——我再說一遍,煙囂,你我之間,無非隻是結伴偷生而已。青篷,如果他當真無法抵抗那樣的魔劍侵蝕,那麼,我們能做的,就是連同他將那一柄魔劍一同毀去!而在這世上,能夠永遠毀掉他們的也就隻有我手上現在的這具靈魂了!你相信我也好,不信也罷,總之,這幾日裡我都會儘力看守好這樣的一具靈魂。你,不管外邊發生什麼樣的事情,都絕對不可以進來打攪我分毫,知道嗎!——即便是青篷完好無缺而來,你都不可以,明白了嗎!」
「可是……」白虎還是不肯罷休。可是,那般的女子終是隻冷厲著眉頭一掃而過,毫不客氣就帶著她懷裡的靈魂避入茅屋之間,隻冷然一聲就關上了大門,再也不允那門外的白虎相看一眼。
可是,即便如此,它又可能真正安心呢?那樣的幽靈,那樣的虛弱……城主夫人,她到底是要做什麼呢?如果他隻是一具普通的殘魂,還活著,那麼城主夫人,她又會以什麼樣的方法才能夠讓那樣的一具靈魂重現生機?但,倘若那具靈魂即將化身為青篷入魔之後的劍下亡靈,那這帶著孤魂還掩上了門扉的女子,又能否應付有朝一日裡猝不及防的邪惡死靈呢?
可是,惴惴不安,又奈何?
那般的女子,雖然說一向溫軟。但是如今看來,她卻也一定就是一方頗有主見的女主子吧!要不然,當年怎麼會有人謠傳她是從那禁儘海裡出來的神仙人物呢?雖說不曾見著她的什麼本事,但說到底,或許當真就是深藏不露吧?況且,能夠將那樣一具孱弱的靈魂輕然抱攏回來,甚至於還要讓他還複生機——這般的能耐,這女子,她絕不簡單,是的,絕不簡單!青篷和飛絮,絕對,應該是這位女子更加厲害一些的吧!要不然,她怎麼從來都不會被那樣的劍所詛咒,所傷痛,所纏繞,所毀去……可是,這般的女子,她方才所言,當真屬實,屬實麼……
誰能置信?不能。可是即便不能,如今卻也就隻好這般任由她去了。
然後,那樣的白虎就隻繼續漠然地趴在山石蒲草之間,靜默凝神地遙看向那東方的天穹——那一邊,會變成什麼樣的世界?明天的朝陽,還能夠肆意地揮灑到這整片大地之上麼?——明天,通紅的燭陽,真的還能夠爬上蒼穹雲端嗎?
夜,悄然無聲,而靜謐漫長。黑暗,淫邪地包藏著這整個天下,無人幸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