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城依漫!
站在重重疊疊的山巒上,舉目遠眺,入眼全是紅透了半邊天的火景,那火燒的旺,烈火如日,大火像有生命般包圍了整座山林和城池,熊熊的火焰肆無忌憚的擴張著它的爪牙,企圖把所有的地方都覆蓋在它的統治下,幽玥的心好痛,她沒有想到卿天羽如此殘忍,讓居庸關生生變成了一座人間地獄,可是,這個主意不正是自己出的嗎?自己又有何理由去指責彆人呢。這火燒的人心寒,無數生靈就這樣灰飛煙滅了,居庸關的一切都毀在了一場大火裡,蒼天一定會懲罰自己,佛祖一定不會寬宥自己的罪行。兩行清淚順流而下,幽玥不知心痛為何物,因為心早痛麻木了。
為什麼要有紛爭?為什麼互不相讓?你殺我奪,到頭來又有何好處呢?夕城也是毀於戰火中,這麼多年來,幽玥時時想起就會心痛,這些都是統治者們的權勢與欲望,而這些自私自利的想法與行為,又讓多少無辜之人承受其害,這就是現實世界嗎?如此醜陋、肮臟的一麵,安寧必須要流血犧牲才能換來嗎?那在這個亂世中,這些梟雄誰又是對誰又是錯呢?自己這次是不是也助紂為虐了,滿地的鮮血染紅了整個大地。
何為戰爭?戰爭留下的是鮮血,是落寞、是殘垣、是斷壁、是毀於一旦的家園,更是永遠無法彌補的傷痛,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春閨夢裡人。
“王妃不要站在風口裡了,還是上車吧!”郝峰見幽玥一動不動站在風口中,好意勸道。
“不要叫我王妃,我和卿天羽根本沒有關係!”幽玥像一頭發了瘋般的老虎,話一出口,看著一臉不可思議的郝峰,幽玥紅了臉,自己這火來的也太大了,郝峰好心好意提醒自己,自己何必對他大動肝火,“對不起,我情緒有點過了”郝峰微黑的臉龐上見出絲絲苦笑,“沒關係,王妃對屬下關懷備至,屬下能理解王妃心裡的煩悶,王妃是心善之人,定不忍見這幅人間地獄圖,但戰爭就是如此,為了各自的家國利益,流血犧牲不在話下,縱觀古今,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分分合合之間哪有不流血犧牲的”
“是呀,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分合之間哪有不流血犧牲,繁華也是在毀滅中開出的鮮花”幽玥說給郝峰聽更像是在勸服自己。
“屬下有一忠告,想與王妃分享,不知王妃是否願聽屬下一告”
“你說吧!”
“王爺是個冷情之人,但冷情之人若動情必是癡情之人,王爺少時為質子,這其中的苦楚是一言難儘的,小人當年身為王爺暗衛,在醉酒中略知一二,當年王爺的姐姐卿天穆皇女,以死明誌,詔順帝才放回了王爺,這段坎坷的經曆造就了王爺多疑心狠,這是世人眼中的王爺”郝峰咽了口吐沫,繼續道“但在我們眼中,王爺重情重義,視我等為手足,可以為兄弟們兩肋插刀,每次後退,必是王爺斷後,有功從不去爭,對兄弟們掏心挖肺,從不期瞞,肆碩騎是鬥穀琛將軍一手創辦,但肆碩騎上下全部追隨王爺,至死方休,王妃對王爺或許有誤會,不解開會越來越深”
“我……”幽玥不知從何開口,對這樣一個七尺男兒,談心事根本無法開口,說自己不愛,可是何為愛何為不愛呢?有些人在你的生命中僅僅曇花一現,你卻心甘情願癡傻一輩子,站在紅塵中,多少太過可笑,活在世間,根本不是一個人活著,是帶著所有關心一起活著,若僅簡單的活著,會把這份活著活成了一種自私自利,曾經自己很恨師父,因為師兄們的離去,參合陂一戰自己足足封閉了兩年,也躲了兩年,當煙消雲散,用局外的眼光看,活下來的人其實都是痛苦,隻是表達的方式不同罷了,壁玉無罪,罪在私吞它的人身上,自己太自私,“郝峰,若說誤會,曾經是有的,討厭七哥、厭惡七哥,他殘忍、他嗜血、他不擇手段、玩弄權術,但一起經曆了許多,我也從當年那個夕城裡天真無知的丫頭長成了今日有得放矢的自己,對人看事的觀念也在慢慢改變,七哥的殘忍嗜血不擇手段更多是針對他的敵人,他對手足、兄弟是性命相托,人如鏡子,有暗光的一麵也有亮光的一麵,以前我一直站在暗光裡打量鏡子,現在我學會走向亮光麵,這樣才會全麵”
“王妃若能這樣想,相信他日定能與王爺琴瑟和鳴”郝峰勾起唇角,微微含笑,他想起了初見之下,那個沉默寡言、不苟言笑的少年,站在陽光裡,很耀眼,“屬下告退”
“善待她們”
“她們?”郝峰很快明白過來幽玥是指梟雄身後的女人們,她們的命運與丈夫或兒子是津津捆綁在一起的,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會的!”
