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城依漫!
月色如水,靜靜灑在庭院中,院落雖不是高樓朱閣,但也彆致有趣,特彆是院角裡的忍冬藤爬了半邊牆,給人生機盎然的感覺,可惜庭中人的心情與這片月色恰恰相反,有意去欣賞月色下忍冬藤的綠意卻無心去領會,幽玥的心情非常複雜,如鯁在喉,吐不出,吞不下,想去找卿天羽那個主意,可前院正張燈結彩在歡迎卿天羽,自己根本進不去,聽聞泗水關的城主與鬥穀琛是舊相識,卿天羽遞上通關文牒,對方不僅不為蘇家懸賞的萬兩黃金動心,更是夾道歡迎,提履相迎,一口一個“大侄子”,眼下前院正在為卿天羽與一眾死士接風洗塵,兩個女流之輩被安排在後院,哪知馮憐這個家夥,不得閒,讓人氣惱萬分。
“妹妹,以前聽說這個城主手上有一對絕世東珠,我們去瞧瞧”一看馮憐那一臉諂媚樣,幽玥就知道她沒安好心,怎麼可能僅僅是去瞧瞧這麼簡單的事,說白了就是去“偷”,世間把行竊行為說的如此冠冕堂皇的人非她莫屬,卿天羽順利出城是大事,萬一被逮住,到時卿天羽也難保住她,好言勸道:“姐姐,你不要去闖禍”,這句說的馮憐不樂意了,嘟起了嘴,不滿道“都是你,敗了我的金山銀山,這若不填補點,往後日子怎麼過呀!”一邊哭訴一邊拿眼偷瞄幽玥,“那對東珠不到老娘手裡也可惜了,妹妹,你機靈點,老娘去瞧瞧”
“哎”就算幽玥有八隻手也拉不回一躍而起、推窗而出的馮憐,這女人一聞到金銀財寶的味道猶如狗聞到了屎,“呸呸”一想到卿天羽那張冷臉一本正經說馮憐的這句話,幽玥就忍俊不禁,可之後就陷入了擔憂,這女人膽大包天,可千萬不要出什麼事呀!
嘈雜的吵鬨聲踏碎了月色的寧靜,卿天羽被一位中年漢子扶進了庭院,幽玥第一次見醉酒的卿天羽,滿麵通紅,東倒西歪,一言不發,似乎已經沉沉睡去,中年漢子約莫六十左右,大約常年習武的原因,麵龐黝黑,身強體壯,很是魁梧,步伐矯健,在火把的照映下,雙目含笑,一見幽玥就賠罪道“侄媳婦,真不好意思了,多年未見大侄子,一見之下就高興過頭了,多飲了幾杯,哪知大侄子酒量不嘉,這就醉的不省人事,這要多麻煩侄媳婦照顧了,多在府中住幾天,都是一家人,自己家一樣啊!”
“謝謝叔叔關照”幽玥依禮答謝,雖然對方句句客氣,字字有理,可給了幽玥一種奇怪的感覺,女人的第六感告訴她哪裡不對,可到底哪裡有問題也說不上來,在眾人的攙扶下卿天羽被扶上了矮榻,幽玥借蓋被之機順手摸了摸額頭,入手一片滾燙,看來真的是喝醉了,依禮送走眾人,在千恩萬謝之中關上院門,還未來得及轉身,就……
院門突然被推開,驚的幽玥一跳,“叔叔,有何事嗎?”
“沒事,侄媳婦,你們那位妾室去哪了?”來人東張西望,生怕錯過院中的任意一個角落,“妾室?”原來是指馮憐,不知是卿天羽的誤導還是眾人的猜測,馮憐一到陌生人麵前總裝出一副弱不禁風的病西施樣,一見之下讓人心裡生出憐惜感,怪會裝模作樣的,幽玥笑道“叔叔,姐姐去茅房了,說有點水土不服,勞您掛心了”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侄媳婦,早點休息”
應付如此虛偽客氣一套,讓幽玥萬分頭疼,借著豆燈,卿天羽睡的正酣,雷也打不醒的,幽玥坐在桌旁總有種局促不安感,蘇家懸賞卿天羽的頭顱黃金萬兩,若說對方完全不動心,不可信也不可不信,在這節骨眼上,卿天羽並不是一個做事毫無章法之人,害人之心不可有,可防人之心不可無,萬一這城主並非他口口聲聲說說故念舊情,這隻是一個迷魂圈套怎麼辦?卿天羽已經毫無抵抗力,那些死士怎麼樣了,可這些都是自己一廂情願的猜測,真假不可辨,萬一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傷的可是一片真情。幽玥一時也辨不清這水到底是渾還是清,這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的情分實屬讓人難辨。時間在一點一滴的離去,幽玥如那牢中鳥,找不到飛出去的出口,對了!何不借打盆熱水去一窺真實,可是剛開院門就被攔了回來,人家半步都不讓出庭院,小廝接過手中的水盆,客氣的請客人回去,幽玥連半句推脫詞還未出口就被人“送”了回來,這更加讓幽玥堅信了心中的不安,此地不宜久留,萬一對方改變了主意,那將是萬劫不複的深淵。
“七哥,七哥,快醒醒,醒醒!”卿天羽是一個警覺性很高的人,怎麼今日這般爛醉如泥,他的信任是少之又少,怎麼今日不似往日,對一個“陌生”的叔叔如此不設防,“哎七哥!七哥!”
