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的意思是……」她驚顫著跳動心臟,早已驚悸難安。
「意思就是說,他一定會去犧牲自己,以幫你換回薛若澧,好送你離開。可是從那以後,他恐怕就再也不能像這般活在塵世之間——」
「可是——」霖兒終是遲疑,不敢相信,卻又難以安定。人命關天,是否,就要聽憑你這一席話,而選擇相信一切?可是夢之,夢之……若他知道前路必亡,為何,還要甘願赴死?在他心中,一麵之緣所謂的緣分,竟會重過他心中那一朵永遠盛開的桃花麼?
「他或許不會真正死去。夢靈裡所傳承來的力量,一切來源於曾經的主人。所以,渺方活著,他就不會消亡。可是不消亡,也一定會受儘淩辱——即便隻是夢靈,卻也斷然會在他的意識中承受所有的悲痛和非人的折磨。」於心不忍,也不會甘願。可那樣的人,執意不聽。不然,我何須來打攪她呢?
「我知道了。」霖兒淒聲一歎,不禁俯首悲涼。「我要好好想一想——你容我,好好想一想……」
人命。人命……如果自己
從一開始就知道自己掌握著他人的性命,自己,又該要如何抉擇?如果薛若澧是夢靈,那麼化出夢靈的人,他又為何不願讓那夢靈重現於世?如果煙夕知道,她所眷戀上的,隻是一個魔人化出的一縷夢靈,她又當如何?如果,那劍神宮的出鏡知道他苦苦尋找的人隻是一具夢靈,他會善罷甘休嗎?
淵夢城,淵夢城……
這樣的地方,是否,就是我的劫難,我的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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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悼靈……」真實之中,那一方倩影卻是微微垂目,緩緩呼吸著,在他懷裡靜然地陷入沉睡之中。
「霖兒……」他凝神地看著她,卻是心中暗歎不止那樣的鼻翼,那樣的睫毛,那樣輕緩的呼吸——如斯般美麗的人兒,若你就是靈兒,若靈兒就是你,若我是青鳥,若青鳥便是我,那麼我們,是否就再不需要繼續浮沉,尋找,而輾轉逡巡?
他知道,自己的心,早已將這樣的二人開始了混淆,再也辨識不清。
◇
那是漫天的白霧,仙氣飄渺。
那是沉寂的高山,仙靈湧動。
她站在那裡,微然探手「青鳥——青鳥!」
那是輕柔的呼聲,那是微然的淺笑。她站在那裡,呼喚著他的名字。她跳動起來,揮舞著手裡的絹帕,連帶著那一襲明黃顫動雲空。
「霖兒!」
那是驚喜的回應,那是等候多時難得的呼嘯。他自雲天而來,背後雙翅舞動,一抹清亮的幽碧浮沉於虛空之間。他緩緩搖曳著身姿,隻在風中滑翔,飛向那等候的女子,驚喜地朝她狂奔而來。
「霖兒!」他高聲呐喊,聲音肆意地穿透雲層,直抵那顧盼的女子心間。「我回來了,我回來了——」
「青鳥!」她驚喜地撲上去,再也不必顧及矜持,再也不用顧及自己臉上那淺淡的妝容。「青鳥……」她淒然著眉頭,隻在他的胸口滑落下一行清淚。「青鳥……你終於,回來了……」
那是驚喜的眼淚,那卻也是難得實現念想幸福滿腔的淚水。
「是啊,我回來了,我終於,回到霖兒身邊了。」
柔情蜜意,溫柔淺聲。他靜然地看著那一襲明黃,報之一笑,再緊緊地將她摟入懷中。「我答應你,我答應你,以後,再也不離開蒙山,再也不離開霖兒。不論發生什麼事情,都不會及你重要,都不及,你重要……」
「青鳥。」她在他的懷中,仰著頭,看向他如舊的麵龐,微微心顫。「青鳥,你瘦消了。」
「傻瓜。自然,都是想你想的了。」
「貧嘴!」
「才不是呢——青鳥說的,可都是實話。不信,你剖開我的胸口看看,保證,都是真的。」
「我才不要呢!」她嬌嗔地看了他一眼,淺笑,「若是剖開了你的胸口,誰能保證,我能縫得好呢——青鳥,以後不要說傻話,也不要像以前,再做那些傻事了。」
「你放心。青鳥,會聽霖兒的——霖兒為大,霖兒為重。霖兒,就是青鳥的指路明燈……」
遠山之中,他是她的心頭所眷。白霧茫茫,也終究隻掩蓋著他的身影,如風一般,輕緩飄蕩。
——何嘗,不知道那是夢呢?
可是,明知是夢,卻總甘願沉溺。
——原來,做一場美夢,竟是如此幸福的一件事情。所以夢中事,夢中人,我能夠看到的,就是如今我最想要,也最舍不得的——
「青鳥啊,你知道嗎?你在我夢裡,永遠都是那樣一個不知人間苦痛的少年英雄——隻是,英雄就隻是英雄。你高高在上,卻飄蕩雲空之外,終究不曾明了這人世間的悲歡離合。」
「青鳥——原諒我,要離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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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山。幽影。
她徐徐地掙脫出來,陰沉著麵,背轉過身。「青鳥,你走吧。」
「什麼?」夢裡的人,依舊維係著最美好的一麵。即便是震驚,即便是動怒,卻也終究不曾在她的身前發作分毫。
「既然你都走了,既然你都舍得我五千年,那你如今回來做什麼——你走,離開吧。我的心,再也不願意為你痛一次。」
「霖兒……」
「你走!」冷厲呐喊,女子分明動怒。「馬上離開這裡。你從哪裡來,就回到哪裡去。——霖兒,我已經習慣了一個人。我不再需要你的憐憫,不再需要你的出現。不論你在哪裡,霖兒都會活得好好的!」
返身回眸,那冷清的眸子裡,那掙紮而起的情愫,是平靜,是冷漠,卻也是分明厚重的驕傲,自尊。
「我已經,不需要你了。所以,永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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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褪散。她徐徐地睜開眼,輕然之間,似乎看見了某一道熟悉的身影。然後,她囁嚅著唇角,不自覺地淺聲,冷笑。
「你走吧。我的身邊,有個比你好上千倍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