亂世中悲哀的命運,亂世中浮萍的飄零,亂世中荒草的搖曳。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辛酸湧上心頭,自己無能為力,對錯隻能留給後人去評價,隻能默默送上祝福。
師父一生最大的心願是能坐禪成肉身菩提,可自己一直是他紅塵中的牽絆,自己是不是太自私,師父給自己指的路是眼下最完美的一條路,情竇初開的年華裡,自己愛慕著一個不切實際的幻想,把這個幻想放在現實中,一切皆為泡影,卿天羽給予的愛,沒有悸動沒有歡愉,卻多了份踏實可行,像盞白水,喝下去無味卻在乾涸時最需求,“嫁與有緣人”有緣人的緣法成千上萬種,平平淡淡也是其中一種吧!沒有甘心不甘心的說法,多了份沉甸甸的責任感。
卿天羽靜靜守候在幽玥身旁,出發後他就棄馬坐車,兩人均沉默,一言不發,幽玥一直在神遊狀態,雖說損兵折將,但大家安全過了居庸關,原本該歡天喜地,但卿天羽的心也是被石頭壓著,沉重無比,造如此多的冤魂,是一種罪過,可是戰爭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前路茫茫,還有兩道關隘才能入封地,蘇家絕不會輕而易舉的放自己出行,對他們來說這不亦於放虎歸山,眼下自己根本無力與蘇家抗衡,生死未卜,不知能否順利過洱滄,卿天羽微動了下身子,感覺四肢一陣陣麻木感,千言萬語卻不知從何說起,他想寬慰幽玥卻不知從何說起,但他的心是喜悅的,他相信不論前路如何,幽玥會堅定不移的陪他一起過的。
一顆淚“啪”的一聲落下,很快隱去了身形,滲入了木縫中,幽玥不好意思的偷偷抹去,心裡暗暗責怪自己,是不是太喜歡悲春傷秋了,戰爭本無情,自己如此嬌作又有何意義,“七哥,希望有一天你能為居庸關所有亡魂建一生祠,他們是無辜的”
“他們都是陽國的勇士,我會的”
“謝謝!”
一顆淚掛在睫毛上,久久不去,紮的卿天羽心微縮的疼,他伸去手,就那樣,在不知不覺中悄然拭去,手指上傳來的餘溫讓他留戀,他留戀指尖的溫柔,他留戀眼中的含羞,第一次,那種羞怯感讓他左右為難,他的身體在傾斜,他的嘴唇在靠近,他的氣息在聚攏,他的一切在放大、放大,幽玥的心停止了跳動,四肢全部僵硬,隱約中她知道下麵的故事卻又不知道,她在期盼卻又在害怕,她在猶豫卻又在堅定……
“啊,我沒看見,你們繼續,繼續”馮憐這個不速之客嘴上說著歉語,女兒家的羞澀狀半分都無,不僅不退,反而靠在車轅上似在欣賞什麼美景,羞的幽玥紅透了臉,驚慌之中忙推開傾身而來的卿天羽,卿天羽的臉氣的透紅,這個女人,前不來後不來,非在此時來擾亂,卻還在那一副不以為然的無辜狀,可是這火又無處發,隻能生生咽下去,卿天羽看著馮憐那張似笑非笑的臉,那份挑釁的神情,恨不得拔刀較量一番,內心裡幾經翻滾才壓製下去,“你來乾什麼?”