快近子時了,黑夜靜的隻有風吹忍冬藤的聲音,幽玥的額頭在這深夜中開始滲出了細汗,自己都感覺出了有很大可能這是個陰謀,馮憐去哪了,怎麼到現在也不見人影,她不會被捉住了吧!她就是財迷心竅,說好說歹根本勸不住,眼下情況十分危急,自己被困在這,根本無法脫身,萬一對方……可如何是好,“七哥,七哥,快醒醒!醒醒!”
風差點將桌上的豆燈吹滅,一個身影“飄”進來,馮憐笑嘻嘻罵道:“卿天羽,彆躺屍了,快起來,老娘東西都到手了,要開溜了”隻見卿天羽緩緩起身,舒服的伸了個懶腰,蹬上皂靴問道“都辦妥了?”這一天地倒轉般的轉換令幽玥目瞪口呆,這兩個人在玩什麼鬼把戲,馮憐不是去偷東珠嗎?怎麼偷了這麼一個大包袱回來了?從外形看,似衣服,她偷衣服做什麼?“你們……?”
“給你,老娘都累死了”一塊腰牌被隔空拋入卿天羽手中,卿天羽掂了掂,在手中反複觀摩了幾遍,吐出一句乾的不錯!
“切,老娘何止乾的不錯,那老頭闔府不睡到明日日上三竿是醒不來的,他垂涎老娘絕色佳人貌,老娘還看不上他那野蠻樣”馮憐吹捧自己起來,恨不得是天仙下凡塵,世間就沒有男人不醉倒在她石榴裙下,至今未嫁,不是嫁不出去,是一個也入不了她的法眼,到此幽玥已經明了,他們這是早就商量好的反間計,害自己擔憂。
“好!我們走!”三人翻牆越院而出,整個城主府的確鴉雀無聲,陷入了一片死寂,看來這次馮憐是下了不少迷藥,府外所有死士一個個整裝待命,持戟跨馬,“來,全部換上,用油布把馬蹄裹住”在換上泗水兵服後,卿天羽一把將幽玥拉入馬鞍上,策馬朝城門奔去,守城兵士見是“自家兄弟”,又有城主的令牌,三言兩語想問之後就打開了泗水關城門,一眾人策馬縱蹄發了瘋般狂逃起來,月色就是他們逃路的明燈,照耀路上的每一個角落。
“卿天羽,聽聞你可以一邊策馬一邊入睡,我們比比誰先到單繩橋,誰贏!”
“駕駕”
原本身子就弱,再加上半夜的提心吊膽,幽玥頭抵在傾天羽胸口,感覺特彆溫暖,沉沉睡去,“醒醒,幽兒”怎麼了?迷糊中被叫醒,定眼一瞧,所有人都下馬步行,不知何時入了小路密林中,道路兩旁荊棘叢生,阡陌小徑隻能容一人一馬緩慢通過,地上坑窪不平,十分難走,可以推測這應該是條上山砍柴的樵夫用雙腳踏出來的,不知何時月亮隱去了她皎潔的光輝,四周陰森一片,林中不時傳來幾聲怪音,聽的人頭皮發麻,老人們說,到了深夜厲鬼就會化作陰森森的黑影,藏在樹蔭裡,發出令人膽顫的怪叫聲,若你回頭看,它們就可以吸取你的靈魂。幽玥雖從小在瓊琅山脈中長大,可從未深更半夜在荒林裡穿梭行走的經曆,瓊琅山脈是一根綠絲絛,夕城是其中一顆寶石,而自己一直活動在這顆寶石的光輝中,“七哥”
“乖”卿天羽拉住幽玥的手,小聲安撫道“沒關係!不怕!”
“呦!就這害怕了,還談啥女俠
夢”哪天若聽不到馮憐的“高談闊論”,一定會認為日子過錯了,“妹妹怕啥鬼,比鬼惡的是人心,鬼可比人心善良多了”聽了馮憐的諷刺,幽玥一下子想通了,是呀!心中有鬼,世間才有鬼,心中坦蕩,又何懼鬼魅之說,自己剛才的反應的確讓人貽笑大方,“謝謝姐姐,受教了!”
