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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淺的歌聲,依舊遊蕩在人的頭頂,仿佛漫天的雲穹都夾帶著那一首輕歌。
可是,身前的人卻依舊淡定地走著,她沒有說什麼,顧自地飄蕩這在漫天的白霧之間,獨剩下那一襲幽藍的光芒縈繞身間,指引身後的人緊緊跟隨她的蹤影。
「喂。你到底是要去哪裡啊!」悼靈又是焦灼地喊了一聲。他原本預料那樣的人不會搭理。可是不曾想,就在這個時候,那樣的女子卻是輕巧凝步,稍有回首,示意地看了他一眼,隨即便抬起手中的仙杖,指向身前的迷霧之中——隻是,她依舊緘口不語,叫人無可奈何。
「前麵,你說前麵,有什麼?」他試探著問。如此,那女子卻是緩緩頷首,算是承認。
如此,悼靈不免有些寬心,微然邁步上前,跟著她的麗影幽光一同走進那濃濃的大霧,一並她要宣告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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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塊墓碑,雖然看似普通,但碑前的鮮花卻竟是新鮮,雨露沾濕。而靜謐的空氣中,也隻徐徐飄蕩起陣陣熟悉的清音,縈繞人心。
「這裡是……」悼靈不禁驚疑,卻是更加難以置信。那樣的婉轉歌聲,仿佛竟是從這其中的地方綻放出來的。可是,即便此地的聲音最為清晰而洪亮,可卻依舊叫人聽不出具體聲音的來處,一並那唱詞裡所隱藏的秘密。
「是,這墓穴裡的人的歌唱嗎?」悼靈微然地問,有些倉皇。
隻是,那女子卻苦笑一般搖了搖頭,又指向那墓碑,示意他看。
如此,悼靈便隻靜然臨近,敬重地靠近過去,凝神看向那樣的墓碑陰文。
墓碑之間,倒是有些奇怪,僅隻鐫刻著從上至下的四個大字淵兮夢回。
「這是,女孩子的名字?」悼靈說著,站了起來。
如此,女子又隻搖了搖頭,靠近過去,在淵兮和夢回之間輕巧地劃過了一下。如此,悼靈便明白過來。「淵兮,和夢回?」
看著她點了一下頭,悼靈方才安定下神來。「
那,他們是……」
可不曾想,女子又隻凝住了眉梢,等待了良久,方才搖著頭輕輕地揚起手中的仙杖,在虛空之中畫下了幾個炫動藍光的大字。
「淵兮是魔,夢回吾妹。親手狙殺,奈何心寒吾妹。」忍不禁,還隻慘色幽歎,淒絕默然。
隨即,悼靈卻是認真地想了想,問,「他們,是魔和仙?」人世之間,隻常聽說仙凡有彆。可是仙魔之間,向來不兩立的人,勢必都要將對方斬儘殺絕,又怎能容許這樣的愛恨纏綿紛亂攪擾?所以,這女子,這渺方,才會大開殺戒,誅了淵兮,卻終究也傷透了妹妹的心。所以,因為此,才會變成如今這般模樣?所以,在這墓碑下,所掩埋的,就是那一雙情侶。而這樣的淒迷聲音,也就是……
他看著她,等她點了一下頭,方才又問「所以這首歌,就是她在唱,一直唱,想要唱到天荒地老,想要唱到重新人月兩團圓?」怎麼會不理解這樣的事情。隻是……
「可是,你不願放任這樣的事情發生。所以,才會在我提及歌聲的時候,想要帶我一同前來——你想要,徹底毀了他們,對嗎?」
然而,那女子卻是搖了搖頭,隱有歎息,卻終究不能言語,隻叫人再度猜疑。
「他的屍首,就在這裡。所以你的妹妹,也在底下陪著他。她一直歌唱,就是想要讓你後悔?」突然一瞬,他卻又想到了什麼,不禁更是驚聲顫悸。「你的妹妹,她就是這迷霧的始作俑者,對嗎?」他緊張地看著她,仿佛稍有不慎,那砰砰跳動的心就會隻不禁跳脫出來一般。
隻是,那女子終是闔上了眼,悲涼地俯首歎了一聲,點頭。
——原來如此。明知道是什麼人的傑作,明明身為這裡的守護大祭師,卻終究因為那個人是妹妹,所以,你就想要罷手,放她一馬?
「如果你今天不知道她在唱歌,是否就不會來到這裡?」你不想去麵對,想要放她一馬。你答應自己,隻要那些無辜的百姓不會死在她的手上,不會死在這迷霧之中,你就大可任由她去。可是,當這樣的歌聲顫起,你就明白,有些人,有些事,終究,已經忍讓到了儘頭。
——百姓無辜。若是叫你就這樣大義滅親,隻怕,你也下不去手……所以,你乾脆就帶著我一同前來。你讓我成為你的見證,成為你不再忍讓的一個借口,然後,你就可以大義滅親,將這一切的迷霧都徹底消散了,對嗎?
可是,那顫栗的眉目之間,女子終是慘淡地苦笑一聲,又隻在虛空畫下了一行字眼「我是這裡的守護者,必然,就不能容許這樣的事情繼續為孽。我要動手,隻是,我無法正視自己蒼白的內心。我需要一個人來給我勇氣,和動手的信念。——如果你能,我感謝你。」
內心的記憶,早已徹底失落。如今,那殘餘在人心之中的,除卻自己如今的身份,就隻剩下那唯一的妹妹。自己,終究不想要傷害她。隻是,她太壞了,一次又一次,將那許多的無辜百姓都卷入這般的白霧之中,千年不得離去——我放縱了太久,該是了斷的時候了!
「那,若是你殺了她,那這場迷霧,當真就會……」
她揚起頭,似看向了飄渺雲霧之外的太陽,或者月亮,似沉吟,似感傷,卻終究還是不曾吐露隻言片語。
「到時候,你就不怕後悔麼?」他緊緊盯著她,毫不避忌。
久久,她又隻低下頭,搖了搖,一邊還似歎息地在身前又畫出了兩行字。「成王敗寇。無有和解。」
「成王敗寇,無有和解?嗬嗬——」悼靈終是一聲苦笑,無可奈何。「你明知道妹妹會對你怨憎,可你還是要……想來,你們姐妹之間的關係一直不好。隻是,若是你們之間當真要爆發一場戰場,那麼,那個人,那個一直驅使著她,將她帶向塵世苦海的人,難道,他已經回來了麼?」恩怨,情仇,有些事情的爆發,終究需要一個特定的引子。所以,那個人,他會是……
不想,那女子卻是再度頷首,微微畫出了三個字,一個人名。「薛若澧。」
「薛……若澧……」猶如當頭棒喝,瞬間叫人驚顫,悲涼。「你的意思是說……」
他倉惶難安地僵硬麵龐。而心,卻隻隱隱作痛,顫起了一方靜影的悲聲慘笑。
「霖兒!」霖兒,她那日回來……會否,就是知道了什麼,卻又不好與我相訴?
「霖兒!」一聲疾呼,他想要狂奔折返。可是,這樣的地方,終究叫人看不清來路和歸途。他驚悸地回首看向仙女,哀淒而懇求。「帶我回去,我不能讓她有事,我不能讓她有事的!」
他高聲疾呼,卻終不知道,此時此刻,那樣的女子早已邁出房門,徑直朝著那一間醫廬裡的夢之走近。一步臨近,就離那所謂的薛若澧,越近一步。而他,還在飄渺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