“呦,王爺,你可不要拿那種眼神打量奴家,不然奴家會誤會的,雖說奴家已有郎君,但多一個愛慕者也不是不可以的……”
卿天羽聽的氣不打一處來,牙咬的緊繃繃,“有話直說,彆跟本王玩青樓女子那虛偽的一套”,“生氣了?”馮憐不怕反笑,捂嘴偷樂,“王爺,人家可是瀚瀾大陸數一數二的絕色,奴家這細皮嫩肉的哪能風吹日曬,不可……”不等馮憐說完,幽玥立馬打斷,“七哥,讓馮姐姐上車吧!”幽玥見兩人劍拔弩張,生怕馮憐再激將下去,卿天羽真的會手起刀落就不好了,“你坐好,我下去”卿天羽順手按住欲移位置的幽玥,不滿的說道,起身掀簾而出,勁風帶著一股淩厲刮的馮憐麵生生疼了片刻。
“謝王爺體恤下人的苦難”馮憐就是隻打不死的小強,嘴死硬,幽玥見她不
要命的調侃卿天羽,一把將馮憐的皓腕抓住,一個螳螂翻身,用力拽進來,門簾落下,隔成了兩個世界,也遮住了外麵的寒氣,“不要命了,這麼激七哥,萬一”馮憐滿不在乎,四岔八仰的躺在車內,原本就不夠寬敞的車內,擠的幽玥隻能抱膝而坐,“放心,卿天羽那個人精,他不會殺我的,我的用處可大了”,“好吧!你乾嘛無故尋他刺頭?”,“開心呀!本姑娘最喜歡看卿天羽恨得牙癢癢卻又乾不掉我的樣子,有趣極了”幽玥哈哈大笑起來,這個馮憐,說出的理由都驚世駭俗,就為了這個理由去觸卿天羽的逆鱗,睚眥必報的個性,直爽中透出點狡詐感,幽玥一想到她和卿天羽鬥的烏眼雞的表情,就忍不住開懷大笑起來。
“說真的,幽玥,卿天羽用了什麼說短,這麼快就把你俘虜了?”馮憐冷不丁的湊到幽玥眼前,上下打量,似乎想立刻、馬上找出答案。
“好了”幽玥臉上的紅潮退了又返,彆過臉去,“我隻是學會了把感情的種子放在了現實的泥土中等待開花,結果,不切實際的幻想解決不了任何問題的,也沒有結果,終究會害人害已”這段話幽玥是在說服馮憐更是勸慰自己,昨日已去不可留,今日之事多煩憂,過去的不可苦苦執念,佛說的因緣際會,自己與付穆宣之間終究是南柯一夢,緣分太淺。
“你能放棄過往,看重眼下是對的”馮憐收起了她的二郎腿,正襟危坐,麵有憂色,“那你願意去和那些女人爭呀鬥呀?”馮憐砸嘴搖頭,其實她真實的意思是你那蒲柳之姿,靠啥去爭去鬥呀!權勢無,容顏無,靠卿天羽那份憐愛之情?“不過,你放心,有我在,我包你不吃虧”馮憐一想到自己又可以大顯身手,立馬得意起來,“幽兒,其實靠你的謀略,加上我的手段,對付一群胭脂水粉足夠了,你說是吧!”
幽玥仰天長歎,這個馮憐,生怕卿天羽的後院女人們太無聊,想方設法的攪渾水才開心,雍傾王府雖倒,茹姒已死,雍傾王妃茹潔不知所蹤,雖說後院的女人們一哄而散,但這並不代表卿天羽的後花園再無一絲春意,卿天羽一直把女人當作他成功的棋子,不論是聯姻還是饋贈,這都是得心應手的一招,他不會因為自己而放棄的,而且在世人眼中,男人本該三妻四妾,更何況是個王爺,後院的女人並不僅僅是個女人,更多的是一股勢力,而卿天羽恰恰需要這股勢力,猶記他曾說過,他所需之人與他所愛之人並不矛盾,自己不乞求什麼,這麼多年的飄零,心也有疲憊的時候,想安定下來,師父為自己指的路,年少時不更事,現在經過風曆過浪,深深體會那份苦心,自己已過了婚嫁的最佳年齡,若終生不嫁,隻會遭世人唾棄,滾滾紅塵中,有很多身不由己,曾經自己最討厭卿天羽,但一起經曆過許多,特彆是墜崖那淚流滿麵的情景一直深刻在腦海中,揮之不去,人怎會無情,很多感情的東西都在潛移默化中緩緩變化著,愛是什麼?不知!是相扶相攜嗎?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幽玥不奢求,隻求一份安寧,一個安身立命的場所,再遠航的船隻都需要一個平靜祥和的港灣,“我不會入後院,也不會去爭寵邀媚,我隻想要一個家,和睦安寧”
“金屋藏嬌?”馮憐想了半天,終於吐了個成語,“這主意聽起來不錯,我樓裡有好幾個姑娘也玩了這招,看不出來,讀過書識過字的腦瓜子就是靈活”馮憐似乎大為讚賞,“不過話說回來,這男女之間的情愛,今日你儂我儂,說不準明日就生死陌路,卿天羽對後院的女人一直冷情的很,看她們鬥得個你死我活也無動於衷,今日他對你是情根深種,萬一有一日也……”
“始亂終棄是吧!情愛之花如過眼雲煙,隻有親情才能永恒,心念本在一刹那”
“你比我家言灼還聰明,不錯,看的這麼通透”馮憐又把臉湊近,似乎在尋找什麼“要不,我親你一口,補償剛才的……”