“幽兒,不怕,抓住我的手”
“沒事,七哥,我不害怕!”真的!心中的一盞明燈會永遠長明,又何必害怕這一點點的黑暗。
一眾人在黑暗中走了許久,身旁的黑暗被晨起的陽光所取代,今日定是個豔陽天!一群群的鳥雀振翅飛起,樹木都伸展開枝丫,拚命呼吸著新鮮空氣,不知名的野花吐出了芬芳,短暫的休憩之後,一眾人都加快了腳程,萬一追兵到來,可沒有半分優勢,雖然腳上血泡早痛的直鑽心口,每一步如踏在門口上,可幽玥咬牙一聲不吭,不希望因為自己的個人原因成為了所有人的包袱,一路走來,聽著馮憐長一句短一句的抱怨、哀歎,也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她的那張嘴總是喋喋不休,偶爾說到卿天羽的痛處,卿天羽總是微不可聞的皺起了眉頭,她不是不會察言觀色,而是太會洞悉人性,她就是故意氣卿天羽,這兩個歡喜冤家。
單繩橋真的是橋如其名,兩根人打退粗的繩子懸在兩邊山澗中,借著地勢的高低,人與物盛在一個麻繩筐中順勢而下,過渡到山澗的另一側,幽玥第一次見到這人間的“橋梁”,不得不驚詫,從未想過世間還有這樣的“橋”,萬一重心不穩便會跌入這萬丈深淵,山澗下霧氣很大,什麼也看不清,猜測應該是清晨水霧的緣故,下麵該是一條湍急的河流,深不可測。
一路走來人煙稀少,也難尋人的足跡,不難發現,卿天羽走的這條小徑,人煙稀少,足跡難尋,對於習武之人赤手空拳過此橋也沒多大困難,糧食重物也可以運過去,最煩的是馬匹如何,在平原地帶,馳騁萬裡靠的唯一腳力便是馬,可這荒郊野外,密林叢生之地馬就成了一種累贅,它們就算是訓練有素的戰馬,可一看見這萬丈凶險也不由的四蹄後退,不願上前,眼下運過這些戰馬,便是最大的耗時。
對於這些,卿天羽早就了然於胸,在深思熟慮之後他選擇了這條林中小道,一是若真追兵襲來,可以借助荊棘密林躲避,二來隻要順利過了這單繩橋,追兵就無計可施,高聲喊道“所有人聽令,將馬匹捆了,有序過橋”在襄凡時,幽玥聽聞過肆碩騎的戰鬥力,但從未見過這支軍隊的戰鬥力,今日是大開眼界,一聲令下,所有人都按命令行事,沒有慌亂也沒有人異議,大家有條不紊的將馬用繩索捆了,繩子一端捆在腰間,另一端掛在單繩橋上,“出發”隨著令下,所有人如那天空的雄鷹,“嗖嗖嗖”的直衝而下,偶爾傳來幾聲馬的哀鳴聲,幽玥也第一次見識到了卿天羽身為一軍統帥的氣魄,前有深淵,後有追兵,他沒有夾在人群中慌亂逃脫,他一直站在橋頭指揮眾人,所有人都在他的安排下順利到達對岸,“你下來,讓幽兒先”死士與馬匹都順利過去,隻剩下三人,卿天羽一手攀住欲走的馮憐,命令道。
“妹妹,我恐高”馮憐終於縮回她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變成了一隻溫順可人的兔子,柳條筐就一個,幽玥拿開卿天羽阻攔的手,笑勸道“我是山野丫頭,習慣了,這單繩滑索兒時也玩過,不怕高的,馮姐姐坐好了,出發啦”
“啊啊啊救命!救命!”
“哈哈哈哈”兩人笑的前俯後仰,卿天羽笑指著馮憐遠去的背影樂道“這女人就是妖孽,到處煽風點火,還以為天不怕地不怕,過個滑索就嚇得屁滾尿流,也就會耍女人的那一套小伎倆”幽玥也被馮憐那哀嚎聲逗樂了,這哀嚎聲無比淒慘,嚇得林中的猢猻也恐叫一片,她叫的越慘說明她越安全。幽玥用繩索將自己捆結實,笑道“七哥,我們比賽,看誰先到,出發”
“好呀!出發”
風在耳邊呼嘯而過,那快速的下落讓大腦一片空白,心臟似乎早脫離身體,飛到了空中,四肢百骸僵硬的如一根樹枝,害怕的身體與興奮的大腦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大腦裡的每一個神經都被激活,每一根頭發都快樂的飛舞起來,速度太快,雙眼根本無法去欣賞兩山之間的風景,在這快速的飛躍中,幽玥幻想這是不是仙女騰雲駕霧的感覺,這山澗中的水汽不正是雲霧的本身嗎?自己正如仰天一樣,從高空俯落而下,快速捕捉獵物,天地都在我腳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